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烤蛋糕
◎“我沒有要實現的願望。”◎
松雨迅速擡手, 擦去了他唇上冒出的小小血珠。
她突然有種痛快的感覺,很是微妙。
“‘死’了的感覺怎麽樣?”她舔了舔抹過他上唇的手指,妩媚一笑。
南烈眼神迷離。
松雨感覺到南烈勾在她身上的手突然撒開了, 他的身子正向水底下沉。
她把他硬拖上了岸。
“南烈你混蛋!你松手是真想死啊?”松雨狠狠地瞪着他吼道。
南烈搖頭:“你咬得我太疼了。”
“那下次我換個溫柔一點的方式……”她身軀柔軟地貼近他,眼神裏有種嬌媚又固執的光芒, 朱唇輕啓, “送你去‘死’。”
他的眸裏似有深流暗湧,半晌,輕聲道:“我死的那天, 如果有得選,我希望你別來送我。”
“為什麽?”
“我怕我會死不瞑目。”他的聲音溫柔又決絕。
她玩味着他的話, 很快輕笑起來,伏下身在他耳畔:“怎麽?這算告白?”
“南烈擡起右手,尾指關節外側蹭了蹭她散落下來的一绺頭發:“我們之間不需要‘告白’,只需要對現實‘坦白’。”
松雨不蠢,她當然知道他的現實是什麽:日漸廢用的軀體、随時消逝的生命……他說他死前見她會死不瞑目, 大概是因為她是他在這個世間最大的留戀。他也有不甘,可命不由人,他只能接受。
——也希望她接受。
她看着他, 覺得傷心又好笑。
他是這個世間上對她最好的人, 她原也想對他好, 但并不是他所以為的那樣。
看他為自己發愁的模樣,他恐怕是信了她表現出來的那股“死心塌地”勁兒。他以為她糊塗,愛上了一個将死之人, 她卻暗裏笑他癡心妄想, 誤把“虛情假意”當作“真情流露”。
當一切換成交易, 真心也早被磨滅。
“替我叫人來吧……”他躺在泳池邊上, 聲音虛弱無力,臉色也極其不好。“我沒力氣了。”他看向咫尺之外的輪椅。
剛從泳池裏出來,身子本來就沉,他又被自己胡鬧折騰了一下,如今怕是虛脫了。
“帶上藥……他們知道在哪兒。”她走了兩步又被他叫住囑咐了一句,也來不及多問一句是否心髒不舒服了,趕緊快跑進了房間叫人。
她看着他被喂服了藥,又被抱上輪椅,推進房間,扶坐到床上。
她跟着進房,站在床角,一言不發。
“你哭什麽?我還沒死。”他眉眼微彎,笑容淡然。
松雨一抹眼睛,眼角果然有些濕。
她走近他,坐到他的床頭櫃上。
“是被我氣的嗎?”她看着他微微腫起的唇,有些內疚。
“我的心髒禁不起大喜大悲。”他擡起雞爪樣的手撫向自己的心口處,“你對我說的那些、做的那些,我不是不開心……只是它不能承受、我也不配承受。你懂嗎?”
她點頭。
松雨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太冒進了,她怕他真的輕易就被“送走”。
太開心不行、太激動也不行、太驚吓也不行——他的心髒是那麽脆弱,經不起強烈的心緒波動。
罷了。她心說:還遠沒到他離開的時候,茍延殘喘也罷,她還指望他且活幾年呢!
她決定換個話題:“明天你打算怎麽過?”
他顯然也記得這個日子,很快便答:“你給我烤個蛋糕就好,不要裱字。”
“知道。”關于蛋糕不要裱字,她和他早有默契,“我去看看家裏的食材,如果缺什麽,我一會去買。”
“讓人跑個腿就是了,何必自己去?”
她笑着搖頭:“我喜歡親自準備。”說完,她退出了他的卧室。
明天是南烈的生日,她也是高三畢業那年暑假才知道的。早些年,他從不過生日,她猜得到原因,因此沒問過他。
她早就從母親那兒聽說過他母親是難産去世,他的生日正是他母親的忌日,不願慶生,也就不難理解。
高考前夕松雨的父母雙雙離世,又是那般慘痛駭人的緣故,她高考失利,只上了專科線。原本她都不敢确定自己能否繼續學業,連南家這個容身之所都随時不保。
幸而南先生還有些人情味。當她把母親留下的不到一萬塊錢作為沉江車輛的賠款、歉疚萬分地遞上的時候,他非但沒收,反而讓她不必着急搬走,等處理好母親的後事、并且高考結束後再做打算。
其實她哪有什麽錢好好處理後事。最終,她把父親的骨灰撒入江中,而母親的骨灰壇就留在身邊了。墓地很貴,她買不起。
她認真想過,以母親的性子,必是不願和父親葬于一條江流。
人死如燈滅。她父母的後事再草草,也算辦完了。
是時候離開南家了。
無處可去。
她不得不拉下臉聯系了外公外婆和舅舅,縱使不情不願,他們最後還是應承收容她了。
約定離開的前一夜,南烈主動過來找她,他似乎費了好大的勇氣,才張了口:“江松雨,你晚一天走吧。”
“有什麽區別呢?”她問。
“明天……是我生日。”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這件事。回想往年,家裏也沒有給他慶過生。
“快十二點了,我可以零點一過對你說聲‘生日快樂’,天亮了我就離開。”說實話,那會她沒有多餘的心情哄他,只有對自身未來命運的迷惘惆悵。
南烈艱難開口:“明天過後也別走……”
松雨一怔,眼前似有流光乍現,她看到了一絲盼頭。
母親出事後,她原本自覺羞愧,畢竟她的母親不僅給南家造成財物損失,更是惹來官司陰影。她自己就是再有奢望,也張不開嘴主動請求留下。
但是南烈之前沒有留她,坦白講,她有些失落。
今天聽到南烈這麽說,正中她的下懷。她強壓着內心的激動,她佯裝冷淡地道:“你不該和我說,我說了不算。”
他果然接話:“我去求爸爸。”
南烈回來找她的時候,帶來的是她期盼中的好消息:她被留下了。
她當日就給外公外婆他們打了電話,說明了南家願意收留她的情況,甚至還出于禮數多說了幾句感謝客套的話語。她原以為這對他們起碼是件松口氣的好事,畢竟可以少她一張嘴,也不用擔心她會染指家裏的那點東西。
誰知道第二天舅舅就帶着他新婚不久的老婆來了。在小區門禁處被攔下後,保安撥通了南家的電話,南先生把他們請了進來。
松雨雖不明就裏,但也料到“無事不登三寶殿”,來者不善,事無好事。
只是,當她看着舅舅口口聲聲說要南先生一家把孩子還給他們家時,她先是無語震驚,後又忍不住笑出眼淚來。
她主動求寄居檐下時,那一家人表現得百般為難,如今告訴他們有人願意收留她了,不用再費心費力,他們又擺起“監護人”的譜來。
她舅舅說:“松雨媽沒了,松雨等于繼續在你們家做工,說是包吃包住,其實就是住家保姆,市場上住家保姆工資可不低的。再說了,松雨父母都不在,我們等于是她的監護人,她留下也得經過我們同意的……”
松雨聽明白了:說了那麽多,所為不過一個“利”字。
她見南先生眉頭微蹙,雖面露不快但并不出聲搭理,大有靜靜看她舅舅表演之狀。
倒是南烈沉不住氣,問了一句:“那你們說要怎麽樣?”
松雨給了他一個眼色,搖了搖頭,勸他收聲。
她心裏已經抓住了重點,便顧不得情面,決意迎頭痛擊。
轉身回房,她拉了箱子出來。
衆人盯着她。
“舅舅說得有理,那我就不留了吧。”她笑笑,“回去我還住原來的房間。哦,學費你們別擔心,不用家裏出,我會申請助學貸款。只是宿舍我不住了,我那個學校離外婆家不是很遠,每年省點住宿費也是好的。”
“松雨,你說什麽呢?南家這麽大的房子你不住,非得要和我們擠在‘雞窩’裏做什麽?”她舅舅急眼道。
松雨一甩箱子,臉色一變,冷笑道:“這不是我的‘監護人’太負責,不同意嗎?我也不能不顧你們的好意是不是?”她從連衣裙衣兜裏掏出身份證,故意誇張地舉高端詳,“呀!上個月我十八歲生日過了,好像不需要監護人了呢!”
她舅舅漲紅了臉嘴硬道:“我們也是怕你吃虧,你別被當了免費勞力,還以為自己占了便宜……”
“給不給錢,你都一分錢也拿不到。”松雨徹底冷了臉,“要麽今天接我回去,我保證我今後賴在外婆家不走了;要麽以後各過各的,我生死好賴都與你們無關。——現在就選!”
舅舅一家灰溜溜地走了。松雨和南錫民道了歉,并請他通知門口的保安,以後不要放他們再來了。
她的母親要求她和自己做個“切割”。父母之緣,都有不得已要了斷的時刻,何況名義上的親戚。
她做這些選擇的時候,甚至都算不上是“狠得下心”。
她是根本不在乎。
大概也是那個時候起,南錫民有些看清了她的勢利、精明、果斷。
他找她談話。把他能給予她的好處和他對她的要求擺到了臺面上。她無一不應。
當晚她就看着食譜,又請教了家裏的廚師,親手給南烈烤了一個簡單的小蛋糕。
南錫民說,南烈記事起就拒絕過生日,再者這一天也是他自己的傷心日,他便也索性不提了。
松雨也想不到,南烈為了留住她,連這樣的借口都找了,她內心不是沒有觸動。
她敢發誓,即便不是為了讓南錫民看到自己的“表現”,她也願意親手為南烈做個禮物哄他開心。
裱花對她來說太難,臨時學也只能馬馬虎虎把奶油覆蓋住蛋糕表面,幾朵花都不成樣子。
把蛋糕捧到南烈面前的時候,她真覺得有點寒酸,不好意思地抱歉道:“我不會裱字,就沒寫‘生日快樂’。”
南烈直接吹了蠟燭:“謝謝,這樣正好。”
她猜到了原因,便只問:“你不許個願嗎?”
“我沒有要實現的願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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