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引蛇出洞
晏子殊唯一能想到的帕西諾恨之入骨的對象是卡埃爾迪夫。因為卡埃爾迪夫一再破壞帕西諾的生意,鏟除他的棋子和同盟,比如莫拿·沙夏。
這有,晏子殊猜測最近幾個月在莫斯科,聖彼得堡等地驟增的意外死亡事件也和卡埃爾迪夫與帕西諾的争鬥有關。
為什麽稱之為意外死亡事件而不是謀殺案,是因為在俄羅斯的新聞媒體上就是那樣報導的:因感冒泡澡而誘發心髒病猝死在浴缸裏的保全公司主管;因酒精中毒,嘔吐物堵塞氣管窒息而亡的酒吧老板;因雨天路滑而翻進河道淹死的大律師。此外這有一場因電路老化而引發的火災,它燒毀了一整棟公寓樓。
據說那棟公寓樓裏住着的不是瘾君子就是無家可歸者。
這些人乍看都死于意外事故,并且死者之間階層不同,職業不同,彼此并不認識,看似毫無關聯,但實際上他們都是帕西諾家族的人。
保全公司的主管為帕西諾家族招募外國傭兵。酒吧老板為帕西諾家族出售軍火。他是一個軍火二道販子——個零售商,可不能小看零售商的營業額。大部分黑幫分子或是想要購買手槍和毒品的普通人,都是通過零售商購買。
在河道裏淹死的莫斯科大律師則長期收着帕西諾家族的黑金,為帕西諾的親信打官司。至于整棟燒毀的公寓樓。晏子殊從它徹底被破壞,并且公寓樓裏挖鑿着未在建築藍圖上标示的地下室裏分析,那裏極有可能是一個分包毒品的據點。
簡而言之,卡埃爾迪夫在「清剿」帕西諾家族的爪牙。不給他任何死而複生的機會。
晏子殊出神地盯着計算機屏幕,想必報紙上報導的「意外事故」只是冰山一角,這有不少「事故」并沒有被新聞媒體關注,它們只是被俄羅斯警方簡單地記錄處理了。
當然即便再簡單地處理,俄羅斯聯邦安全局都不可能毫無察覺。可他們沒有深入追究,晏子殊猜想要麽是他們追究了也查不出異樣,要麽是卡埃爾迪夫和安尤科夫将軍達成了什麽協議。
更可能兩種都有。
只是晏子殊不明白的是,既然帕西諾手上有前教皇的驗屍報告,為什麽不将它公之于衆,借此扳倒卡埃爾迪夫,而總是說着一些暧昧不明的話呢?
帕西諾反反複複的立場令晏子殊困惑,帕西諾在暗示什麽嗎?
還是即便驗屍報告公布在外,也無法對卡埃爾迪夫産生影響?
晏子殊突然間明白過來。
他在鍵盤上飛快地打下一行字:「雷德曼,關于教皇陛下的死因,除了驗屍報告這有其他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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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這次雷德曼很快回複過來,「只有教皇陛下和那位神父的驗屍報告,其他沒有記錄。」
果然如此。晏子殊明了了。
因為帕西諾——沒有證據。
即便尤文·馬西森神父就是謀殺前教皇的兇手,但只要沒有證據證明是卡埃爾迪夫指使的,那即便帕西諾擁有再詳細的驗屍報告也只會是一樁懸案。
但現在形勢不同了。帕西諾知道由誰去調查前教皇的謀殺案不會無疾而終,因為卡埃爾迪夫公爵絕不會傷害那個人,那是卡埃爾迪夫公爵的「軟肋」。
晏子殊眉心緊擰。帕西諾在利用他打擊卡埃爾迪夫。與此同時卡埃爾迪夫對帕西諾家族也在趕盡殺絕。
不論前教皇的死因是否真的和卡埃爾迪夫有關,這是帕西諾又一個陰謀,有一點晏子殊很清楚,那就是無論帕西諾還是卡埃爾迪夫,他們誰都沒有把警察放在眼裏。
晏子殊不由握緊拳頭。
忽地,黑匣上又出現了文字。晏子殊回過神來。
「晏警官,聖徒會什麽的我剛才仔細搜索了一下。沒看到它的檔案。但我不知道您說的聖徒會……和黃金有沒有關系。」
「黃金?」
「我找到了帕西諾的金庫,一共有六個。我通過衛星定位了一下,其中一個地址是德雷堡修道院,另外四個地址分別在意大利、挪威、摩納哥和波蘭。只有一個地址在美國,是紐約大都會街的富蘭克林銀行。而且有意思的是……它們或多或少都和聖徒會有關系。」
「說清楚一點。」晏子殊急切地打字。
「比如大都會街的富蘭克林銀行,它原址是一個神學院,一九二八年拆除之後改建成了銀行。我在紐約公立圖書館的檔案庫裏查到,那個神學院是屬于聖徒會的。」
「其他的呢?」
「有慈善醫院、國家公墓、市博物館和私立中學。它們不是由聖徒會建立的就是曾經由聖徒會擁有,我不知道這算巧合還是……」
「也太巧合了。」晏子殊回複了過去。腦中突然浮現了一個比較奇異的想法。
在德雷堡修道院的地下墓室中有不少金磚蒙蓋着非常厚的灰塵,當時他的想法是因為這筆「黑錢」的金額太巨大了,一下子流入金融系統會引起反洗錢組織的警覺,所以帕西諾只得将它們儲存在地下慢慢「清洗」。
但假若這些金磚并不屬于帕西諾呢?或者說并不是完全地屬于帕西諾,而是聖徒會的資金呢?
有可能這些金磚已在地下待了上百年了。
德雷堡修道院的大火之後,金磚也消失了。晏子殊注意到梵蒂岡情報局對于修道院的火災并沒有進行特別調查,他們無視的态度可能是來自教皇的授意。但另一方面,這也說明教皇對于修道院的墓窖下面藏有十多噸金磚的事情可能一無所知。
晏子殊幾乎能肯定,那是卡埃爾迪夫拿走的。
但他卻未仔細想過,卡埃爾迪夫拿走金磚真的只是想掩蓋曾經在修道院裏發生的事,保護他而已嗎?
如果他的推想是對的,那麽卡埃爾迪夫拿走金磚的主要目的是打擊對手吧。帕西諾和聖徒會聯手攻擊公爵,公爵卻反而建着他們「綁在一起」的機會狠狠反擊了一次。
但這仍然只是他的想象,他沒有證據。
「聖徒會」這個詞無數次出現在他眼前,但就像一個影子,是那麽捉摸不定。
晏子殊仔細想了想,在黑匣裏輸入道:「雷德曼,把金庫地址提交給局長。告訴他這些是帕西諾家族藏匿黑錢的地點。如果聖徒會沒有參與其中就不會有任何反應。但他們要是參與了,那麽國際刑警組織查抄了這些金庫,跳腳的恐怕不只是帕西諾。」
「可這是黑錢啊。他們……我是說聖徒會那些人會承認嗎?」
「不會。」
「哎?」雷德曼看不懂了。
「不會承認但一定會惱羞成怒,想要報複。到那個時候,他們就會現身了。」
不管「聖徒會」是什麽來頭,又有什麽資本在背後做靠山,一下子損失了幾百億美元不可能無動于衷,更別說他們已經在卡埃爾迪夫那裏吃過虧了。
這一次,他們一定會選擇反擊。
「您的意思是……想逼他們出來,找您算賬?」雷德曼想明白了。既然晏子殊對于「聖徒會」無從下手,那就只有等對方主動找上門來。
「但這樣做……會不會太危險了。」雷德曼沒忘記晏子殊兩個月前遠躺在病床裏渾身是傷呢。
「就算有危險,也比一無所知的好。」晏子殊還未輸入完,突然注意到貴賓廳裏的騷動。
有不少人從沙發椅裏站起來,盯着服務臺上方懸挂着的液晶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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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國家電視臺正在插播一條緊急新聞,但為了不影響旅客收聽機場廣播,電視機設定為靜音狀态,只能看到文字和來自YouTube視頻字樣的畫面。
但即便只有畫面沒有聲音,也令不少女性乘客驚恐地睜大了眼。
視頻上是一場車禍。地點是哈瓦那。
在軍水馬龍的夜間主幹道上,一輛黑色奔馳轎車突然被一輛銀灰色面包軍撞停。緊接着面包車上沖下來一群手持武器、身穿防彈衣、頭戴面具的傭兵。
他們舉起沖鋒槍掃射面前的奔馳軍,擊斃軍內的司機和副駕,接着他們又把車內唯一的乘客拖出來。
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他們強迫女人跪在地上,用槍指着她的頭,逼迫她說着什麽。
但由于街上已亂作一團,手機攝影鏡頭拍攝的畫面也變得激烈搖晃,晏子殊看不清那是在說什麽。
傭兵并沒有逼問很久,十多秒後「砰。」
他們用戰場上行刑的方式,開槍射穿了女人的後腦。
女人倒在地上,頭部一月血肉模糊。即便畫面打上了馬賽克,仍令人非常不适。
那可是堂而皇之的謀殺。
女人生前的照片出現在新聞的正中央,這有她的名字:卡捷琳娜·帕西諾。
帕西諾的妻子。
晏子殊呆呆地坐着,有好一會兒沒回過神。
卡捷琳娜被謀殺了。但很顯然,那些人不是沖着卡捷琳娜去的,而是沖着——阿列克謝·帕西諾。
他們想要知道阿列克謝的下落,所以抓住了卡捷琳娜,但是卡捷琳娜最後說了沒有,晏子殊卻不知道。
「晏警官!你有看新聞嗎?」
這時雷德曼的訊息也發過來了·「帕西諾的妻子……」
「我看到了,機場也在放。但那個錄像太模糊了,你能找到它的原始視頻嗎?」
「可以。但要花一點時間。」
「我想知道卡捷琳娜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麽。」
「OK。」
晏子殊匆匆阖上計算機。卡捷琳娜死了,不管槍殺她的人是誰,都證明帕西諾的私人保全網絡已經崩潰。可能不論卡捷琳娜最後說了什麽,阿列克謝都已不再安全。
晏子殊擡眼,突然注意到貴賓廳內盯梢他的特工增加了。原來有只有三個人,現在是六個。在他斜對面、一個背着名牌旅行包的大學生戴着耳機在聽音樂;在正前方的沙發裏坐着一對正在「争吵」的新婚夫妻;在貴賓廳服務臺前,另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妻正在看電視,在貴賓廳入口處的沙發裏,這有一個假裝在看平板計算機的衣冠楚楚的商務人士。
他們看起來彼此間毫無聯系,但他們偶爾用眼角餘光交流,确認着每個人的位置,以方便輪流盯梢目标。
晏子殊收回視線,把筆記本電腦放回旅行袋。
想必此刻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內部已經炸開了鍋,CIA、Interpol以及古巴情報局應該在緊急聯絡FSS對外的負責人。這樁謀殺案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安尤科夫将軍已經無法阻止CIA和國際刑警組織介入了。
「尊敬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飛往雅加達的QR7237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您從四十二號登機晏子殊還未聽完便站起身,拎上行李。
從莫斯科到雅加達要連續飛行二十二個小時。而這二十二個小時,他能用于睡眠的大概只有五小時。因為晏子殊并不打算只是躺在頭等艙的沙發床裏,什麽都不做。他有大把的情報要仔細研究。
雷德曼破解了帕西諾的光盤,而帕西諾并不知道這件事。
在情報上他們比任何人都搶先,他必須要利用這個優勢。
晏子殊登上飛機,坐在寬闊舒适的頭等艙沙發座裏。拿出筆記本電腦放在桌子上。有人越過他的座位,坐在了他的前面,是那個戴着耳機的俄羅斯大學生。
那一對終于「停戰」的新婚夫妻就坐在他斜對面的沙發椅裏,此刻正非常恩愛地翻看着手機裏的婚禮照片,那「妻子」還朝晏子殊甜甜一笑。
晏子殊回以禮貌的微笑。只要安尤科夫将軍不突然改變主意,阻止飛機起飛。即便頭等艙裏擠滿特工,他也不會在意。
年輕漂亮的空姐給晏子殊送來了點心和飲料。在座位上等候近三十分鐘,阿聯首航空公司的空客A380終于離開停機坪,徐徐駛向塔臺指定的跑道,起飛了。
感受着四臺Trent 900引擎強大的推進力,背部被緊壓進座椅裏的瞬間。晏子殊反而松了口氣,頭腦中閃現出卡埃爾迪夫的面孔。
卡埃爾迪夫在做什麽?他看到新聞了嗎?
——他肯定看到了。
說不定卡埃爾迪夫是最先收到消息的人,他已經有所行動了吧。
晏子殊相信卡埃爾迪夫沒有謀殺卡捷琳娜,因為卡埃爾迪夫沒必要那麽做,也不會那樣大張旗鼓地進行暗殺活動。
那不是卡埃爾迪夫的作風。
但是卡捷琳娜的死卻不能說百分之百的和卡埃爾迪夫無關。
最起碼,卡埃爾迪夫會比警察更了解謀殺者的身份。
晏子殊的頭腦中不斷回放着電視臺播放的血腥視頻畫面。
謀殺卡捷琳娜的人在釋放一個訊號,那是一個警告。不是針對帕西諾就是針對任何與帕西諾家族有關的人。
「阿列克謝的确有危險……」
帕西諾沒有撒謊,晏子殊暗想着,眉頭緊擰成川字。
卡捷琳娜被謀殺後,阿列克謝就成了帕西諾家族僅有的繼承人。這一幕是多麽的似曾相識,晏子殊再次想到了莫拿·沙夏。
卡埃爾迪夫不會傷書阿列克謝,但也不會允許其他勢力,比如FSS企圖通過控制阿列克謝去危害他的利益。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但晏子殊心中的想法也未曾動搖。
不,在卡捷琳娜被殺後,他的想法更堅定了。
就算卡埃爾迪夫不會傷害阿列克謝,也不代表阿列克謝就該由卡埃爾迪夫「照顧」°
別有用心的「照顧」對那孩子的人生來說将是另外一種折磨。
晏子殊太了解不幸的童年是怎樣的滋味了。
晏子殊腦海中反複浮現着卡捷琳娜的屍體,那流淌在柏油路面上的鮮血……
全世界的電視臺都在滾動播放這樣可怕的新聞,難以想象這對阿列克謝會造成怎樣的打擊。
雖然就在昨天,他是那麽抗拒成為阿列克謝的「父親」可現在晏子殊卻控制不住地擔憂着那個孩子。
——「子殊,你的弱點就是太善良了。」
耳邊再次響起帕西諾的嘲諷,但晏子殊并不認為這最弱點。認為「善良」是人性弱點的人,才是真正可悲的。
當然,如果他決定成為阿列克謝臨時的監護人,這也意味着他會和卡埃爾迪夫對上。
晏子殊并不畏懼這樣的對峙,但內心卻有些五味雜陳。想來卡埃爾迪夫也在煩惱吧,因為他們誰都不想輸。
廣播響起,飛機進入了高空巡航階段,晏子殊解開安全帶,拉上座椅旁邊的滑軌門,讓他的座位形成了一個獨立私密的辦公小空間。
帕西諾告訴他的地址——「瑟拉瑪大街六十七號」在雅加達北部。
晏子殊打開筆記本電腦,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被植入了監聽程序,也許FSS的特工無法監聽「黑匣」但他們一定能知道他在google搜索欄裏查找了什麽。
所以晏子殊打開筆記本電腦後,在一個在線票務服務網站預定了三家他并不會去「check-in」的飯店,爾後不斷查找租車公司的訊息、浏覽地名翻譯軟件。所有的關鍵詞都圍繞着雅加達城中心區域進行,因為晏子殊知道那裏的交通情況非常糟糕,幾乎每日都是嚴重擁堵。
爾後晏子殊阖上計算機屏幕,從身旁的置物架裏拿起一張紙質旅游地圖。那是他在登機前請空姐準備好的。
從全彩印刷的雅加達地圖上看,瑟拉瑪大街是一月非常擁擠的居民區,居民區的西北側是一偏河道,東側是唐人街,南部通往雅加達中心地帶。
為什麽帕西諾會選擇在這裏隐藏阿列克謝呢?
晏子殊知道在雅加達除了國際刑警組織、CIA、FSS和M16都建立有情報工作站,可以說那是歐美的情報組織設于東南亞的一個情報前哨,一個無聲的戰場。
估計只有等他找到了「六十七號」才能明白那到底是為什麽吧。
從旅游地圖是無法準确定位某一棟房屋的,只能設定大致的行動路線。
但這也已經夠了。
晏子殊把雅加達地圖牢牢印在腦海中,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便打開黑匣,開始浏覽起雷德曼貼在黑匣中的帕西諾的白名單。
七月三十日 PM 20:55 雅加達哈達國際機場
晏子殊拎着行李,随着走出海關的擁擠人潮走向離機場出口最遠的一個洗手間。
七、八月份是雅加達的旅游旺季,來自周邊國家的旅行團特別多。晏子殊被夾在了三個同時到達的旅行團中間,耳邊既有日語、英文的交談聲又有普通話和粵語的笑鬧聲。
但他依然被人跟蹤着,晏子殊能察覺到對方的視線。那個人穿着深藍色阿瑪尼西服、拎着公文包走在最右側的人群裏,幾乎與他平行。
那人有着一頭深棕色短發,褐色眼睛,白皮膚,一米八二的身高,最那個在候機樓裏一直假裝在看平板計算機的商人。
另外五個特工在下飛機後就不見了。應該是機場太大,他們怕他出其不意地混在人群中溜走,于是決定分開盯梢,彼此用無線耳機聯系。
晏子殊低頭瞄了一眼腕表,爾後目不斜視步履匆匆地穿過旅行團,走向洗手間。
砰。他輕推開洗手間的門。有個父親帶着孩子在大理石洗手臺前洗手。那男孩大概只有三歲。晏子殊朝他們微笑了一下,拎着行李走進最裏面的廁格。
他虛掩上門,從旅行袋裏拿出手槍,在槍口裝上消音器,再檢查了彈匣,把槍上膛。
在出入海關時,晏子殊出示了自己的護照和刑警證件。印度尼西亞海關并未檢查他的行李,讓他拎着裝有槍械的行李袋從免檢通道離開。
雖然晏子殊并不想在機場人來人往的地方動到槍械。但對方是FSS特工,沒有槍他會很被動。
晏子殊豎耳聽着廁格外的動靜。帶孩子洗手的父親離開了,又進來了兩個用粵語聊天的中年人,不過他們急匆匆上完廁所就離開了。有三分鐘的時間,沒有任何人進來。只有先前就待在廁格的旅客陸續離開。
晏子殊特意選了這間人會比較少的洗手間,就是因為這裏更方便行動。
突然,「吱嘎……」
洗手間的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不是那麽地幹脆利落,而是彷佛窺探着什麽似的小心翼翼。
他大概是擔心晏子殊躲藏在洗手間的門後,給他猝不及防地一擊吧。
但是洗手間裏沒有人。
男人的皮鞋踩着瓷磚大步走進來,既沒有上廁所也沒有去洗手,而是在這本就不大的空間裏匆匆轉了兩圈。晏子殊能清楚聽到他雜沓的腳步聲,爾後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把公文包放在地上,開始窺探起廁格。
這裏一共有十間廁格。且隔間門和其他公共洗手間一樣都是離地式,只稍幾眼就能知道廁格裏有沒有人。
但男人的任務是跟蹤晏子殊,萬一隔間裏雖然坐着人但那不是晏子殊昵?
必須親眼确認目标人物的所在才行。
只躊躇了一小會兒,男人就決定冒險推開廁格的門。
他不能讓晏子殊就這樣溜了。
男人結着厚繭的右手掌無聲地按在門板上,用力推開門的剎那——
他的手腕被晏子殊猛地扣住了,緊接着整個人被拽進廁所隔間。砰地一聲譬,男人的後背結結實實地撞上抽水馬桶的儲水箱,脊椎痛得像斷了一樣。他摔坐在馬桶蓋上·使勁扭動着右手腕與晏子殊較勁,左手倉皇地想要去拔槍,但下一秒——
「別動!」
一支帶消音器的半自動手槍冷冰冰地指着他的頭,男人臉色劇變,額頭上登時就冒出冷汗。
而且更可怕的是,晏子殊說的竟然還是俄語。
「慢慢站起來,把手舉高。」晏子殊依然說着俄語。氣勢淩厲的雙眼就像是職業殺手。
男人慢騰騰地舉起雙手,緩慢地挪動身軀。在這間本就不大的廁格裏,兩個人隔着抽水馬桶而站。
晏子殊僅用右手快速但仔細地搜索了男人的西服和西褲,從他後腰的槍套裏抽出一把吉烏爾紮手槍,咔一聲卸下彈匣,丢進抽水馬桶裏。
就在這時,「哐。」
有人推門大步走進洗手間,而且不止一人,有五六個人。他們說說笑笑,用日語熱絡地聊着什麽。
男人見狀,右手微微一沉,似乎想要偷襲。晏子殊立刻注意到了,槍口猛抵上男人的下巴,擠壓着他凸出的喉管。男人幾乎無法呼吸了,臉孔漲紅,渾身僵硬着,不敢再随意動彈。
『安靜。』晏子殊用眼神狠厲地示意。
男人感覺後背都滲出了汗水。
Tb七號草莓醬
廁格外沖水聲、洗手的聲音以及拉扯紙巾的聲音接連響起,那幾個日本人離開了洗手間。前後大概三分鐘。
「你叫什麽名字?你們有幾個人?」晏子殊開始提問。
男人褐色的眼珠瞪得大大的。顯然他們那邊的情報出了大錯。晏子殊不僅會說俄語,這說得很流利,這讓他們處在非常被動的處境。
「沙、沙爾托·羅曼諾夫。」男人活動咽喉艱難地回應,「我們有……十五個人。」
十五個人……晏子殊只看到六個,并且其中至少有三個不是戰鬥人員,而是情報人員。他們一般只負責坐在移動情報站裏給外勤人員提供消息。
那幾個情報人員可能本來就在雅加達工作。
「行動指揮叫什麽名字?」
「弗……弗拉季米爾……少校。」
「他和你們一起來的?」
「是、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乘坐的是亞洲航空的客機,和我們不是同一架飛機。少校他的飛機延誤了……還有二十分鐘才到。」
羅曼諾夫生怕晏子殊還掌握着他們不知曉的情報,不敢随意說謊。
「接應你們的情報車在哪裏?」
「在貨運航站樓的……停車場。」緊接着羅曼諾夫又報出了車牌號。
「車裏有幾個人?」
「我不知道……他們是雅加達情報站的……我不認識。但我猜……四個?」
這和晏子殊揣測得差不多。而且想來他們還未黑入機場的視頻監控系統。那不是那麽容易辦到的事。黑客行動一旦被機場的安保部門發現,會被當作間諜或者恐怖分子立刻逮捕的。
安尤科夫将軍應該不敢冒這個險,那不僅會驚動印度尼西亞警察遠會引來國際刑警。
所以他們在機場附近的行動計劃應該是:一、人工盯梢;二、無線電通訊聯系;三、在停車場會合。四、進行更嚴密地盯梢圍捕活動。
一旦離開了實行軍事管控的機場區域,進入了雅加達市區,他們就能使用監視器了。
「很好。現在聯絡你的隊友,把這個念一遍。記住。只要你說錯一個或者多說一個詞,我會殺了你。」
晏子殊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那是從頭等艙提供的便條本裏撕下來的。
他展開紙片,黑色眼睛既犀利又極其冷靜地瞪着羅曼諾夫,「念快一點。」
羅曼諾夫重重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珠子快速轉動着看完紙片上的內容,按下藏在衣領下的無線通信器的對講按鈕,大聲的、用驚慌的語氣說:「目标快速移動中!我重複一遍!目标快速移動中!他跑出了四十三號出口鑽進了一輛計程車,我正在追蹤他,重複一遍!目标已經離開了機場,我在追蹤他!」
說完,羅曼諾夫關閉了對講系統,眉頭緊皺地看着晏子殊:「你逃不了多遠的,我們會……!」
晏子殊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一掌,将他打暈。然後把男人拖到馬桶上坐着。接着晏子殊把槍塞進腋下的槍套裏,拎着行李走出隔間。
羅曼諾夫的公文包還在地上,晏子殊撿起它匆匆檢查了一下。在公文包的牛皮把手裏發現了一枚十分眼熟的微型衛星定位訊號發射器。不過在機場的洗手間裏,這樣的訊號發射裝置恐怕不會那麽好用。
這一次晏子殊毫不猶豫地碾碎了它。然後拎着公文包和行李袋走到洗手間外面,穿過一群忙着趕去搭出租車的日本游客,把公文包扔進垃圾桶裏。
爾後,晏子殊用英語詢問了一位剛巧路過海關出口的機場地勤人員,知道了貨運航站樓停車場的位置,以及從哪條路走是快捷方式,便趕向停車場。
沒想到他們的指揮官竟然還未到達,形勢比晏子殊預想得更有利。因為這意味着前來接應的情報車不會立刻離開機場。
晏子殊往停車場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