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薄荷膏

◎“我平時用牙咬開的瓶蓋。髒……”◎

“阿烈,葛姨謝謝你。”葛夏和聲說,“松雨你就先陪阿烈玩一會,我去樓上和先生打個招呼。”

畫室裏突然只剩下松雨獨自面對南烈。其實她原本也不是個自來熟的性子,為達目的才不得不強行讓自己積極表現,好在剛才還有母親在場,讓她定心不少,母親一離開,她一時間便有些不知該如何與南烈相處了。她僵僵地保持微笑,暗自更仔細地觀察起眼前這個男孩子。

他看上去身體很孱弱,不只是行動不便,而是整個健康狀态都不太樂觀。臉型偏瘦,眉毛倒是挺濃,讓整張臉多了幾分少年英氣,可眉間卻又若有似無地微蹙着,顯得很有心事;瞳仁是琥珀色的,眼神裏透着一絲與年齡不符的疏離感,左面的內眼角下方有一顆小小的咖啡色淚痣;鼻梁不算高,但鼻尖很秀氣;嘴唇偏薄,帶着冷毅的弧度,唇色微微泛紫。

“你看夠了嗎?”

南烈突然發話,讓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之後她強壓慌亂,鎮定作答:“我們才第一次見面是不是?你總要允許我好好認識你一下。觀察,就是一個很直接的認識人的方式。”

南烈道:“你還有第二個方式可以選。”

“什麽?”

“直接來問我。”

松雨沒想到他那麽“直接”,但既然他這麽說了,她反倒不好什麽都不問,于是大着膽子問了一句:“你除了畫畫,平時還喜歡幹些什麽?”

南烈似笑非笑:“踢球啊。”

松雨一怔,這個莫名其妙的答案顯然不妙。

南烈的身體如此之壞、家庭條件又如此之好,她早就料定他是個被寵壞的、喜怒無常的少爺脾氣。只是他又是那麽平靜地說出怼得人無從應答的話語,松雨畢竟自己也是個孩子,此刻她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了。

南烈用弓起的雙手手腕掀掉了蓋在腿上的薄毯,露出兩條打折石膏的腿。“我想你更好奇的是我的腿,這樣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些,不過要完全知道它們什麽樣子,得等我拆了石膏才行。”

“你受傷了?”松雨忙把滑落到地上的毯子給他重新蓋好。

“沒有,只是剛動完手術。”南烈望着蹲坐在地毯上的松雨,道,“你不可能沒從你媽媽那裏提前知道,我是個瘸子。”

松雨的心莫名一抽——他說中了,她的确知道,只是還不太清楚他殘疾的具體程度。剛剛見面時她以為他是類似癱瘓完全不能行走,眼下看來似乎更像是處于恢複期。

“那……手術之後你會好起來嗎?”

不知是被南烈前面對她還算友善的态度弄得太忘乎所以了,又或者是真心對他能否恢複行走能力感到好奇,松雨不禁問道,然而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如果能踢球才算好起來,那就不算。”

“什麽踢球?”葛夏回到畫室,在門口突然聽了一耳朵,進門便問。

南烈笑道:“松雨姐姐說等我養好了傷,要帶我去踢球。”

葛夏看向女兒,松雨懵懵地搖頭,眼裏急出了淚光。

“我開玩笑的,葛姨。”南烈操控輪椅後退了一步。

葛夏朝女兒招了招手,示意她朝自己過來:“阿烈,我先帶你松雨姐姐回去收拾一下,晚上再帶她正式住過來。要是她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批評她,她會改的,以後你有要姐姐照顧的地方也只管找她。”

松雨也想盡快找個借口離開南烈的畫室,剛才的相處讓她感覺尴尬,正當要走出房門時,南烈叫住了她:“松雨姐。”

她停住腳步,有些緊張地看向他,不知道這小子又要玩哪一出。

“右牆角櫃子第二個抽屜裏有薄荷膏,你塗在手上的水泡上會舒服一點。”

“哦。”松雨心頭一顫,眼圈不自覺地紅了。

手上的水泡是昨天半夜給來舅舅棋牌室的客人泡茶時不小心燙傷的,當時她做完作業,已經太困了,就有些走神,開水就淋了一些上去。她只略拿涼水沖了一下,便沒再管。虎口處的水泡,甚至連來接她的母親都沒有留心到,卻沒想到被眼前這個初次見面看似乖戾的男孩給注意到了。可能是在與她握手到時候,也可能是她替他掖好毯子的時候,但無論如何,他看到了她不值一提的小小傷口,并且他是在意的。

松雨拉開抽屜,從裏面取出薄荷膏,剛要旋開蓋子,就聽南烈說道:“抽屜裏有沒開過封的,你拿那個吧。”

“這瓶還剩好多呢,不用另開新的。”她轉念一想,許是他這人有一些怪癖,不喜外人用自己用過的私物,便又決定還是聽他的,把手裏的薄荷膏放回去。

“那瓶是我用過的……我平時用牙咬開的瓶蓋。”南烈低頭悶聲道,“髒。”

松雨頓時明白了這傻小子介意的是什麽。

她重新拿起那瓶薄荷膏,仔細一看,瓶蓋處依稀是有牙咬的痕跡。聽母親大致說過,南烈的十指只有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較有力,但因為彎曲程度受限,精細動作也不方便,日常生活很多時候都要靠嘴幫忙。至于畫畫,他也摸索了很久才摸索出适合自己的用筆方式,結合巧勁,有時還要靠嘴唇控制運筆方向才能完成。開瓶蓋對于他來說,恐怕也不是那麽輕松容易。

“你……”見她呆立不動,南烈按動輪椅到雜物櫃前,“你沒有找到那瓶新的薄荷膏嗎?”說着,便探身朝抽屜裏看。

“不,我就用這一瓶。”松雨立即擰開蓋子,蹲下身,笑着将瓶口朝向他,眼睛還紅紅的,“阿烈,你能幫我塗嗎?”

南烈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怕我笨手笨腳弄傷你?”

“松雨反問:“你經常自己塗薄荷膏嗎?”

“嗯,”他點頭,“我握筆姿勢不好,會磨手,也經常起泡,塗上一些薄荷膏會舒服很多。”

“那你也不是每回都讓我媽媽幫忙塗的,對吧?否則你也不會自己開瓶蓋了。”

“這樣的小事,我盡量不麻煩別人。”

“所以,你塗藥膏一定很熟練了,我相信你。”

“好。”

南烈用右手食指的側指腹伸進瓶中勾了一點薄荷膏。松雨乖巧地伸出左手,将虎口處主動湊上他的手指,冰冰涼涼的感覺覆在了水泡上。

他的手雖然蜷縮着,一看就是不能自如打開的模樣,但食指指腹卻認真地在她的虎口處打着圈兒,動作很輕柔。

“怎麽弄的?”他問。

松雨已經完全看出來了,南烈其實是個特容易心軟的人,腦筋一轉,便道:“我在舅舅家的棋牌室幫忙,給客人倒開水時不小心灑了。”

南烈的睫毛顫了顫:“你以後不需要照顧我,你管好你自己就好。”

他的話讓松雨有點感動,起初說出燙傷的經過她的确是有刻意裝可憐博同情的成分在的,卻沒想到南烈會這麽說,想必也是聯想到母親剛說的要他需要照顧時只管找她這個姐姐的話。

南烈這個人敏感又心細、溫柔而驕傲——松雨越發覺得自己有些了解他了。

她旋緊了薄荷膏的瓶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這瓶薄荷膏我拿走咯?省的每回還要專程找你來拿。”

他擡起眸子,眼底的光透着濕漉漉的霧氣:“你真的不準備換瓶新的嗎?”

她把薄荷膏揣進褲子口袋:“不換。不過……”她狡黠一笑,“要是你不忙,我之後可能還會麻煩你給我上藥。”

南烈道:“不麻煩,我很樂意。”

作者有話說:

大家新年行好運!小作者我就希望大家點點收藏、多多留言!感恩相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