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過號卡
“我時間有限, 沒有辦法排隊。”南烈眸底微寒。
松雨的瞳仁亮晶晶的,像兩把透着銀光的鈎子一樣緊緊盯着他:“如果不用等、不用排,我現在就叫號叫到你了, 你敢應嗎?
“……你最好還是直接過號吧。”他淡淡回道。
她心底有些微的失望。
她為自己此時泛起的難過情緒感到莫名憤怒,甚至有點看不起自己陡然升起的這份失意。她倒不覺得自己是因為被南烈的話傷了自尊, 那種虛無缥缈的東西鬼才在乎!
她很快原諒了自己一時的情緒:嗐!誰錯失繼承上億資産的機會時沒點情緒波動呢?穩住!穩住!總之, 還沒到放棄努力的時候!
知道眼下是逼不出結果了,她便改用開玩笑的口吻道:
“行,按規矩:過號延三桌哦!”
“松雨, 你不要總是裝不懂。”南烈的眼裏有細碎波瀾,語氣也變得不再平靜。
“到底誰在裝啊!”她瞬間煩躁, 不等聽他說完就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累了,我去睡了!”
說是這麽說,哪裏睡得着!
松雨洗完澡,躺在床上翻了幾十次身, 明明今天一整天都很累,卻仍然困意全無。
靈光一現,她翻身坐起, 從櫃子裏找出以前念書時留下的白卡紙來。雖說有微微泛黃, 但還能湊合用。
不一會, 她就拿着剛畫好的“作品”,直奔南烈的房間。
他肯定還沒睡。去之前她就很篤定,連她都失眠, 南烈這小子哪兒能睡得比他還早。
果不其然, 他不光醒着, 甚至都沒躺床上去。
“你敲下門好不好?”看她突然闖進來, 他的口氣冷硬。
她知道他不是真惱了,只是刻意要和她劃出一條界線。“就一句話,我說完就走。”
他沒出聲。
“這個送你。”她把手裏剛畫好的卡片遞給他。
南烈遲疑了兩秒,終是微擡了擡拇指、按壓在蜷縮的食指上小心夾緊,将卡片接了過來。
“企鵝?”他擡頭看她,唇角微揚。
“你再翻過來看看。”松雨蹲下身,直接握着他的手掌,助他把她手繪的“小企鵝”卡片翻了個面。
企鵝的背面是一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1”。
“這是阿烈的專屬‘過號卡’。想通的時候可以給你插個隊。”松雨唇角一彎,把卡片從他手裏拿過來,蹭了蹭他的心口處,接着半塞入他睡衣的第二三顆紐扣間,“全世界只此一張,你要收好,遺失不補哦。”
“我不要,你收回去。”他的口氣冷冰冰的,說時卻眼眸低垂,視線正落在自己紐扣間的卡片上。
松雨假裝生氣:“你真不要?那要燒了還是撕了?你也別急!你撕不動,我替你撕!”
他果然急了,雞爪樣的兩只手都勉力擡了起來,捂住了胸口的卡片:“別撕!”
“這麽說你肯收了?”
“嗯。”
她得意地看着他,有一種計謀得逞的快|感:“那我走啦。”
他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晚安。”
松雨無聲地笑了笑,從他房間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松雨約南烈去天臺的游泳池游泳。她昨天特意買了新泳衣,純白的,樣式卻火辣得很。
南烈說:“今天曬得很,別去了。”
“才八點,不會很曬的,我們最多玩一小時就下來。”
他抓到了重點,蹙眉:“我們?”
“對啊,你不是也學過游泳嗎?”她絲毫未覺其中有何不妥。
“當年也只是學會帶着浮板劃兩下、踩踩水,現在我的腿恐怕更不行了。”
“你可別謙虛,我可都記着呢,當你你不是還逞能救你‘親愛的’妹妹南雪,怎麽到我這兒讓你陪着下個水都不行了?”她故意拿話激他。
那年她在“南園”的游泳課初學游泳,身邊的同學大多本已經學會游泳,她就試探着問南烈能不能在家裏的泳池練習。南烈自然是同意的,這樣一來南錫民也不會有什麽異議。
第一次去露臺泳池的時候,正趕上南雪剛游完。見她上來斜睨了一眼,倒是沒有阻止她入水,只是故意大聲吩咐旁邊的傭人一會等松雨游完別忘了把泳池的水都換了。
她很受屈辱,卻無奈強忍。
“喲,你穿的還是校服呀?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們學校哦!在外面游泳都舍不得換一套衣服。”南雪打量着她,語氣不懷好意。
她身上的泳衣是學校發的統一服裝。她也沒有第二套泳衣。外面賣的泳衣質量比得上“南園”校服的,都貴得要命,要麽就是便宜的劣質貨,遠沒有“南園”的校服美觀舒适。
她不清楚南雪嘲笑她的重點在于她的寒酸還是她為了轉進“南園”施展的“小心計”。她只知道,她再一次被看輕了。
她甚至在母親面前也咽下了這份委屈,下樓後一個字也沒提。只是晚上半夜睡不着的時候,偷偷跑去無人的畫室哭。
那一夜也巧,南烈也正好睡不着,幹脆起來畫會畫,便推門進了畫室。
她像一只在外面打架打輸了的小貓,突然被人撞到,立即眼淚汪汪地看向那個人。
南烈那時還能走,只是她一哭,腳步就更加跌跌撞撞。
可是他朝她走過來的時候,驚慌且堅定;他蹲下身摸她腦袋的時候,無措又溫柔。
他說:“哭什麽?有我呢。”
她一下子笑了,鼻子卻還在抽抽嗒嗒止不住:“你?比我更小的小屁孩?你能做什麽?”
“你在哪兒受欺負了?學校還是家裏?”他認真地問。
松雨猶豫了一下,把在泳池邊發生的事統統和南烈說了。
說完之後,她帶着點淘氣問:“我和你告狀你妹妹,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他搖頭:“不會。”
她原先也沒指望南烈真的會為了她和南雪對着幹,畢竟人家還是親兄妹。她只是一時沒忍住,找南烈宣洩一下自己的委屈罷了。她沒想到的是,南烈第二天就找了他父親,說是要請老師來教他游泳。
南烈的體育課是免修的,游泳課更是不會去上。他一說這個想法的時候,南錫民也吓了一跳。
只有松雨知道,他是為了自己才有此提議的。
他不想和南雪直接争吵,不止是因為礙于兄妹一場的關系,也是為了不想讓松雨成為挑撥別人家庭關系的惡人。
但是他要學游泳、要用家裏的泳池天經地義,有他在,松雨一道上露臺游泳,也成了一種陪伴行為,別人再不好挑什麽刺。
南雪第一次看到南烈和松雨一起出現在泳池的時候很生氣,更讓她氣炸的是他們兩個居然待了兩個小時,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才離開。她自然是不會和他們一起下水的,因此最後也沒游成。
南雪賭氣說南烈長得惡心,她不要在他泡過的水裏游泳,下次在她游泳之前要把泳池的水都換了的話。
松雨一個沒忍住,就把她推進了泳池裏。
南雪會游泳,她才不怕會淹死她。
她這麽嫌棄南烈,嫌棄到不肯和他待在一個泳池,那就讓她下去喝幾口南烈泡過的“洗澡水”好了。
南雪毫無心理準備,果然被嗆了口水,鎮靜之後才從泳池爬上來。
“江松雨你瘋啦?你敢推我下水?”南雪氣急敗壞地瞪着她。
松雨正叉着腰得意地回瞪着她,冷不丁被一個耳光打得眼冒金星。
“你這個丫頭怎麽這麽壞啊?你爸媽怎麽教你的?”
南烈一把拉開松雨,臉上全是因為反應不及沒護住她的歉疚懊悔。
“我讓她推南雪的,是我壞,你打我。”他說。
“阿烈,不是你……”松雨是真怕他挨打。
“就是我。因為我太生氣了,南雪嫌棄我,連我游過泳的泳池都嫌髒。我是殘廢,可我并不髒,我的病也不會傳染給她。”
“誰都不許再動手!绮英,”南錫民聽到傭人的“報告”,也趕緊上了露臺,恰好聽到了南烈說的一番話,頓時一臉心疼,“把阿雪帶下去好好教教,你寵她寵得太不像話了,連自己的哥哥都一點起碼的尊重友愛都沒有。”
南太太帶着不甘的表情,挽着南雪下了樓。
露臺上只留下松雨、南烈和他的父親。
“阿烈,你妹妹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南烈淡淡地說:“不會。”
南錫民掃了一眼松雨。
松雨立即心虛地道認錯:“南叔叔,阿烈沒有讓我推南雪,是我自己氣不過……”
“江松雨,你別瞎說……”南烈急吼。
“阿烈,你別替我瞞,南叔叔不會信的,沒有人會信!因為你根本不是會因為南雪說了一句難聽話就把推下水的人。”
南錫民的表情稍緩和:“松雨,我知道是阿雪先不對的,不過以後還是要注意分寸,水火無情,打打鬧鬧也要看地方。但我有一點很開心——因為你是真的護着阿烈,這孩子也沒什麽說得來的朋友,有你陪着,我放心很多。”
“不光是我在陪着他,他也陪着我呀。”松雨由衷地說,“和他在一起,我也很開心的。”
回到地下室,南烈親自去冰箱拿了冰塊,用毛巾包着給她敷臉。
兩人都背着葛夏,幸好葛夏在忙,也沒留意他們進了畫室。門一鎖,裹着冰塊的毛巾一貼臉,松雨莫名地就流下眼淚。
說來也怪,她常在南烈面前哭,連掩飾壓抑都很少。
淚珠碎裂在他的指縫間,他的手抖了一下,冰塊從毛巾裏掉了出來,砸到了地板上。
“我再去拿一點。”南烈起身要走。
“不用了,阿烈,沒那麽痛。”她拉住他,“別開門,別引起我媽注意。”
“你擔心她知道了會去找南雪的媽算帳?”
她搖頭,神情複雜地看着他:“真是個天真的傻少爺……我怕的是,她心裏難過,又無能為力。阿烈,我們和你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就不一樣吧,”南烈幽幽地說,“我是殘疾人,和你的确不一樣。”
“阿烈,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可我心裏常常想的卻是這一處不同。江松雨,每個人關注點都是不同的。你羨慕我家有錢,但你也絕對不會希望人生和我換。其實我也很羨慕你的,羨慕你有那麽好的媽媽,羨慕你的健康……”
“你想換嗎?”她有點好奇。
“又換不了,想它幹嘛?”
“要是有魔法可以換,你和我換嗎?”
他搖頭,沒有遲疑。
其實松雨雖然羨慕南烈的家境優渥,但稍想想就覺得如果自己的身體變成他這樣,她是不樂意的。有錢又怎樣?走出去就要終生忍受周遭異樣的目光,就算心态強大到對外界的不友善毫不在意,自己做起事來也不方便,很多時候還要靠別人幫忙,特別傷自尊。何況,他還有嚴重的心髒病,只怕有錢也沒命享受幾年。
所以他的“拒絕交換”她很意外,不禁追問:“為什麽?”
她永遠記得他的回答:“你那麽好,我怎麽可以把這麽糟糕的身體換給你……”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3-01 03:19:01~2023-03-03 15:18: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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