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激淩

◎“你只喜歡吃這個冰激淩嗎?”◎

“來,松雨你先給阿烈打個傘,太曬了!我給他塗點驅蚊水。”葛夏從附近的便利店回來了,買了一把遮陽傘和驅蚊液。

松雨把傘展開,阿烈擡頭看向她:“我是男生,不怕曬,你和葛姨用吧。”

葛夏一邊給他塗驅蚊水,一邊道:“你這要畫很久呢!一會讓你松雨姐姐回車裏等,我在這打着傘陪你就好了。”

“哦,也行。”他低下頭。

松雨聽出他語氣裏淡淡的失望,忙道:“我不怕曬,我要在這兒看你畫畫。”說着,主動把他随身包裏攜帶的鉛筆盒打開遞給他。

“咦,我以前聽說畫家喜歡用炭筆畫畫,你帶的是鉛筆嗎?”松雨其實不太懂,只是随口一說。

南烈道:“容易弄髒,在外面也不太好清洗。而且……我怕你……”

“嗯?”他的話沒說完,她不太明白。

南烈搖搖頭,沒有再繼續說。他的右手虎口稍稍分開一些,手腕往盒內的方向一倒,食指和拇指堪堪夾住了一支削得短短的鉛筆。許是握筆的姿勢并不完全合适,他的臉湊近筆杆,用嘴含住筆調整了一下,這才開始畫畫。

松雨好像大致懂了他的顧慮。

看着對面的街景慢慢在他的速寫本上呈現出來,松雨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南烈的手實在不像一雙可以畫畫的手!他是那樣別扭地夾着筆,而且因為手腕關節不能自如翻轉,始終呈近九十度的內扣,他在畫紙上的挪移都顯得很笨拙。中間他還換過兩次筆,每一次連調整握筆都要手嘴共用,坦白講,松雨覺得他那樣子看上去挺狼狽的。

南烈開始畫畫沒多久,姚叔也停好車回來了,腋下還夾着一把傘,應該是從車裏拿的。

阿烈擡頭見他走過來,停下筆道:“姚叔,你這把傘大,可不可以和江松雨的換一下,我輪椅占地方,她的傘遮不全。你和葛姨去車裏等吧,過半小時你們再過來也行。”

姚叔自然立即和松雨換了傘。但他和葛夏又怎會真的放心把兩個孩子留在街邊,尤其是南烈這樣行動不便的。因此仍舊站在他們身後陪着。

南烈的手不方便,畫得并不快。可是他畫得很好,甚至吸引了路人圍觀。那些街面上破舊的煙紙店、自行車修理鋪、早餐店也在他的筆下有了一種韻味,只餘懷舊風情而不再顯得凋敝。

“這孩子手這樣,這怎麽練的呀?”一個路人阿姨啧啧稱奇道。

松雨知道她沒有惡意,只是她不知道南烈聽到別人這麽說的感受,他很少出門,又敏感脆弱,他怕他生氣,更怕他傷心。

葛夏和姚叔也開始勸說路人不要圍觀,說孩子怕生,心髒也不好,圍觀容易引發意外,路人便漸漸散了。

“辛苦你們了。”南烈對葛夏和姚叔說。

葛夏道:“沒事的,只要你畫得盡興。”

四五十分鐘後,南烈合上速寫本:“我畫完了,今天我自己畫得挺滿意。就是本來沒打算真的出來畫畫,帶的工具不多,要是把水彩也帶上就好了。”

松雨笑道:“那下次帶上就好了。對了,回家能補上水彩嗎?”

南烈環顧了一下四周:“也可以。回去之後我可以把我印象中的這裏再畫一遍。”

松雨一面把他手裏的繪畫工具接過來收進包裏,一面笑着說:“本來我是挺讨厭這個地方的,經過你一畫,好像也沒那麽讨厭了。”這話有三分事實、七分恭維,不過她料定南烈分辨不出來。

“我的獎勵呢?”他忽然認真地問。

松雨把畫具包交給葛夏,扭頭對南烈笑道:“沒忘沒忘,這就去辦!”

說完,她眼見紅綠燈跳了綠色,便穿過馬路,去了對面的煙紙店。

不一會,她握着一個冰激淩蛋筒回來了。

“喏,店裏最貴的——請你吃!”她在他輪椅前蹲下身,剝開冷飲包裝袋。

南烈道:“你自己吃。”

松雨剛把蛋筒完整地從袋子裏取出來,看到他的反應一下怔住了。

完了!是她疏忽了!她只想着自己平時最喜歡這個牌子的冰激淩蛋筒,卻忽略了南烈手部的情況。以他的關節攣縮情況,他其實很難握住這樣“頭重腳輕”的東西。他的虎口甚至只能插//進去一點點蛋筒,因為不能完全打開,即便勉強插//入,送到嘴邊吃的過程中也很容易掉。

“阿烈,這款蛋筒是我最喜歡的了,我想你嘗嘗。”她靈機一動,仍是把蛋筒小心插//到他虎口間的縫隙裏,而她自己的手也不撒開,力度恰好地攏住了他的手,也護住蛋筒不從他手中掉落。

“江松雨……”南烈眨了眨眼睛,聲音很低。松雨驀然發現他的睫毛又長又密,還有很好看的卷翹弧度,上眼皮垂下的一瞬,睫毛尖掃過小小的淚痣,看上去很乖。

“快吃呀,不吃一會要化了。”松雨沒來由地聲音也軟了。

南烈低下脖子,嘴唇碰到了蛋筒上端的香草冰激淩球,小小地抿了一口。

松雨怕他吃力,又刻意把手擡高了一些。

“你自己不吃嗎?”南烈問。

“好貴呢,我跟自己說過,一個禮拜最多只能吃一次,我前天已經吃過啦。”

“你只喜歡吃這個冰激淩嗎?”

“也不是,只不過這個最喜歡。”

“那你以後可以每天都吃了。”

“怎麽可能?”

“我會讓人把冰箱塞滿的。”

松雨盯着他,發現他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葛夏和姚叔笑嘻嘻地望着他們,嘴裏說着“看這倆孩子多要好”之類的話,表情是一臉欣慰。

“為什麽對我那麽好?”松雨問,她是真的不懂且好奇。

“你也對我很好啊,你都舍得花一百塊給我上廁所。”南烈道,“我雖然不大出門,也不知道外面東西的價格,但是我知道上共用廁所絕對用不了一百塊那麽多。”

松雨哭笑不得:“那本來就是你給的錢啊。”

“可那是給你的、就是你的了。一百塊你可以買很多這種冰激淩了吧?”

松雨轉頭細想想,也多少有點後悔自己一時沖動給多了:“咳,我是給我舅舅氣的,但也确實便宜他了。”

“你為我給的錢,我知道。”南烈笑得有些傷感,“不過話說回來,第一次去陌生人家裏就借用廁所,真的不太禮貌。”

松雨安慰道:“好了好了,反正最後我們也沒欠他的。就因為這點小事,你就要補償我一整冰箱冰激淋?不對——是以後永遠打開冰箱就有冰激淩吃?”

“不止這個。你忘了,是你先對我好的。”他說,“第一次見面,你就那麽自然地和我握手,還和我拉勾。你……你并不怕我的手。”

“這沒什麽呀。”松雨當然不會說真話,其實別說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是現在,她觸碰到他變形的手時,心裏也不是毫無抵觸的,只不過,是可以克服的程度罷了。

南烈道:“可是很多人都不是。不要說其他人,南雪從記事開始就不許我碰她、包括她的任何東西。她甚至可以當着面說我長得惡心。”

“誰說的!我們阿烈長得明明很好看,你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哪樣都比南雪好看!”松雨不自覺地手掌捏起了拳,甚至用力過大把蛋筒的脆皮捏碎了一點。

雖已是九月初,但中午的溫度很高,冰激淋本就有些融化了,再加上松雨手上這一用力,冰激淩水就順着蛋筒淌下來,流到了松雨和南烈的指縫間,手指變得黏黏糊糊的。

“真的要化了……”南烈小聲道,“要是你不介意,我們一起吃吧?這樣可以吃得快一點……”

“好啊。”松雨爽快地答應了,卻沒看到南烈紅了臉。

兩人的腦袋挨得很近。松雨的鼻尖離冰激淩球很近,一股香草氣息襲向了她的鼻尖,又甜又涼,夾雜在九月微熱的空氣裏。她恍惚覺得今天冰激淩的香味格外濃郁。

“剩下的脆筒你吃吧。”南烈說。

松雨也不客氣,她也知道那部份他吃起來不方便,便從他指間取走了脆筒底座,三口兩口吃完了。

葛夏給她遞了包濕巾,她抽了兩張,還不及自己擦手便先轉頭去給南烈擦手了。

葛夏笑着搖頭:“這孩子,我原本是讓你抽一張出來自己擦擦,我再給阿烈擦,你瞧你自己手裏還髒兮兮的,給阿烈擦得幹淨嗎?”

松雨這才反應過來,把自己的手先擦幹淨了,又重新抽了一張濕巾,把南烈的指甲蓋和手指縫隙都擦了一遍,甚至沒忘記小心掰開手掌,把裏面全都擦了擦。她也因此發現他的手指雖然蜷縮,但還是可以用外力被動打開的。

“好了。”她把他的手輕輕放回腿上。

“謝謝,江松雨。”

“你還真說到做到不叫我姐姐啊。”松雨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你很介意?”他看向她。

“不會,”她的确無所謂,“反正叫不叫我姐,姐都比你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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