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架空古代之一路逍遙(5)
“朱砂,青鹽,石膽各0.06錢,上件藥,用醋漿水一小盞,于瓷器中浸,日中曝之,候其藥着于瓷器四畔。幹刮取如粟米大。夜卧時着眼兩眦,不過三四度瘥……”
“這……”這當地楊府上五十好幾的老管家彎腰在原地,繞是他持事老成,聽這方子也一陣皺眉。
“這三味裏邊就有兩味有毒,小心點就是。”洛凡避重就輕,管家點點頭應下。
這頭衛寧跟出來後回去彙報,洛凡似是無意瞥一眼,埋頭繼續握筆直書。
“公子,這洛夫子未免膽大包天,連違禁藥也私下買賣。”衛寧盯着他半個時辰,從後門進的人就有五撥。商人,官差,走販,來看病的,來走門的,居然還有人來拿佛經,他這破草房倒是比趕集還方便!
“沒事,由他去。買賣向來講究個你情我願,他不是貪圖錢財的人。”
有人圖錢,有人為利,他這麽忙活,到頭來也沒圖到些什麽。
駱宸早就不奇怪。這宜鎮是被遺棄的浮和邊境,這裏雖地處中樞,曾是浮和國邊防要地,但自從五年前光帝把退居其後的另一哨崗地補個嚴實,确保邊境不會被侵後,宜鎮沒了帽子,就沒了庇佑——跟以前的賴和倒是一樣,賴和以前也是浮和土地,現在倒是治理得井井有條。
蠻人和遺留的浮和國民世代相融,賴和上人畜興旺,而這是因為賴和背後有外族財閥世家段家撐腰。
這宜鎮不過邊陲小地,久治不亂,雖不發達,還有可能地理優勢存在,但背後沒人操作,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大陸上的豺狼虎豹恨不得侵吞蠶食目能所見。宜鎮還是浮和國土沒錯。可在饑餓的猛獸前挂着一塊肥肉,五年來卻一個宵小都沒有來騷擾試探,浮和國威名未必如此深入人心,端看每年沿境的摩擦打鬧就是。
與那三不知郡守相比,他這麽勤快,合該惹人!
要不是他家……
駱宸從霧蒙蒙盤算到靈臺清明,又是權衡,又是膠着。
到天亮。
“我說這饅頭怎麽這麽綿香,敢情先生往裏頭撒了足金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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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大早,陽忠臣又在現眼。衛寧躲樹上裝死,看到駱宸走出房門,立刻和他彙報一晚上的成果。
“……探到來訪的人身份,是李郡守身邊的師爺,主子,他們似乎也在查佛像的事……不過,這夫子似乎和匪類有往來。”
衛寧說的猶疑,他也不确定,與匪商通可不是什麽好事。
他從小承蒙洛蒙開放民間科舉的舉措,一步步走到太子貼身侍衛的位置。對洛師,這個恩人的兒子,總也尋着恩師的影。
洛師有可能是宜鎮的支柱。這念頭甫一出現,他就感到了一陣狂喜和欣慰。
那是看到恩人生命延續時難以言說的驕傲。
這些事情在一板一眼的人身上出現已是驚奇。更何況衛寧雖說不上冷情冷面,平時頂多也就酸那不靠譜的陽忠臣兩句,其他時刻他很完美地發揚無趣呆板,常人很難看出他的情緒大起大伏。
“主子,要不我再去查查。”
駱宸看他一眼,許是心虛,衛寧罕見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很少會關注這些事。”
“呃,屬下不敢。”
駱宸沒在意。五更的天蒙蒙亮。
他睡覺沒人管,光帝得意這麽個天驕,由得他去。他有定時晨醒的習慣,在宮裏到五更末快到六更起,練武打拳也不耽擱,在外邊就指不定,有時睡覺顧不上,能補回來的絕不馬虎。
今天的狀況明顯有些超出預料,本想好好睡一覺,可惜五更就被吵醒了。
在皇宮可沒人會不識相,他宿下後宮人都不敢擾他。皇帝來了也掂量着,往往自己默默退了去。
洛師可算是一個不識相的,不僅不識相,還是不識相裏的奇葩。
一大清早起來,鍋碗瓢盆恨不得打出一曲悠遠綿長,就是不讓人睡覺。
他家又在巷尾,周邊有樹蔭纏着,聲被磨了不少音貝,喪心病狂不到鄰居家去。
可就苦了裏邊酣睡的人來。漫天魔音繞耳的曲調,避無可避!他們何其有幸一大早就欣賞混雜異域情調的宮商角徵羽。
其不倫不類讓見慣了陽春白雪的諸位聽客硬生生覺出點“啊,還真是獨特!”的感慨。
也只有吃貨陽忠臣會如臨無境,一大早聞香而起,一股腦兒專心鑽廚房。
“這邊的饅頭可真香!哎,大人,你也起來了,要不要來一口,挺香的!”
陽忠臣真心想推薦他家殿下吃一口軟糯甜香的大白饅頭。
“你收收樣子吧!”衛寧一旁悄然提一句。那邊陽忠臣嘴裏嚼着,吞吞吐吐地回他:“啊?這饅頭挺好吃的!哪像京裏的,連個甜糕都吃沒滋沒味!噗咳咳咳……”
一拐子下去這陽忠臣噎得撐的慌,“哎,你幹嘛……”
衛寧趕緊地把這丢人現眼的拖了下去。
“這邊的夥食你們可能吃不慣。”
“怎麽?現在就急着趕人。道生大師所言可有些過虛。”
洛凡心一噔,原來沒有再做戲的必要。他沒再糾結道生禿驢賣人數錢的行徑,反而道:“當初急着趕人的可不是我們,殿下,還是找別人吧。洛某一介布衣,何德何能,為人分憂。”
“這裏百姓吃的糖不讓上京,單就口感比進口的好上一檔。還有昨天的小三節上各種胡器零吃,我多沒看過,卻認的一二。”說着駱宸輕輕掃過一眼,“在宮裏其實這些玩意兒雖不常見,宮嫔們倒是喜歡。”
皇宮裏有的東西,不過胡人進貢來。宜鎮不得允許私自通胡商,罪名可大可小。
“那殿下是要将整個宜鎮的人都砍了!還是抓我這始作俑者,以儆效尤?”
洛凡笑着說。
不給銀糧,還不讓自個挖,就沒這理!
“先生不想戴罪立功嗎?”
“呵!”洛凡被樂笑了,“我?好!戴什麽罪?又要立什麽功?”
洛凡有些發黑的木鏟敲着更黑的鐵鍋,铿锵的金屬聲刺耳磨人。
洛凡仿佛異常費勁地撬起鍋裏的炒蛋,薄薄一層被剁得破破爛爛。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軟爛的煎蛋是強力的膠層,洛凡鼓搗着噪聲,有些發黃的衣袍袖口随他動作沾上黑漬。
“那個,要不,我們進去勸勸!”陽太醫似乎也知道裏邊的不和諧。
“你進去!主子讓他一起走,這夫子未免不識擡舉!”
反正最後都得拉個人一起走,洛師認得路,幹嘛不一起?小三節過後門庭會開一陣,他們可以走官道混進賴和,要不就得等下次,要不再走私道,可誰都知道那根本行不通!
“我覺得吧,人家一夫子當得好好的……做的飯還那麽好吃,不去就不去,又不是沒別的人……”陽忠臣嘟嘟囔囔邊吃邊說,噴出點碎屑全貢獻給衛寧胸前護衣上。
“您老怎麽這麽擰得慌,真是越活越回去!”衛寧十分嫌棄,撇了撇胸前的碎屑,好像沒在意。跟這麽個九分吃貨半吊子大夫就講不通。
“先生——”駱宸插縫見針,噪音間隙的平靜非常難得,他說:“我來!”
洛凡手上黑色的鏟子任他拿走,空氣裏的塵埃在房頂漏下的初陽慢慢移動。
駱宸真的一下下炒起半生不熟品相完了的小小一攤,等到爐竈裏沒了火氣,那團可以獻給門前常青樹的炒蛋奇跡地沒有糊。
以洛凡五年炒蛋的資歷,這蛋能吃就是了。
“可以。”
洛凡撩了筷子,微微翕動嘴唇。輕輕嘆出一氣,剛才說的“可以”好像企圖說服自己。
中午,外邊豔陽高照。
距離早飯才不過一兩個時辰,又到做午飯的時候了。
“……不行,這些我都要帶走,一個都不能落下!”
氣急敗壞的聲再次傳來,不過一般洛凡不輕易這麽幹。
他平時打打醬油教教書,哪兒來那麽多架可以吵?
今天可不就是例外!他就知道自己和那勞什子佛啊道啊八字不合,小三節請來了廟煙,還買一送一給自個兒請尊麻煩來了!
“夫子,這些東西可都帶不走,到賴和那邊也有的是……”
衛寧想也知道洛夫子頭頂一片陰雲。
而洛凡想的是,碰到你們老子倒了八輩子黴了。
“哎呦!洛夫子。你在這啊!你看,你教的小娃娃又送東西來了。”
衛寧見半吊子大夫一口一個往嘴裏送糖芋條,心想這貨真會哪壺不提開哪壺。
“陽大夫,味道如何呀?”
“啊?”陽忠臣很快又道:“好吃,真好吃,來這邊路上半月,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今個兒可算飽口福了!”
“哦!是嗎?那多吃點,慢慢吃!”洛凡感覺自己的心還在怦怦地跳,給氣的。
“诶,怎麽走……走了。”陽忠臣聲音越來越小,他瞅瞅旁邊一言不發的駱宸,轉過頭,循着嚴肅的氛圍默默不出聲。
“呵!”衛寧也不知道陽半吊偷偷做賊似的又吃了一條還是兩口的芋條是哪裏正經,“您老旁點吃去吧!”
駱宸繞了出去,衛寧跟出去的腳步還沒邁開,陽忠臣拉住他,“剛怎麽了?早上不還好好的。”
衛寧隐約聞到些什麽,問他:“你懷裏揣什麽了?味道怎麽這麽奇怪?”
“哦,這個呀?”只見陽忠臣獻寶似的掏出一紙袋,滿屋子都散出股黴味來,“臭豆腐!可好吃了——你嘗嘗看!”
“你……快滾吧你!”這下輪到衛寧氣急敗壞了。敢情這陽半吊早上說的淘寶貝是去裝垃圾去了。
他趕緊敬而遠之。
他們一行這出趟門可不是去野炊,帶上鍋碗瓢盆還能不能走了。
可洛凡不管,要是可以,他壓根就不想出門。出去的系統提示一出來,他整個人都有一種勉強的錯亂。
上個維他救了曾為仕和主角,回來後這系統死活不肯給個機會讓他回去看一眼。
當初曾為仕不是下定決心撞南牆不回頭麽,他會乖乖配合?如果他扭着來,最後又是怎麽解決的?
不知道。
他跟那三不知李郡守也沒啥兩樣。
不管怎麽說,他們上路了。
洛凡沒有矯情地帶上那一堆破銅爛鐵,只收下幾件衣服,裏面還裹着他僅有的一件棉袍。
早秋的露珠是那麽涼,提醒他已經在這裏度過了五個這樣微涼清越的初秋,不長不短,沒法讓鄉情紮根茁壯,也不足以使自己落個空蕩蕩——每次短暫的離去後的回歸,都讓宜鎮這一方水土在他心裏的重量多上一分。
他已經無數次外出,又無數次回歸了。
可這次他不敢再馬虎。
出門前他把那棵常青托付給許百戶,別讓這樹被鄰居花藤繞了過去。
還有自己在屋後的花花草草,多是藥草,比自己都值錢,洛凡不指望它們掙錢,平時裏還嫌這些凡物嬌氣麻煩,到底出門還是勞許百戶費心記挂。
人和花草不同,求的更多些。
有道叫志存高遠,不過是瞪鼻子上臉,人心不足蛇吞象。
以前他受洛谌影響只像混吃等死,不惹塵埃時,蹦出來幾個小娃娃——得,他成了以前最敬而遠之的教書匠!
慢慢的,許百戶一家給他送幾把菜幾塊肉他也願意收着,還因着許百戶這人緣,這宜鎮人才漸漸見着深居簡出的洛秀才。
以前他家陰氣森森,鬼魂飄進來直接落戶,現在堂前半死不活的常青樹捯饬好了,房內外種了花草果蔬,總算有了人氣,他卻得走了。
他能夠自覺孑然一身拂袖而去,不過是一句萬水千山,片羽不寄,指望誰給你噓寒問暖?
人沒牽挂跟沒根的浮萍斷線的風筝一樣,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呗!
而今他回頭看,到處都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