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沐恩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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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玖進獻了一本農書——《水稻的栽培方法和病蟲害防治》
蕭昀一目十行, 粗略地将顧玖進獻的農書閱覽了一遍。他沉吟片刻,疑惑地問:“為什麽保證光照、适當提高水溫可以增加稻米的産量呢?”
陛下,光合作用了解一下?
顧玖躊躇了一瞬,盡量采用蕭昀容易接受的解釋:“老子曰‘萬物負陰而抱陽, 沖氣以為和。’除了松柏等四季常青的植物, 晉國北方的草木, 絕大多數,都是夏天長得最快。所謂‘草木蔥茏夏日長’。南方許多郡縣, 四時如春。這主要是因為南北兩地的經緯不同,溫度、光照、降雨量的區別都非常大。人為的保證光照、合理灌溉,也可以達到陰陽平衡, 促進生長。”
蕭昀點點頭,笑盈盈:“別人讀老莊,都去清談會,讨論清靜無為、逍遙齊物……甚至熱衷于房帏之事, 追求陰陽調和。阿玖卻偏偏反其道而行,學以致用,習得有為法。”
顧玖習慣成自然, 進入談玄狀态:“有無相生,若無有為法, 何以有無為?”
“無為”,不是混吃等死,毫無作為。而是“不與民争利”, 觀察天地宇宙變幻莫測的奧秘,不違背事物發展變化的規律, 去刻意作為。比如治理一方,不能朝令夕改, 頻繁地變更制度,讓官員和百姓無所适從。但如果是爆炒黃牛肉,多翻一翻受熱均勻,口感更佳。
那些竊居高位,光領錢不辦公、清談誤事的官員,也敢稱“無為”?
蕭昀把玉如意擱在朱漆梅花小幾上:“聽說,阿玖現在是清談領袖,如果談玄,為兄可辯不過你。
他們商議決定:在兩天後的朝會上,讓文武百官品嘗新稻米。明年,先在長江流域試行水稻的栽培方法,要是沒問題,再推廣到全國。
聊完正事,蕭昀遲疑許久,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阿玖最近有沒有聽見什麽流言,那種、和朕有關的?”
街頭巷尾、茶樓酒肆之中,确實有一些廣為流傳的猜測。
一、皇帝不舉:陛下爬樹摔傷,摔好了腦子,摔壞了下面。
二、皇帝不舉:陛下今年二十九歲,蘭陵長公主十歲,長樂公主八歲,宮裏已經很多年沒有新出生的小皇子、小公主。陛下的隐疾,可能也有很多年了。
三、皇帝不舉:賈皇後和太醫令有染,兩位公主不是陛下親生的,陛下從來就沒有那方面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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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帝不舉……
五、皇帝不喜歡女人。就是難以确定沈蔚沈長康、顧琛顧彥之、顧玖顧攸之、崔璟崔伯珪……誰才是陛下求而不得的男人?
其中,沈蔚的人氣最高,他是為了保護蕭昀而死。旁人再出衆,也比不過在最美好的年紀、用那麽熱血的方式、以保護的姿态、與世長辭的沈蔚。
顧玖排名第三,他是最得蕭昀青眼的一位。奈何風流韻事太多,府上又養了不少歌僮舞姬,怎麽看都有點薄幸。
這要是實話實說,真擔心陛下承受不住。也不該讓這些閑言碎語污了忠良的鮮血、故人的情義。
顧玖昧着良心說瞎話:“臣最近養病,很少出門,不曾聽到什麽流言。”
蕭昀目不轉睛地望着顧玖,沒有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顧玖始終神色坦蕩,目光沒有一絲躲閃。
蕭昀松了一口氣,顧玖要麽還沒聽到那些流言蜚語,要麽聽過了,但是完全不在意。蕭昀心情複雜,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落。
正午時分,顧玖要回府,蕭昀開口挽留:“來都來了,晚上還有酒宴,你現在回去,還得再跑一趟,別折騰了。你是想午睡吧?難道為兄這裏還缺卧榻?”
顧玖确實想睡一會兒。他昨天晚上沒睡好,此刻有點頭暈,微蹙了眉:“臣不敢。”
洛陽城出現了那種流言,他還是避嫌比較好。
“每次彥之一回來,你就規規矩矩的,他管你那麽嚴?不用這麽謹小慎微,朕給你撐腰,彥之要是敢罰你,讓他先來找朕。”
“兄長倒也沒拘着我,已經加冠了,總不能像小時候那麽任性。”
顧玖态度堅決,說什麽也不肯睡在蕭昀的寝宮裏。
蕭昀只好讓小宦官搬了一張軟榻,擺在前殿之中,顧玖才躺下。
仲秋的宮宴,為了方便賞月,是露天筵席。
公卿百官陸陸續續地入座,人已經到了一小半。
隔着一個荷花池,另一邊是女眷的聚會,皇後、四妃九嫔、各位诰命夫人,還有公主、郡主、高門貴女、六百石及以上官員的掌上明珠。通過座次的安排,品級高低一目了然。
徐敬亭是第一次參加宮宴,兩眼一抹黑,轉來繞去,始終找不到屬于他的席位。盡管有很多專門負責引路的侍者,但是,像他這種寒門出身的小官,好像還不能讓侍者在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困擾。
這時,一名谒者前來傳話:陛下召見徐秘書監。
廳堂中非常安靜,唯有漏壺發出輕微的響聲。
蕭昀把玩着一支金釵,釵頭雕成鳳凰銜芝的造型,做工精巧,但成色委實算不上好,釵身的顏色微微發暗,顯然有些年月了。
蕭昀頗有仁厚之名,然而天子終究是天子,還沒有說一句話,已然讓徐敬亭體會到了一種來自上位者的威儀。
“徐卿,上次見你,你的頭發還是白的。現在又變成黑色,莫非真有返老還童之術?”
徐敬亭險些驚出冷汗:“回禀陛下,返老還童之術,這世上到底有沒有,臣也不知道。不敢欺瞞聖上,臣今年剛剛四十不惑,被人陷害,在深山老林裏躲了一年,愁苦艱難,青絲成雪。這段時間,天恩浩蕩,加上藥物調養,是以白發變黑。”
“你倒是個實誠人。清河公的寒毒,治得怎麽樣了?還要多久能治好?”
“病去如抽絲,這寒毒極其陰邪霸道,急不得。大約還要一年才能徹底根除。清河公體弱多病,解毒之後,還要調養上兩年,才能康複如初。再給臣三年的時間,一定醫好清河公。”
徐敬亭故意把療程說長了一些,以防萬一。這不能怪他,實在是,顧玖身嬌體貴,不能以常理推測。
別人偶爾風寒,如果讓徐敬亭來治,通常七天就能痊愈。輪到顧玖,怎麽也得半死不活二十天。讓徐敬亭一度懷疑他的醫術正在倒退。
“三年,”蕭昀低低地重複了一聲,語氣頗為惋惜:“還要這麽久啊,不過,這樣正好。”
徐敬亭迷惑:什麽叫“正好”?
可惜,隔着從冕冠上垂下來的十二條玉旒,根本無法看清陛下的臉,更別提察言觀色了。
蕭昀突然問:“朕上回吩咐,太醫署的藥材,徐卿可以随意取用,可有人使絆子、為難你?”
徐敬亭确實遇到了一點點阻礙,顧玖的湯藥之中,需要用到一種産自高句麗的紅參。
這種紅參是高句麗的貢品,市面上十分罕見,關鍵是即使有,往往年份也不夠,藥效不佳。太醫署中,有不少百年以上的高句麗紅參,問題是太醫令程晟不讓徐敬亭取用,據說賈皇後失眠,也在服用紅參。
其實徐敬亭的藥方,高句麗紅參的用量不大,只要勻一小份出來,就可以了。
可是,涉及到賈皇後,徐敬亭不知道該不該說,他還在猶豫,蕭昀沉聲道:“不說話是什麽意思?有難處就照實禀報,若是擔誤了阿玖的病,你提頭來見!”
徐敬亭趕緊把缺高句麗紅參這件事說了,沒有提到賈皇後。只說宮裏有貴人要用,希望能勻一點出來。
不知為何,蕭昀怒不可遏,下令立刻将太醫令程晟押到面前,杖責一百下。
這處罰,實在太重了。程晟就算不死,也會殘廢。
徐敬亭想求情,剛要開口。皇帝身邊的大宦官湯餅忽然給他使了一個眼色,還極其輕微地搖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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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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