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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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謝謝
作者:琰遲
文案
不要再和我說空悲切,白了少年頭。
謝謝你,對我的包容。
謝謝你……
雖然,我遠遠不止,想對你說謝謝……
內容标簽:悵然若失 虐戀情深
搜索關鍵字:主角:袁帙,吳狄,陸竹寅 ┃ 配角:省略省略 ┃ 其它:第一篇現代,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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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夜不能寐,寝食難安。
袁帙揉着自己蓬松幹枯的頭發,苦笑連連。每天都要這樣上演一遍,真是夠了。明明只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卻總是有好事的三姑六婆來尋釁。她們問來問去,就只有這樣一個問題,原來你都三十好幾了?
袁帙頻頻擺手,淡淡解釋,我今年二十六。
二十六歲,這麽不上不下的年紀,卻絕不會與三十大幾混作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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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黑發之間,都層層疊疊的白發,忽而這裏幾根,忽而那裏又聚集起來。
袁帙一氣之下,跑去美發店裏染了時下流行的挑眼顏色,一頭亮紅,霎時精神了不少。
陸竹寅是他多年的朋友,素來說話譏諷,他望了一眼這惹眼的紅色,淡淡說了句:“病根全不在此,染了再濃的顏色,總會白回來的。”
“我有什麽辦法,你平時嘴賤又精怪的倒是給些意見啊。”
陸竹寅撇撇嘴,不和他在這個問題置氣,“這幾日來還是睡不好?睡不好了,營養跟不上了,自然就白了少年頭。”
陸竹寅雖說是胡謅一通,但袁帙心裏明白的,他說的都是對的。自己都已經很久沒有睡好過了。
“你呢,也想開些,有什麽可煩的,吳狄都和你分了多久了,人家能潇灑自在,你憑什麽不啊。”陸竹寅最好些舞文弄墨,嘴裏時不時就會蹦幾句古人雲雲來,“空悲切,白了少年頭。”
袁帙抿緊了唇,不語。陸竹寅句句在理,如今的日子裏,只有自己在空悲切。
“我克制不了,我想他,就是想他,也只是想他,沒有別的。”袁帙捧着茶杯,裏頭的茶溫降了不少。
真像,人走茶涼。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說不定啊,現在對你的折騰多一些,總有一天你再遇見他的時候,就能像他現在對你一樣,擺擺手,甚至擡擡眼,就沒了。”
袁帙手一滑,杯中的茶水頃刻灑到他膝蓋上。雖然隔着一層牛仔布料,卻仍然沁入到關節裏。他驟然覺得不适,将濕熱的掌心貼了上去。
“老風濕,又犯了。”他似乎怕被陸竹寅察覺什麽,故意一說。
“再遇,再遇,我又能如何呢?我不過,只是想他。”袁帙停止對自己頭發的施虐,抱着白色枕頭,呆坐在床上。
他人都是清夢了無痕,而袁帙又是輾轉着一夜難安。
作者有話要說:
☆、章一 窗戶裏透過了誰的心
這年頭,似乎“青春”變成了最美好的詞彙,它比起仙林奇境更讓人向往。走過的人,可歌可泣,仍在尋找它路上的人,馬不停蹄。
于是,我們在大街小巷裏,看到了種種可怖的“青春”。
十五六歲的青少年,長發飄飄,他們身攜棍棒,認為流過血的有過疤的才真他媽的是男人的青春;豆蔻年華的清純小女生,才剛剛開始第一步的發育,卻過早地穿上那樣暴露無遺的性感黑衣,凸顯她們仍然稚嫩的胸型,她們說,這樣的青春才漂亮得帶感。
陸竹寅叼着煙嘴,和袁帙兩人坐在落地窗戶前,看着樓底下人們的來來去去,其中不乏這群熱烈追求青春的人,他們身旁是傾倒了一地的啤酒瓶。這是在陸竹寅新租的屋子裏。一棟老舊的屋子,電路的排布還是十幾年前的版式,偶爾還有人來抄一下煤氣表。
這麽苛刻的生活條件,能定心住下來,全是因為這面落地窗戶。
“這窗戶能看到人心。”袁帙陪着陸竹寅來看這屋子的時候,前前後後就只有這麽一句話。
陸竹寅彼時還猶豫着,聽到這句話和房東一拍即合,立馬簽約。
在陸竹寅簽約的時候,袁帙獨自一人站在窗前,這是他的時光。他的思緒在久遠之前。
那大概是和吳狄的感情不明不寐的時候,兩個人戰戰兢兢地躲着互相,見了面也是尴尬地不言不語。
可就是這麽一戶小窗,拯救了兩個愛的不可自拔的青年。
那時的袁帙正在偷偷打量窗子裏吳狄投射來的身影時,卻無意也撞見了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袁帙匆匆躲開,卻用餘光發覺了那人凝注移不開的目光,以及嘴角噙着的一抹笑,像是寵溺。
從那時起,原本對諸多童話持懷疑态度的袁帙徹徹底底地相信了白雪公主裏魔鏡的故事,窗戶和魔鏡是一樣的,只是魔鏡只能看到自己,他讓人變得自私自利,而窗戶裏的,是別人的心。
陸竹寅又吐了一口煙圈,雙指老道地夾着香煙,他的指頭被熏得微微泛黃。他指着窗外樓下大吼“青春無罪”的幾個痞氣少年,問:“袁帙,你來瞧瞧人家的青春,再看看你自己的,你害不害臊!”
袁帙沒由來地一笑,慢慢騰騰地回答:“我用我的青春談了一場戀愛,還不完滿嗎?”
陸竹寅毫不留情地重重揮了袁帙後腦勺一記,埋怨着說道:“你怎麽就橫豎脫不開吳狄這個人,人家都走了!”陸竹寅手裏的煙頭又掉了一地煙灰下來,火星就亮一瞬,又瞬即滅了,“一寸相思一寸灰,喏,就是這個灰!永遠不會複燃的灰。”
袁帙淡淡地看了陸竹寅一眼。在陸竹寅的印象裏,這個寡言的男子,永遠都是一副無所動容的模樣,一臉的淡漠,一臉的無關緊要,當然這些假設都要建立在他沒有看過袁帙痛哭的條件上。
袁帙的下一步徹底出乎了陸竹寅的意料,他劈手奪過陸竹寅手上所剩不多的煙頭,猛吸了起來。
“你瘋了!你好不容易才戒了的。”陸竹寅幾乎是要撲過去搶走袁帙嘴裏的煙。
袁帙鼻腔裏騰出徐徐的煙霧,他幽幽地說:“沒有,我是來相思的。”
這是相思的過程,看着嘴邊那摞相思灰從唇邊掉落至心的位置。
“真是,拿你沒辦法。”陸竹寅兀自嘆了口長氣,“凡事沒有絕對,不是非他不可的。”
袁帙繼而又吐了一口煙圈,道:“你知道,我這人就愛認死理。”
陸竹寅順手撩起一旁還殘留着罐底的啤酒,“喝口發財酒,事事如意。”他狠狠咂了一口嘴,“你找個人談朋友吧,過一陣就把他忘了。”
煙頭就要燒到袁帙的食指,他卻渾然不知,他偏過頭看着陸竹寅一臉天真無邪,“你陪我談?”
陸竹寅眼中閃過一絲倉皇,他匆匆站起身來,不看向坐在一旁的袁帙,“不要。”末了,又加了一句,“我才不要和男人談戀愛。”
袁帙久久地都沒有說話,他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是啊,這種感情來路不正,怪不得吳狄急着和我分了。”袁帙許久沒有抽過煙了,不禁說話的時候還幹咳了一陣。
袁帙一躍而起,拍了拍褲子帶上的灰塵,“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才九點半,你再坐會兒吧。”陸竹寅掏出手表,瞄了一眼。
袁帙頻頻擺手,道:“都九點半了,能不走嗎?明天還要幹活呢。”
陸竹寅在一旁的呼吸聲大了起來,他突然就一股火氣湧了上來,“你就這麽害怕這個時間點嗎?怕路上還是看不到那個叫吳禾的家夥嗎!”
袁帙仍是默默地在玄關穿鞋,腳上一雙黑色皮鞋是新買的,磨腳得很。
“我走了,你自己也早點睡。”
陸竹寅始終站在落地窗戶前,一直看着那個黑色風衣的出現又消失。
有一句話,他始終沒有和袁帙說過,窗戶其實是不能看到人心的。要不然他們并肩坐在窗前這麽久,袁帙卻依然還是留給他一道背影。
又怎麽會看不清他陸竹寅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章二 深秋是離別的季節
自從在陸竹寅那裏抽了一口香煙之後,袁帙欲罷不能。他幾步小跑到了便利店裏,要了一包便宜的劣質煙。
“小年輕,你抽這個傷身體的。”店裏的服務員是啰裏啰嗦卻心腸很好的胖阿婆,終于她沒再說袁帙已經年歲不小了。
袁帙往手裏呵了一口氣,笑着說道:“不礙事的,解解饞而已。”
出了店門的時候,他嘴裏已經架了一支卷煙,不知為何,這支煙的相思味淡了許多。
“原來這個也要分個時間地點。”袁帙不禁自嘲。
煙質雖說是渣得很,嗆得袁帙滿臉通紅,一口粗氣轉不過來。但他始終都不願意扔到這根燃的只剩小半截的煙屁股,沒錯,他是來相思的。
還有,他沒錢,經不起揮霍。
一陣疾風而過,袁帙只是襯衫外套了件黑色風衣,略顯單薄的他不禁縮進了衣服裏。近幾年的他愈發的清減消瘦,身邊的許多事情都不如他的意,本就是孑然一身的來到這樣一個二線城市念書,接着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C市比起你老家那裏肯定要好上不少,與其回去施展不了拳腳,還不如留在這裏一展雄心抱負呢。我們可以一起工作,一起生活。”那年的吳禾是這麽說的。
袁帙當時傻笑着應了下來。他不是支持吳禾前面的論斷,他知道自己沒什麽本事,他只是向往吳禾口中的最後一句話。沒有過分的承諾,卻聽來信誓旦旦,這樣的人在他眼裏無疑是可靠的。
印象中,陸竹寅也對他說了同樣的話,和他的性子一樣,寡言沉默,“留下來拼一拼吧,反正還有我呢。”
每次會守信的只有陸竹寅而已。
這個唯一對他誠實的人,袁帙卻沒有信他。
陸竹寅早就告誡過他,吳狄這人不拈花惹草,不七搭八搭,為人上進積極,做事果敢決絕。
聽到這裏,袁帙都是笑眯眯的,“說得對,說的統統都對。繼續繼續,不要停。”
“所以有野心的男人不會被任何東西牽絆住,稍有不順心,抛棄是在所難免。袁帙你以為你會是例外嗎?”
袁帙不會和陸竹寅撂臉子,縱使心裏再不平,他也只是默默放下手裏的東西,然後盡其所能速度地逃避和陸竹寅在一起。他不想失去這個朋友,這是他們之間默契,也是底線。
一切都如陸竹寅預料的那樣。
尋常的一夜周六,吳狄将袁帙約了出去,說好了九點半,不見不散。
袁帙那時也是血氣方剛,套了件衛衣就出門了。所謂的九點半就是個幌子,袁帙在校門口越等越冷。他是個男人,不習慣像女人那樣,沒事打個電話催一下,沒事跑去人家宿舍樓下鬧兩聲。他只會幹等,等不到也等,不是說好了不見不散嗎。
過了好久,久到棟得連鼻涕都出不來的時候,袁帙還在校門口哆嗦着身子。他習慣性的往兜裏掏了一把煙,後知後覺地發現因為吳禾不喜歡,他早就戒了。連個暖手的家夥都沒有。
十一點半,也不過短短兩個小時,袁帙連尿意都沒有。陸竹寅卻坐不住了,他拎起一件外衣就沖了出來。
眼前的景象讓他鼻間酸澀,袁帙的模樣實在是狼狽不堪,一個大男人一蹦一跳地呵氣取暖。他速速将外衣套在了袁帙身上,左手圈着他的肩就往校門裏帶。
袁帙當時是要掙紮來着的,可是陸竹寅那時說,
“別等了。你早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深秋早已有了冬的影子,就像離開早就有了準備。這世間哪有那麽多臨時起意,只有痛痛快快地不辭而別。
袁帙裹着黑色風衣,在夜裏越行越遠。這裏不再有吳狄,他也不懂什麽是駐足停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幸,非要裝不知
袁帙沒有扯謊,昨天走的那麽急促,全是為了今天的準備。他和陸竹寅畢業了也就失業了。在C大念的是人力資源這樣的挂牌專業,念了和沒念沒什麽區別。先前做的都是些散工,要不了什麽專業知識,成天似乎只要在資料裏徘徊。兩人做了一陣都疲乏了,辭了工作還惦記着有更好的出路。
你就是做什麽都定不了心。想當初,吳禾就是這麽說袁帙的。
袁帙在低矮的衛生間裏細致地打着領結,今天七點半和陸竹寅約好了要一起去家小公司面試的。無論昨天是以什麽方式收的場,過了一夜,兩人就能心照不宣地繼續稱兄道弟。
稱兄道弟,他們之間永遠都止于此。
從小公司裏出來的時候,袁帙後背都印濕了一灘汗液。白色的襯衫緊緊地貼合他的後背,鬓邊也沾染了不少。公司雖小,但是經理提的問題都很苛刻。
“袁先生,根據你的簡歷,你也曾經在一家大型企業裏工作過,可是沒有幹多久就離職了。方便現在說一下原因嗎?”經理戴着金絲邊的眼睛,看上去極其淵博,人情練達洞察人心。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與其始終跟在別人後面但他人下渾水的棋子,我更願意自己為自己闖。”
袁帙這番話野心太重,經理聽着不禁嗤笑一聲,“袁先生似乎很看好自己的能力。只是這雞頭不是說當就能當的,也要看你是只瘟雞還是只鬥雞。”
袁帙嘴角挑起一絲微笑,回道:“貴公司大可嘗試一番。”
陸竹寅在他之後面試,出來也是一臉倦怠。
兩人比肩出了公司,揀了附近公園一處長椅上坐下。
昨夜回到家裏之後,袁帙也不是馬上睡着,他現在全是強打着精神做事,而陸竹寅在他身邊就安心了許多,“你看着點時間,我眯一會兒。”
原因不消多說,陸竹寅也是深谙的。
“好,你睡吧,有我呢。”
陸竹寅不越雷池,這點袁帙了然于胸。所以此刻的他閉眼小憩,完全不用擔心身旁的人打什麽鬼主意。陸竹寅最多的,靠近他一點,偎着他以便讓他睡得舒服些。
袁帙也是淺眠的人,特別是年數大上來了,他似乎不用睡上兩三個小時才能充實一天的氣力。不過是半個小時,他就悠悠地醒來。
陸竹寅半弓着身子,右手借他枕在腦後,正在用左手吃力地玩手機。
“在幹嗎呢?”袁帙挺了挺胸,後背嘎吱作響。
陸竹寅偏頭一笑,明眸善睐融于此景,“刷會兒人人,看看大家最近怎麽樣。”
“手機借我玩會兒呗。”袁帙眼裏閃過狡黠的精光。
如願以償地拿到了陸竹寅的手機,袁帙熟練地翻着好友目錄。他嘴唇半抿着,緊鎖的眉頭不展。
“找什麽呢?”袁帙把手機背對着陸竹寅,免得陸竹寅看到些什麽。陸竹寅看着眼前人的動作,其實不用深想,他也知道。
袁帙頗有些洩氣,他抱怨了一句:“你難道是把他删了?”
“記不得了。”
袁帙不辭辛苦,關掉人人的界面換上QQ,依舊是翻看着好友,仍舊是蕩然無存。
“為什麽要删掉?這些事情都和你無關,不是嗎?”
陸竹寅頭痛地扶住額頭,道:“為什麽我還要給你念想?你是我的誰,我還要專門為你留着我不想見的人。”
袁帙默不作聲,短短兩天他們之間的罅隙越來越明顯。
他的手指不停,仍在鍵盤上摸索着。他點開了添加好友的對話框,指尖熟練地将一串數字打了進去。袁帙太過專注,以至陸竹寅的逐漸逼近他都無所察覺。
“把手機還我。”陸竹寅的聲音降了一個音調。
袁帙難得的毫不示弱,他眼神堅定,口齒清晰,“不要。”
在外的網速并不好,兩人僵持着,終究又是以陸竹寅的妥協告終。屏幕上的雪花一跳一跳,陸竹寅在無聲中暗嘆了一口氣,綿長而無力,他快支持不下去了。
屏幕上最終顯示的袁帙完全陌生的網名,陌生到他就算看了很多眼也記不住這個名字,好像很簡短又好像冗長。
“他說,以後萬一哪天我和他斷了聯系,他絕對不會換自己的QQ名。他說,這樣我就不用擔心這是不是他,他要我永遠記得他。”
“我做到了,可這場戲沒有觀衆。”袁帙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裏,悶悶地說道:“你千萬不要和我什麽不聽老人言這樣的話,默默地看我的笑話就好,不然我會很難受的。”
陸竹寅很想在此刻抽煙,卻忍住了。他仍是像那年一樣,用手臂圈住袁帙,在他的一側猛拍一下,大聲說道:“起來起來,坐這兒真冷。我請你吃碗羊肉面去!”
袁帙緩緩擡起頭來,收拾心情,玩笑一句:“總是請我吃飯,你幹脆養我好了。”
“行。”答應得爽快。
袁帙卻笑不出來了,任何一句暖心的話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毒藥,他情難自已,不受控制地說道:“那昨天為什麽拒絕和我談朋友。”
陸竹寅眼神一滞,瞬即飄忽到天邊,他輕聲地問,似乎不追求答案,“袁帙,你知道我們之間,缺的是什麽嗎?”
袁帙看着陸竹寅從自己面前走過,逐漸留給自己一道模糊的背影。但他聽得清楚,陸竹寅不遠處不響的聲音。
“我們之間還缺,你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早晨的最後一更,晚上溜回來碼字。。。極短的小文章,要快快更啊,目測還有幾章吧~~求支持!!!
☆、章四 他人笑我看不穿
“我們之間還缺,你喜歡我。”
袁帙停在原地,他沒有勇氣再看向那個縮成一條線的背影,無法看着他走向街道盡頭那家小門面但量多實惠的羊肉面店。
袁帙對着半空呵了一口氣,凝成一團水汽,白乎乎地糊住了他的視線。但那個背影始終沒在視線中淡出。
實在是習慣了陸竹寅的存在了,和他一起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個可以凍得人瑟瑟發抖的深秋,身邊的吳禾進進出出,他卻從未走離過。就是這樣可怕的沉溺,袁帙才一直無法清醒地認識到,吳禾也是有欲望的個體。
其實很多事情都在不言之中,比如今時今日的袁帙仍然穿着和吳禾一起買的品牌球鞋,還記得這是袁帙咬牙省了許久的生活費買下的,而陸竹寅穿的還是頭次和袁帙出門溜達時,在小商品市場的地攤前買的一雙,上面劣質的皮革都脫落了不少,露出斑斑條條的凄零模樣;比如每次和袁帙見面,陸竹寅都會穿件襯衫,因為袁帙說過自己太瘦了,撐不起襯衫的架子,反倒是陸竹寅就适合的很……
沒由來的任性,袁帙時不時也會爆發幾次,只是沒想到還能有個陸竹寅照單全收。
想到這裏,袁帙幾次要直起腰擡起頭來都失敗了。一旦面朝天,他的眼淚就會留成汩汩的細流。
“別對我太好呀,你知道我脾氣的,到時候甩也甩不走的。”
等袁帙邁開步子,沉沉地走到店裏的時候,陸竹寅已經端好兩碗面在位子上等他了。
“袁帙,這裏!”
陸竹寅沒有任何異樣,臉上挂着的是平時那樣淺淺的笑。
袁帙吸了吸鼻子,低頭走過去,坐到他身邊。
“怎麽不先吃起來,面都要漲爛了。”袁帙提起筷子,下意識地把自己面前的羊肉夾到了陸竹寅碗裏。
陸竹寅訝異地看着他的舉動,半晌擠出了一句,“你不用刻意這樣的。”
袁帙實在是笑不出來,他硬是刻意擠了一個出來,說道:“你平時對我夠好了,我總得要還的。”
“你能拿什麽還?”袁帙清晰地聽到陸竹寅一聲冷笑,“哪天你能在我面前不提起吳禾這個人,對我來說就真的是喜聞樂見了。”
陸竹寅嘆了口氣,見身邊的人一聲不吭他神色哀怨,但出口的仍是抱歉的話,“我沒別的意思,你這樣也挺好。”就算心裏想着別人也好。
“我都裝瘋賣傻了這麽久了,你非來拆穿我做什麽。看着你和吳禾好過那一段,我都像沒事人似的,現在突然腦筋搭錯要還我恩情了,我對你哪有什麽恩情在,分明我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觊觎你孤家寡人一個。油水撈足,還得了一個好名聲,真是的。”陸竹寅重新握起筷子,準備吃面前一碗吸幹了面湯的羊肉面。只是面太燙口,燙得他舌頭起泡,怎麽也吞咽不下去。
“早點和我說你喜歡我,該有多好。總不至于到現在這步田地。”袁帙往嘴裏塞了一塊羊肉。肉又硬又澀,鹽分也加了太多,齁得他喉嚨一陣一陣痛。
面都糊成塊塊狀,陸竹寅像是渾然不知,确實這樣的事他已經做得習慣到麻木了。
“我說過了,你不記得而已。”
袁帙連筷子都快握不住了,他不知這麽一番肝腸寸斷的話陸竹寅是怎麽輕飄飄地說出來的,好像是在講別人的事情,明明最痛的卻是自己。
好像是大一的時候,袁帙被陸竹寅慫恿着去籃球場上打球。他技術平平,不敢再陸竹寅面前耍大刀,卻不曾想到手不小心一折球就偏着軌道出去,重重砸在一個胖子的頭上。
胖子捂着腦袋登時就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袁帙愣在原地,他在大學裏第一次打球就攬上事兒了,腦子當即空白,他不沖上去迎戰卻也沒逃。
就在胖子僅有一步就拳頭揮到袁帙臉上的時候,陸竹寅橫在他面前死死握住胖子尋釁的拳頭。
“怎麽着,心疼小白臉了要替他出頭啊!”胖子是這麽說的。
那時的陸竹寅嗓子倍兒響地回了一句,“老子就是喜歡他,怎麽着!”
“你确實說過,我還記得第一次時候的樣子。”袁帙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更新了咯~~~~~
☆、章五 幸好一切在回憶之餘沒有完結
袁帙知道在那頓飯之後陸竹寅是真的生氣了。三天、四天、五天,他沒有一天不在心裏盤算着,這種度日如年的滋味還真讓人唏噓不止。
袁帙打心眼裏害怕那頓飯就是一頓“散夥飯”。
陸竹寅從來都沒有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與他僵持這麽久,現在他們兩人之間唯一能有的聯系就僅僅剩下手頭的電話了。從前袁帙總喜歡有事沒事鬧陸竹寅一下,時不時就要順手撈過手機撥通陸竹寅的電話來。
“陸竹寅。”
“嗯,怎麽了?”
“沒事,我就是叫叫你。”
偶爾,陸竹寅也會反擊一二。
“陸竹寅,我有大事和你說。”
“嗯,不要只是叫叫我了,有什麽大事?”
“就是喊喊你!”
每當聽到電話那頭熟悉的嘆氣聲後,袁帙總會放肆地笑地前仰後合,他覺得這樣的作弄很有趣,因為陸竹寅不會像其他人那樣一句話堵死了他——“成天叫叫我喊喊我的,一邊玩去”,因為陸竹寅比任何人都懂得包容。
而現在,電話就在手邊,袁帙要說的話也都打好了腹稿,只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一張陸竹寅抱着籃球的照片,陽光下的他連汗水都照得亮閃閃的,膚色有些許的黝黑,一口白牙晃得人眼暈。
這張照片袁帙始終都沒舍得删過,同一年代的照片在他手機裏早就蹤跡難覓,似乎唯獨剩下了這麽一張。
“我好想你。”袁帙将手機貼近耳側,雙眼微合,神情享受。
但是,通訊錄中的號碼卻始終不曾撥出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袁帙一個人渾渾噩噩地度過。面試那家公司的回函會在一個月之內發出,他對這件事似乎也不着急。但他突然有股沖動要去好好找份工作,或許往日裏他就算是沒有工作也絕對不會一個人,而現在一切都變了。他原本穩操勝券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預計。
他在忙忙碌碌中沒有遇見自己最想看到的那個人,卻遇見了自己沒有奢望過會再遇的人。
“袁帙。”
袁帙路過一家裝潢簡潔的咖啡廳時被人喊住了腳步。
聲音他是熟悉的,卻想不起是誰。
他徐徐背過身去,見到來人,一聲驚詫:“好巧,是你啊。吳狄。”
吳狄是個大度的人,他的舉動不是像袁帙先前自我想象的那樣,一貫的紳士風度,“還忙嗎?一起喝一杯?”
“好。”袁帙轉身跟着吳狄進了咖啡廳。
吳狄點了杯美式咖啡,他本人不喜歡苦澀,但他要保持時刻清醒,為了到達高處,他清楚自己要舍棄很多。眼前的人,他曾舍棄過的。
“如果我說我們以前的事,你不會很反感吧。”
袁帙不懂咖啡,他根據以前看電視的經驗要了一杯拿鐵,他緊緊握住咖啡杯讓溫度傳遞全身,“我不介意,畢竟我們之間也只有那些還能說說。”
袁帙一陣苦笑。
“別笑了,醜巴巴的。”吳狄又抿了一口,說道,“最近和陸竹寅處的怎麽樣了?”
“還是原先的樣子。不,不如從前。”袁帙讨厭這種咖啡入口的甜膩感,這對他來說無疑是種諷刺,他心裏苦,好苦。
吳狄瞠目結舌,不可置信地開口問道:“按我的估計,你們不是早就該在一起了。”
“我也沒寂寞難耐到身邊弟兄都不放過。”袁帙想了想還是把這句話補上,“你是我唯一一個不想放過的人。”
“少來。”吳狄幾乎是冷笑着說的,“你知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麽甩你?”
袁帙手裏的杯子越握越緊,他不是個會口頭上低頭的人,“還能怎麽,你瞎了眼了被小狐貍精勾走了魂。”
“因為你喜歡陸竹寅。”
吳狄悶頭飲了一口咖啡,作勢将它當做酒水,他偏着視線,看向袁帙的肩頭,他聽着自己悶悶地說——因為你喜歡陸竹寅。
他其實是不甘心的。
從小到大,吳狄未曾吃過敗仗。這是他第一次敗得徹頭徹尾,袁帙在喜歡他之前,心裏就有了陸竹寅,袁似乎對這份感情不明不寐,但他卻不能騙自己啊,因為他可是出了名的追求完美。
“你淨胡說吧。”袁帙卻沒了底氣。
吳狄自嘲地笑笑,“其實,你現在不也都承認了。我問你,他手機號是多少,從大一到現在用過的手機號有哪些?別急着回答,我知道你都知道。”
“今天這次小聚我做東了,也算是謝謝你總算給了我個答案,我死心了。”吳禾不計形象的猛地仰頭,将最後一滴咖啡喝盡肚裏。
真是痛快的清醒,要什麽一醉方休,他要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痛苦掙紮,然後才能把最想忘記的忘記。
袁帙看着吳狄悶聲不語,幾口就喝完續杯的咖啡,他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也是如此的執迷不悟。
“在做什麽?忙嗎?好久不聯系了。”他鼓足勇氣,給陸竹寅發了條冠冕堂皇的短信。
陸竹寅回的十分迅速,就像是在手機那頭一直等着他一樣。
“我接你去我老家玩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的小短即将完結~~~
☆、章六 我沒有說謊
作者有話要說: 即将結束了。。。最後一章給各位看看我的拙字~~
袁帙不假思索,瞬即就回複——“好啊,什麽時候?”
“等個幾天吧,看人家公司還會不會答複你。”
“你已經收到了嗎?恭喜。”
“我不會收到的,他們不會要我的。反倒是你,機會大得很。”
“那就再等等吧。等幾天我就跟着你去老家。”
袁帙不得不佩服陸竹寅這個人,他好像天賦如此,每次給袁帙下的預言都能實現。不出三天,離公司回函的截止日期還有十多天的時候,袁帙收到了應聘的回複。經理親自寫的電子郵件,說話方式依舊諷刺刻薄,但也難抑對袁帙的肯定和期待。那樣誇下的海口,自然要拎到眼前來試試水平。袁帙明白經理的意思。
“明日14:00來公司簽合同。逾期不候。”
郵件的最後是這麽寫道的。
袁帙是這麽幾天來第一次心安理得的撥通陸竹寅的電話,他的聲音驕傲得過于亢奮,好幾次都偏出了他的音域。
“陸竹寅,我和你說件大事。”
電話那頭的陸竹寅因為鼻塞聲音聽起來有些怪異,他淡淡地回道:“好,你說吧。”
不是尋常的态度,袁帙的熱情一下就澆滅了不少。他努力再沖着電話那頭笑起來,掐着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發出一個一個斷開的笑聲,“啊哈,我們明天就去你老家好不好,一大清早就去。我真的好開心啊!”
“恩,聽出來了,開心就好。”
嘴角的弧度不減,袁帙總算發覺自己浮誇的演技也能派上用處,他想問問陸竹寅是不是變了,轉念一想這樣問也是問不出答案的。比起不吐不快,他更喜歡把一切憋在肚子裏,陪着自己随年華蒼老。
“那你,什麽時候來找我?我好早作準備。”
陸竹寅深深地打了個呵欠,說:“随便吧,我無所謂。”
“你無所謂,我就更無所謂了。”袁帙揉揉自己酸脹的臉頰,掐斷了電話。
陸竹寅到了九十點中的交界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