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畫（7）

夜晚的畫室燈光還亮，何滿對着手機比比畫畫。

剛進門的何搖書靠近一看，心下震驚。

“你畫什麽呢？沒事不要亂畫這些有的沒的。”

面對何父的斥責，何滿沒來由感覺奇怪。

“爸，你看。這就是我拍下的那幅畫，我費了很大力氣才畫下來的，你看畫得好不好？”

“自己的畫好不好還要問我嗎？”何搖書皺眉，“你不要浪費時間在這些末流雜派裏，做好自己的事！”

何滿不服，“你不是說這幅畫水平和你不相上下嗎？而且你不還說那個作者……”

“我說的！我說的你就信！”何搖書被蟄一下似的，“你看這幅畫，印象派印象派不是，亂七八糟畫一堆，也就你覺得好！”

“可是這幅畫還進了星榜呢！”

“什麽？”何搖書更驚訝了。

每年深市都會參加網上書畫大賽，得獎的好處無疑很多。

對于那些想出人頭地的人更是如此。

評判設一二級，本市作品由市外的網友專家評判，保證公平又防止偏袒。

這無疑是一個展露才華的平臺，不僅是專門的藝術生還有一些成名大家會出席，特別是社會上的書畫愛好者也會瞄準這個機會。

得獎有獎金，這是其次，各種機遇才是誘人的。

何搖書仿佛回到當時參賽的場景，那無數個夜晚，畫面在他眼前紛飛，無疑那是他做過最明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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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何搖書看着不争氣的女兒，“別說星榜，你要是能擠進紅榜我就滿足了。”

何滿不答。

何搖書心懷事情，內心有些忐忑。

從何滿那得知莊萌近況時，他就知道他又會參加今年的比賽。不過，他沒放心上。

事實上，莊萌在那之後每年都參加，而每一次，都在一級評選就被刷下了。

今年，似乎有點不同。

何搖書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一看到莊萌的畫就忍不住偷偷臨摹贊嘆的日子。那樣充沛的才華卻安在那樣一個脆弱的人身上，老天也知道不公平！

哼。原本就是他自己無能，怪得了誰？

醫院外。

洛凡微微一笑，“何教授，你在這是有什麽事嗎？”

沈或把洛凡伸出的手不動聲色地拉了回來。

“沈總，真是巧，自從上次書畫展，我家女兒念到現在，還和我提起您呢。”毫不猶豫地動動嘴皮，何搖書說：“好久不見了，莊萌。”

洛凡沒回答，而何搖書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他離開前那抹嘲諷實在令人不舒服。

系統：“在網上莊萌的作品已經順利進入星榜，還有之前的動畫短片已經快要出來了。”停了一會兒，系統又說：“何搖書，原來是莊萌的老師。”

洛凡冷笑，“老師？那還真是師者父母恩，何搖書還真不客氣！”

一腳把塑料椅踢歪到一邊，洛凡蹲下來。莊萌這四不像的畫風原來是這麽來的。

何搖書憑自己本事當上老師，卻沒憑自己的本事奪魁。

他當年參賽的寫實山水油畫，是莊萌交的作業。

這個比賽，當年莊萌是不知道的。

有潛力的學生老師上心的就推薦鼓勵參加這個比賽，有是盡心沒也無過，等莊萌家境好些，他有了手機電腦自然會知道這個賽事。

可他不該欺瞞還自欺欺人。

莊萌的那幅櫻花樹明顯地畫出了他心底的熱愛，何搖書不僅動搖了他，還毀了他。

洛凡将頭埋進臂彎，手往頭上胡亂拍着。

莊萌無疑才華橫溢，卻運氣奇差，遇上這麽個斯文敗類。他現在感同身受，不由加大手下的力度。

“再拍我就以為你是故意的了。”

洛凡一直拍的是沈或擋在他頭上的手，也不知道怎麽打的，他手倒是完完整整，沈或的手背紅了，看着像開水燙過。

“沒錯我是故意的，你要不要走啊。”洛凡微愣，回過點神，一幅抛家棄子的架勢。

“那我得打包點行李，和你一起走，到……江湖去。”

洛凡笑，怎麽這麽窩心呢。

“你可真不會安慰人。”

洛凡心想：“你要一直這麽對我好，我會覺得去哪都無所謂的。”

網上的評論如潮，洛凡評論引導失敗了，沒人發現莊萌和何搖書的關系。即使群衆關注了作品，他還是過不去這口氣。

他獲了獎，也收了徒弟，但一切跟沒發生過似的，他憋得一看到何搖書就想踩着玩兒。

“莊老師，怎麽了？”

洛凡郁悶，何滿這孩子認真地向他請教呢。

也不知道何搖書是怎麽想的，把自己女兒放到他這兒學畫，心真大呀！

于是他每周都能遇到他的女兒，還要教她，去我的行了吧！

“你把這些畫拿出來整理一下吧。”洛凡準備搬到沈或家住，這裏的東西得收拾清理下。何滿是來幫忙的。

這角落裏的堆的畫還不知道有沒有蟑螂光顧呢，不收拾是真不行。

何滿也不嫌棄，她拿起一張就仔細看一眼，突然就咦了一下。

“老師，這個是……”

洛凡一看就愣了，他一把奪過畫，臉上淡淡說：“沒什麽。”

這畫竟是何搖書偷的那幅，洛凡實在不想跟她提起。

“老師，這裏的畫都挺好的，就是畫風不大一樣呢。”

何滿狀似不在意地問着，久到以為洛凡不會回答，她聽到他說：“何滿，這是我以前的畫，和現在不一樣很正常。”

何搖書的女兒無疑也是有天賦的，就是太過固執這點不好。

洛凡果然聽她道：“可這是我爸之前參賽的畫，怎麽會是老師畫的呢？”

洛凡轉頭看她，眼神裏的冷漠拒人千裏。

沈或适時擋在師徒兩人之間，洛凡的聲音傳來：“快比賽了，好好準備吧。不要想些有的沒的，集中點精力，你水平不差的。”

洛凡是希望她這塊璞玉能發光，就是他現在那麽多事也花時間給她指導。

沈或是第一個看不過眼，這厮會做什麽事也說不定。

一回沈或的家，洛凡就警告他。

“你可別再亂來了。”

“知道。”沈或說。

“陽奉陰違就算了，你還是乖乖當你的大忙人總裁去吧。”洛凡被他粘怕了，沈或不放心地要他退房和他一起住，算是端了他一個窩。

以後鬧翻了他就沒得住了，有點慘。

“宿主大人……”

洛凡好久不見系統，對于甩手當掌櫃的系統他親切問候：“小花，最近怎麽樣啊！我任務到底完成沒？”

莊萌都成授業的畫家了，也在畫壇有一席之地，他早可以走了。

“按理是完成了。”

“那不按理呢？”

系統順口說：“那就還沒。”

洛凡終于微微一笑：“你們的問題，是吧？又出錯了？又程序崩潰了？”末了他感嘆地說一句：“真想換了你啊。”

“……”

“這只是暫時的。”

“不然呢，你還想一直下去。”洛凡真想破開系統腦子看看，回回都是坑，還沒個準的。

“你就那麽不想呆在這嗎？”

“廢話，要能走誰想在這裏！”

洛凡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轉頭，沈或的表情讓他相當心虛。

“你不想在這裏。”沈或離他三米開外，洛凡看不到他表情。

“你能聽到我們講話是吧？”洛凡不止一次覺得系統有所隐瞞，時間一久他很難不發現沈或在搞鬼。

沈或低沉的笑聲在房裏慢慢散開，走近後洛凡見他緩緩給自己一個擁抱，立時汗毛直立。

“你不如想想怎麽給我個交代。”

沈或一下一下地拍他後背，“好像我沒和你說過，所以你有點誤會。”

洛凡看他近在咫尺的俊顏，聽他說：“我不是要求你，是請求你。”洛凡真想自己是個瞎的。

“我不怕你沒有依靠，就怕我找到你時你身邊是熱鬧的。那樣你就不需要我了。”

洛凡真是無比冤枉，他不屬于這裏，遲早要走的。

“哎你……”洛凡看沈或去廚房做飯，感覺自己像個渣男。

始亂終棄那種。

“他誤會我了。小花，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要是知道自己時刻被監控，他可不會找不痛快。

“他現在沒監控呢。”

“哎。”洛凡更愁，這單方面說斷就斷，他該怎麽辦呀。

“哎，沈或！你別不理我嘛！”洛凡圍着他，“你在做什麽好吃的”

“小心燙！”

洛凡攤開手，“嘿嘿，我沒事啦。”

男人拍拍他的頭，“乖乖一邊看着就行啊。”

語氣說不出的溫柔，洛凡一下被哄得美冒泡了。

“要不我來幫你吧。”

把刀從洛凡手裏拿過，沈或淡淡說：“不用了。”

“……”

這邊的何宅，何滿盯着滿屋子的畫，睜大了眼。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這一地的畫是她在儲物間翻出來的他爸很久之前的作品，有很多居然是她在莊萌那看到的。

很多幅畫還畫了不止一遍。

他爸無疑畫了很多遍，或者……臨摹了很多遍。

印象派和何搖書的山水派實在差別太大，他畫得并不成功。

“你在幹什麽”

何搖書驚恐地掩飾着自己恐慌的心情。

“爸，這些畫是不是你臨摹何老師的”

“是，我見他畫得挺好，就自己畫着玩，就留着當紀念嘛。”

何滿嘲諷地扯起嘴角，什麽時候他也是這麽平靜地教他那些複雜的點點線線的。原來都是謊言嗎？

什麽嘗試過以後就專心畫山水畫了，都是騙人的，根本就是他畫不出來吧！

何老師的畫風連他自己都說難，他這個模仿者又怎麽能一畫就成

看着無數的四五幅相同的畫，何滿眼睛酸澀。

“爸，你是我爸呀！”

她哭着跑出去了。

何搖光反應過來，他的女兒已經跑出去了。

就像當年莊萌做的那樣。

“你可是我的老師啊！”

何搖書一驚，這兩句話莫名地重疊，夢魇般清晰，在他腦裏回響。

這年的比賽已近尾聲，洛凡焦急地等待着結果。

“任務完成，宿主請脫離。重複，任務完成，宿主請脫離。”

洛凡心一驚，“沈或……”

他終于回歸寂靜。

在這之前，一聲輕輕的嘆息響起。

“我在。”

何滿最終還是得了獎，說到底何搖書對她的教育不可唯成功。

不過這之後，何滿還是轉行做了書畫評賞家，無關父輩的恩怨，只是做了想做的事而已。

而洛凡，他的故事到這裏遠沒有結束。唯一值得安慰的，他不再是一人奮鬥，有人陪伴的旅途，失望會有，可是與此同時，喜悅也更加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