第23章
李婉華聞言,對顧璟道:“那柄玉如意上雕着并蒂雙蓮的花紋,你們表兄弟應當能領會太後的意思吧。去吧,跟逾兒賽一場,若是能贏了那柄如意,正好能派上用場。”
一旁的申國公夫人聞言,含笑去看身邊的女兒。祝敬雲羞得不敢擡頭。
鄰座姚征蘭聽到這邊的談話,心中卻是又驚又疑。
莫非顧大人右手受傷,非但沒有找大夫診治,還不曾告訴家人?抑或,他不聲張,就是為了瞞住家裏?為何?
他右手連筷子都拿不動,如何能拿球杖打馬球?
“母親,我今日不是很有興致,還是讓旁人陪李逾打吧。”顧璟推辭道。
“怎麽了?是有什麽事麽?”李婉華問。
“沒事。”
“沒事就上去打一場吧,畢竟機會也難得。你平日裏在大理寺一天忙到晚的,就當放松一下筋骨。你以前不是也挺喜歡打馬球的嗎?”李婉華道。
顧璟沉默。
那邊申國公夫人見此情形,面上的笑容漸漸有些挂不住。
李婉華察覺了,便對顧璟使了個眼色。這時候他若堅持不肯上場,會讓申國公夫人以為他對今日的相看結果不滿意。
“玉成,你磨蹭什麽呢?快下來!”下頭李逾催促道。
顧璟不着痕跡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正打算勉強上陣,那邊姚征蘭忽然站起向李婉華道:“長公主,不如讓我代替顧大人上陣如何?”
李婉華對他這一提議感到有些詫異:“你代替顧璟上陣?”
姚征蘭并不知道顧璟今日是來相親的,自然也就沒聽出方才李婉華叫他上場時說的那番話裏隐含的深意。她只知道是她撞傷了顧璟的手,如今自然也應該由她來替他排憂解難。
“是。下官自從到大理寺任職以來,一直受顧大人提點關照。這幾日大理寺政務繁忙,顧大人旰食宵衣,想是有些疲乏。下官厚顏自薦,願替顧大人請戰,以報顧大人這些時日的提點之恩。”姚征蘭道。
“姚公子你不……”
顧璟話還沒說完,下頭李逾高聲道:“甚好甚好,姚公子先前與我之間有些誤會,咱們今日打場球賽,就算将此事徹底揭過去了。”
他這樣說,李婉華倒是不好再說什麽了,顧璟亦然。
姚征蘭向這邊行了一禮,便走到看臺下去了。
顧璟眉頭微皺。他手上有傷不便上場,可她頭上亦有傷。雖說過去幾天了,可馬球這項運動本就十分危險,女子與女子比賽也就罷了,畢竟彼此手上力道都不大,可女子與男子比賽……
“母親,我下去看看。”他對一旁的李婉華道。
李婉華卻道:“不打比賽,下去做什麽?既然累了,就在這兒坐着吧。”
顧璟聽出她話中不虞,默了一瞬,道:“姚公子去歲才到京都,在京中人頭不熟,我去喚幾人與他組隊。既然他是替我打的,也不能白白讓李逾撿了便宜。”
李婉華聽他這話裏意思是想贏那柄如意,這才點頭同意他暫離。
姚征蘭來之前根本沒打算上場打馬球,事實上自從大舅舅去世後,她已經三年沒有打過馬球了,騎裝球杖一概沒帶。衣裳還好處理,袖子紮起來就好了,只是要找人借柄球杖。
從馬廄牽了自己的棗紅馬出來,她一擡頭,便見顧璟拿着柄球杖向她走來。
“何必自告奮勇?頭上的傷都好了?”顧璟目中一點寒涼,顯然并不感激姚征蘭強出頭為他解圍之舉。
姚征蘭也不需要他感激,她只是做了她覺着自己應該去做的事情而已。
“不過是皮肉之傷,早就愈合了。”姚征蘭有些心虛地看了顧璟一眼,小聲道“顧大人,我三年不曾打過馬球了,若是一會兒輸了……”
“輸贏無所謂,保護好你自己。”顧璟将手中球杖遞給她。
姚征蘭接了,看着球杖手柄上的精美雕花,又掂了掂重量,錯愕:“這是女子的球杖。”
“借的,放心,遠看看不出來。”顧璟看了眼遠處在球場上馳騁的李逾等人,道:“待會兒你就當副前鋒,負責傳球就好,我另找三人與你配合。”
姚征蘭乖乖點了點頭。此番上場她也是迫不得已,并不想太惹人注意。
當她騎着馬扛着球杖來到場上時,本在遛馬的李逾策馬跑到她身邊,傾過身子低笑道:“姚公子,我真的不好男色,待我贏了這場比賽,便證明給你看。”
“郡王,您身份尊貴,何必一再拿我消遣?”姚征蘭道。
“诶?怎麽能是消遣呢?我是認真的。這場球賽彩頭是我皇祖母賞的一柄并蒂蓮花玉如意,并蒂蓮寓意為何,姚公子乃讀書之人,當是明白吧?這是我皇祖母希望我與我表兄能盡早成家之意。待我得了這柄玉如意,我便派人去貴府向令妹下聘,如此,可能證明我不好男色?”李逾道。
姚征蘭先是吃了一驚,随即惱怒地瞪圓雙眸:“郡王開這樣的玩笑,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李逾又笑了起來,潔白的牙在膏紅唇色的映襯下燦燦如雪,“姚公子如此氣憤,是以為我在拿此事開玩笑?也就是說,若我不是在開玩笑,姚公子便不會氣憤了。”
姚征蘭:“……”她不想跟他說話了,連面子情都難以維持,單手一扯缰繩調轉馬頭走開。
“诶,子耀,你這長兄挺橫啊,敢跟郡王甩臉子。”姚晖正跟幾個狐朋狗友玩投壺呢,旁邊一人忽然道。
姚晖心裏咯噔一聲,連忙問道:“在哪兒呢?”
“喏,那不就是?郡王正跟他說着話呢,他馬頭一調,直接走了。”那人道。
姚晖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那邊一看,還真是,心裏頓時老大着忙。
這個二姐是腦子不好使麽?父親逼着她來就是為了不得罪郡王,結果她來了卻是更得罪。當下他也沒心情投壺了,抓耳撓腮地想着該如何挽回郡王對他們承恩伯府的印象才好。
那邊李逾見姚征蘭被他逗得連禮儀都不顧掉頭就走,嘴角噙着笑意又颠兒颠兒地跟了上去。
“姚公子,不久的将來咱們便是一家人了,待會兒場上可務必手下留情啊。”
姚征蘭只當聽不見,雙腿一夾馬腹,離他遠些。
“诶?姚公子這是何意?莫非本王在你眼裏,還不如那盧家的?”李逾伸出球杖勾住姚征蘭的缰繩。
姚征蘭忍無可忍,回頭道:“郡王既然知道家父有意将舍妹許給盧家,那便應該也知曉舍妹是被退過婚的!郡王身份貴重,何必這般自降身價!”說罷一扯缰繩,策馬跑開了。
李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低聲道:“怪道一直避我不及,原是自慚形穢。”
姚征蘭只顧着躲開李逾,一時沒顧及方向,直到前頭傳來招呼聲:“姚兄!”
她勒住缰繩擡頭一看,便見幾名年輕公子正騎着馬向她這邊走來,方才見過的秦珏也在其中,正不停地朝她使眼色。
姚征蘭沖他們笑了笑,并未迎上去。
“姚公子,球賽可要開始了,還不就位麽?”李逾在後頭喊道。
姚征蘭正好借此機會朝那些人舉了下球杖,示意自己比賽去了,然後便調轉馬頭馳騁而去。
為首的一名公子勒住馬看着姚征蘭的背影若有所思,口中道:“我怎麽覺着姚兄今日有些怪怪的,哪裏不對勁的模樣。”
“我也有此感覺。”旁邊有人附和道。
“許是在家養傷,大半個月不見太陽,比以前顯得白了吧。”秦珏道。
餘人一聽,再看看那邊的“姚晔”,恍然道:“果然看着比以前白了許多,還是秦小四眼睛毒啊。”
秦珏笑了笑沒說話。
“要我說,此番姚兄也算是因禍得福了。衆所周知,在咱們這個圈子裏,顧璟那可是獨一份的難相交,可姚兄這一摔,你瞧瞧,代替顧璟上陣,與郡王打馬球,今日這一場馬球打下來,姚兄的仕途恐怕都會變得順遂許多。”為首的公子又道。
“那也不見得。我瞧着姚兄也是個脾性耿直不善變通的,你沒瞧見方才郡王一直追着他說話,而他卻始終愛搭不理的。”另一人道,“你瞧,郡王又湊過去與他說話了。”
看臺前,姚征蘭看着放在供桌上的那柄玉如意,通體雪白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遠遠看去,就如一捧雪一般。
“姚公子不必眼饞,今日過後,這柄玉如意就是你妹妹的。想賞玉,以後有的是時間。”李逾在一旁意氣風發道。
姚征蘭瞥一眼他那志在必得的模樣,一語未發,調轉馬頭回到了自己隊伍那邊。
當下馬球比賽,一支隊伍由四人組成,一名後衛,一名中場,還有正副兩名前鋒。後衛阻止對方進球,中場阻撓對方傳球,正前鋒負責進球,副前鋒負責傳球給正前鋒,自己也可以進球。
顧璟找來給她搭檔的那三人她都不認識,但是甫一開場,便知都是個中好手。
李逾見姚征蘭是副前鋒的位置,便也馬上從正前鋒位置退下來,做個副前鋒專門和姚征蘭搶球。
姚征蘭那一匹棗紅馬乍一看并不起眼,可這真正一跑動起來,那真是疾如風迅如電,婉轉如龍輕盈如燕,再加上姚征蘭那配合無間的騎術,一開場便以驚掉衆人下巴之勢從李逾杖下接連搶走三個球。
這下別說與她搭檔的那三人對她刮目相看,便連臺上諸位看客都忍不住啧啧稱奇。
申國公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年輕時也是甚愛打馬球的,見比賽精彩,便忘了方才顧璟不肯上場帶來的那點不快,扭過頭對李婉華道:“想不到這姚公子看着文弱,倒是個打馬球的好手。也不知他那馬術是誰教的,瞧他在馬上也未有多少動作,那駿馬竟似自己會與他配合一般,飛縱躍步,輾轉騰挪,專把他往那便于搶球的地方帶。這樣的馬術師父,不惜重金我也要為我兒請一個回來。”
李婉華瞧她滿面春風,便也附和道:“誰說不是呢,待會兒比賽結束了,可得好生問問他。”
李逾也沒想到姚征蘭馬術竟然這麽好,三球一丢,便大笑道:“姚公子,三球已讓,接下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姚征蘭可沒空跟他廢話,別說廢話,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奔着前頭的馬球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