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畫(6)

“喂?是莊老師嗎?我是上次在畫展的……那個《晨起》,還有……”

洛凡有點印象了。

女孩叫何滿,是深市美術學院的繪畫專業學生。她來電也沒啥意思,就是給他打氣。

洛凡郁悶,他的電話那麽好查嗎?沈或那厮對他了如指掌就算了,怎麽随便一個人都有他號碼?

“那個,老師,你不要聽別人說的,你的畫很好……我覺得非常棒!”

孩子,這別人不也包括你麽?

該說是實誠還是大膽呢,藝術生都這麽直白的?

洛凡感動不假,雖然他的目的就是要出名,至于什麽方式出名他倒不在乎。

挂斷了電話,洛凡才反應過來,何滿和他弟莊生是一個學校。

莊生不會也知道自己被黑得很慘吧。

洛凡想想就背脊有點發涼。哥的面子還要的呀,這要是把莊父氣着怎麽辦?老人家受不得刺激的呀!

“哎哎,沈或沈或!”洛凡到跟前了男人也沒理他一句。

“幹嘛呢?”洛凡得了小朋友安慰還不得勁,找大朋友來了。

沈或拿手托住賴在身上的人,實在被他左晃右動纏得不行,改用雙手幫他在自己身上調好坐姿。

洛凡舒服地看男人一點點浏覽,然後右擊鼠标,删掉,再右擊,删掉……

一遍遍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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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删什麽呢?

男人在他後邊都看得清,可他不行,是一片模糊,他只得湊近了。

“別動!”

洛凡被拽回來了,但也瞟到“星站”兩字。

字他看不清,可星站評論版面可是熟悉的。

“你在删評論?”洛凡可不會天真以為男人是什麽評論管理員,那這事越線了啊!

洛凡翻個身和男人面對面,捧着他的臉。

男人停下,雙手護住他後背。

“沈或,你在幹嘛?為什麽删評論呢?”他還指着評論造勢呢。

“我不喜歡他們亂說。”

就這樣?洛凡繼續說:“那是沒辦法的呀,我管不了每個人的嘴是吧。”

男人一臉無動于衷讓洛凡這當過老師的很挫敗,遙想當年……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是,你能做到,但我們不理他們不好嗎?”

見男人還想狡辯,洛凡又說:“每個人都是一個自由獨立的個體,都有發言權的,你有不滿向我說,不要做這樣的事。太浪費時間了!”

洛凡努力帶偏男人的焦點,本來這件事就很簡單,這麽删下去熱度就沒了呀。

“別人你就說謝謝。”男人委屈地表示你誇別人不誇我還訓我。

洛凡有了經驗就知道男人又偷聽他和何滿的談話了。

上一次是數周內他和逸少不斷洽談工作,可男人卻說談話的時間都超過和他交談的時間,然後他就悲劇了。

洛凡順着說:“你不是別人啊,我對你幹嘛要客氣,難不成你要和我分……”

男人也沒把自己當外人了,直接上嘴啃。

就算說說也不行,他很愛惜在洛凡心裏“不是別人”的稱號。

其實他沒破格,但評論千千萬,他只能低效地一個個慢慢删。

雖然洛凡說沒必要,但他覺得值得。

口腔的酒氣在兩人之間不斷攪拌,洛凡有些懊惱地擡頭看他。

只這一看,沈或更加深入,原本的情緒更進一步地被調動起來,一掃悶郁和麻木。

洛凡氣息不穩,突然想起上個維幾個小崽子拿他這個老師做實驗對象的事,說什麽“學校以實驗為準不以課業為本”,所以得罪得罪。

嗯,當時男人和他們一起耍他。

現在好,他吸收借鑒。洛凡說的話他聽,該怎麽辦還是那麽辦,當初一口一個洛老師,現在也學起欺師的戲碼也是爐火純青。

兩人厮混了一會兒,适可而止下來時洛凡想起原本他是來求安慰的。

嗯……

懸崖勒馬地從男人身上下來,洛凡繼續比畫比畫去了。

這次的創作不同以往,洛凡畫完才得以仔細觀得全貌。

構圖在前,大概框架定下來後,作品差不離了。

不是人人這樣,只是有經驗的知道這樣做更省力,特別是要保證質量的,大抵要先有個模糊的輪廓大概。

洛凡畫時卻不是頭腦在支配似的,到畫畫技術鑽研一定深度,技巧已經定在那,他更像是在随心所欲,畫出的畫看的就是悟性和靈氣了。

洛凡停下來才真正感覺到這幅畫屬于自己。

抽象的畫面,奇異的明豔和冷着,像熱夏的荒原頂着過分遙遠的夜空,也像倒映的冰原下翻騰着活躍的岩漿,包容又像是完全分離,矛盾不可調和可兩者卻像正反般相形同生。

他的抽象很幹脆。

莊萌的畫已經不是實體畫了,日常的意景沒有,全靠研究所謂精神世界。

他太過追求無實體,這絕對不是好事。

而洛凡将畫面處理的介于虛實間,這樣的效果很容易引起聯想。

沒有丢了本質,也為市場做了讓步。

按理莊萌可以輕易達到他努力的效果,可是他卻留下許多寫實畫,失敗的寫實畫。

他應該是想嘗試回到寫實派,或者将寫實應用到他的創作中。

可是失敗了。無數的廢棄畫堆了一摞摞。

不應該是這結果的,洛凡想不通。

莊萌的技巧絕對在他之上,怎麽會自殺,還混得怎麽慘?

莊萌不是那種不變通的人,創作适應市場,在他為家人退步放棄學畫就知道他這人絕對的現實派。

洛凡疑惑地注視這幅畫,猶豫要不要上傳。

“系統提示,上傳或是不上傳,請作出選擇。”

洛凡驚了,“小花,怎麽回事?”這幾天他畫了那麽多,怎麽就挑這幅來個選擇題,哪有問題嗎?

“宿主大人,這幅畫引起共鳴,建議上傳,會引起大範圍讨論的。”

“不會又是來黑我的吧?”洛凡下意識不想這幅畫被嫌棄。

可他今天也是要交畫作的,他沒其他作品了,沒得選擇。

洛凡這下開始研究原主留下的星空圖了,他要完成它,就不能沒有原主的水平。

直到沈或重新叫他之前,洛凡一直在盯着畫看,這簡直是詭異。

對于精神方面的理論研究往往是分門別類混雜又極令人難以理解,而直接用藝術表現出來,容易不深刻不通俗。

不深刻帶來膚淺認知,內容會空洞流于單一,和龐雜的精神世界相悖,更易出現用力過猛使觀者不知所雲。

不通俗只會自縛手腳,處處受限,因為沒有伯樂,千裏馬也不會有。

洛凡知道莊萌的畫有太過深刻的執拗,他自己未必不曉得。

或許是太清楚了,才留下這麽幅一筆一畫都是掙紮,令人着迷深思又過于難解的謎題。

他差點陷進去。他清晰聽到心髒顫抖的跳動。

忽的手腕有熱度傳來,洛凡扭過頭。

“飯已經做好了。”

沈或蹲着和他平視,寬大的手撫着他手上沾的顏料。他的顏料倒是可以洗掉,可惜洛凡沒想男人置身事外。

嘻……

洛凡猛地往他臉上一抹,然後溜不了了。

他都滿手了,有福同享嘛!

“唉!沈或,你放我下來,我錯了。”

沈或暗自搖頭,這人也是沒個正經,說的話也沒個正經。

正如他所說,洛凡沒有絲毫悔過之意,整個被沈或扛肩上。

男人太高了,有點失重的感覺讓洛凡心慌,“沈或……”

話沒落,洛凡就被換個姿勢,沈或将他打着橫抱着。

“這樣行嗎?”

洛凡笑了,“可以。”

星空圖的陰影被抛腦後了。

何滿的父親來了電話,洛凡聽了一堆他表示要和他合作的話後,沒有好感地将人挂斷了。

這個人比周全還不靠譜。

何搖書,一個大學教授,一個行政級別的美術研究院士,錢權當頭,犧牲了莊萌這個無名小卒。

又過了幾天,莊父出院前一天,洛凡在病房門前對人千叮咛萬囑咐。

“記住,爸媽說什麽你別回答,只要一旁乖乖的就行,別亂說話,知道嗎?”

洛凡在門前磨叽,眼瞟見一人,迅速抓了人的手進去了。

“昨天老蔣家的閨女回了,說他們這學期有個書畫比賽呢……”

“哦……那兒子要參加嗎?”

“哪的話呢?他是媒體技術專業的,要進哪幹啥?”

“也是,他自己兼職呢,時間也少。”

“不過,這次是全校比賽,每班都派人去。他被抓去了,也要參加。”

“……”

這套路,洛凡也是服。

“哎,兒子,你來了。”

洛凡扯扯沈或袖子,笑說:“爸媽!爸,今天感覺怎麽樣?”

沈或點點頭,表示自己懂。

“爸媽,這是我一朋友,沈或。他幫我不少忙呢。”

沈或上前,張口就說:“爸,媽,你們好。”

……娘嘞!

洛凡就知道,他眼神示意人別再亂說話,說的話記沒記呢。

“兒子,這你對象?”莊父說話的聲音沒什麽反常。

洛凡默認,莊父就沒說話了。更令他意外的是莊母。

“小或是吧,來來!到伯母這來坐,來呀杵着幹嘛?”

這熱情難擋的啊,莊母整個人熱熱鬧鬧的,病房裏氣氛也沒那麽糟糕。

沈或一臉為難走過去的樣讓洛凡牙癢癢。呵呵,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是!

這家夥肯定心裏偷樂呢。

“小或是吧,你和小萌什麽時候認識的?家裏都有些什麽人呢?還有你是做什麽的?也是畫家嗎?”

洛凡無情嘲笑,他那個分不清淺紅深橘色的視力就不是吃這碗飯的料。

“小萌,怎麽說話的?”

洛凡:“……”

沈或這皮囊慣會忽悠人的。

“伯母,我是文化媒體傳播人,家裏父母健在。”

洛凡見男人低眉順眼一本正經扯謊,心想人有多面,我信你個鬼!

“哦,那你和小萌……”

“認識有七八年了,最近剛交往呢。”

洛凡聽不下了,他們認識七八個月都沒有吧。

轉眼一瞧,莊父拿着報紙瞅,手不自然地壓着報紙,眼神往旁邊瞟,竟時刻注意這邊的談話呢。

“爸出院後你就別折騰了,在家裏歇着吧。”

洛凡自己也可以養起二老,不過是得辛苦點。自己過得去就好,二老身子骨都不利索,還是享清閑吧。

莊父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問洛凡:“他究竟做什麽的?”

畢竟看過不少人,莊父有點看人的經驗,洛凡如實說了,還說:“我的錢就是向他借的。”

莊父看看和莊母聊得挺來的沈或,哼一聲就沒說什麽了。

哎!洛凡見沈或暴露也不提醒。

等兩人一出門,洛凡一躍從後邊用胳膊剪男人的脖子。

“信任呢?啊!我說幾次了你當耳邊風啊?”

他就差真用力把人勒,沈或也不急不忙。

真是,沒勁!

等鬧夠了,洛凡往椅子上一坐,往旁邊的座位拍怕。

人坐下來,洛凡說話了:“我爸知道你瞎扯呢,你怎麽想的,要上天啊!他肯定覺得你滿嘴謊話,為人不正!”

“我本來就是彎的。”

“……”

還有理了是吧!

洛凡都快懶得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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