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姜肆卻仍在用?她?剛學的粗淺的相面之術給自己相面, 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露出笑。
她?指着自己左眼睑下的一顆小小的痣:“方清詞說這兒是子女宮,可以看男女感情?及子女前?程……”
姜肆細細地把自己那顆痣扒拉出來看了幾眼, 淺淺的一點, 顏色并不鮮明,若不是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薛準坐在她?對面, 眼看她?興致勃勃觀察着,只覺得自己從?心口到背後都拔涼拔涼的。
他嘴裏像含着黃連,又泛着酸澀:“你們都聊到男女感情?和子女了?”
姜肆:“……”
她?擡頭?看他一眼:“你這話?說的, 怎麽那麽叫人誤會。”
被她?那雙眼睛輕飄飄一看,薛準便?忍不住地低下了頭?,心中隐隐生出荒謬——他此刻在想?, 自己怎麽會這樣卑劣。
分?明姜肆只是正常的學醫,聽姜肆所說的,她?和方清詞并沒有任何不對,偏偏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乎總想?為他們扣上不一樣的“罪名”。
以期滿足自己的私心。
他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亦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只是從?前?隐藏得很好, 此刻忍不住暴露了出來?
他無意識地摩挲着放在眼前?的紙筆,将?那張上好的宣紙弄得皺皺巴巴,頭?落得低低的,不敢擡起。
姜肆只看一眼就看出來他在心虛。
他從?前?也這樣, 覺得自己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就會這樣低下頭?,半晌不吭聲。
他從?不擺委屈的表情?, 他總是能很快認識到自己的“錯處”,然後低頭?反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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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或許并非是他的錯處, 他也是這樣的,第一時間?就去反思自己。
記得有一回中秋,姜肆和他約好了要出門看燈,結果宮裏有事,忽然臨時把他叫走了,姜肆就自己出了門逛燈會。燈會上頭?人擠人,姜肆貪玩,總被新鮮東西吸引注意力?,于是跑得太快,身後的人跟丢了她?也沒發現?,一直到淩晨的時候才獨自回來。
回來的時候薛準已經找瘋了人,就差跑去兵部調人尋她?了。
她?一回去,就被薛準緊緊抱在懷裏。
他沒怪下人,也沒怪貪玩的姜肆,反倒低着頭?,怨怪自己不該答應了她?要陪她?出門,卻又臨時出去。
“倘若我不是着急出門,肯定能好好陪着你,宮裏那些人也沒什麽意思,早知道我不該去的。”他眼內自責深重,“是我的錯。”
千金難買早知道,也幸好她?沒有出事。
事實?上,成婚三年,姜肆和薛準也是吵過架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婚前?就徹底向對方坦白的原因,他們在大事上鮮少吵架,就算吵架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坐下來冷靜地溝通,彼此目的明确,怎麽也吵不起來。
但小事上不一樣。
生活裏繁瑣的小事,回頭?看的時候其實?會覺得細微,甚至想?,怎麽這樣也能吵起來?只是當時兩個人情?緒上了頭?,便?怎麽也憋不住自己的脾氣。
大多數時候都是姜肆發脾氣,她?做人坦蕩,連生氣也坦蕩,邊吵架,邊把自己的委屈一一細說,明明白白地擺在臺面上,告訴薛準“我生氣了”。
薛準也會生氣,只是他很少發脾氣,而?是止不住地沉默,有時總會偷偷避開姜肆生氣,姜肆在室內,他就到室外屋檐下站一會兒,站着站着,就把氣散了,再低下頭?回過身來哄姜肆。
他總是最先低頭?的那一個。
時間?長了,次數多了,姜肆有時候會忍不住想?,他怎麽就那麽沒脾氣呢?總是先低頭?,不會有一天不耐煩嗎?
後來她?才知道,薛準是真的脾氣好,再生氣也能控制住自己,一次次地低頭?哄她?。
再後來,姜肆就很少生氣了,偶有生氣,也會學着薛準的樣子,先冷靜,站在他的位置上思考,若真是自己的錯,她?也會低頭?承認。
如今看着薛準又低頭?反思,回憶湧上心頭?,她?下意識地捋了一下原因。
然後就意識到,或許他是因為自己說的那句話?——他是否覺得自己對他并不信任?
“我并沒有不信任你。”
“對不起,我不該心中猶疑。”
兩個人同時開口,話?還十分?相似,彼此都是一愣。
下一秒,又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姜肆心裏在想?,還是眼前?這個人,哪怕是二十年後,他也一點兒都沒變。
薛準則在想?,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獨一無二的、那什麽方清詞也絕對無法替代?的默契,這些小默契放在一起,無一不證明着他們在一起過的痕跡。
他的一顆心忽然安定下來。
姜肆終于不再看自己的面相,而?是低頭?将?自己今天學到的那一部分?醫術知識記錄下來。
他們倆在病好之後默契地不再提起之前?所說過的那些話?,也不再刻意計較對方承不承認或者知不知曉,只是在日常對話?之中,不再刻意隐瞞對方,拿出了從?前?的相處模式。
默契、熟稔,确實?是多年的夫妻。
——所以也不怪季真,任誰看到他們這個樣子都會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的,偏偏他們自己察覺不到,畢竟他們曾經已經這樣相處過很久,這在他們的認知裏,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方清詞教姜肆很認真,在發覺她?頗有幾分?天賦和努力?之後,認真詢問了她?學醫的初衷,知道她?是想?出宮以後方便?在外行走也沒說什麽,仍舊細細地将?女科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交代?清楚。
他和薛準的好脾氣不一樣。
薛準的好脾氣只是對着姜肆,他的好脾氣是對着任何一個人,宮人、舍人、病人,每一個人在他面前?都是平等的。
有時候宮人們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悄悄過來尋他,或是抓一副藥,亦或者只是單純看看病,他都給人看,也不收銀錢。
看病的時候也不會藏私,一直帶着姜肆,從?脈案到開方,透露得徹徹底底。
姜肆的小本?子上記錄了許多的看診病歷。
這天,太醫署來了宮人,說是想?請個太醫去恒王府上。
宋院正問是給誰看病。
恰巧方清詞帶着姜肆在旁邊學習處理藥材,就聽見宮人說:“是恒王的小女兒病了,說是身上起了疹子。”
宋院正不免有些遲疑——女眷害病,還是長疹子這樣的病,叫個太醫去,總是不便?利的。他目光落到方清詞身上,重點是他旁邊的姜肆身上,想?了想?,說:“清詞啊,你走這一趟吧?”
姜肆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尋常女眷出疹子的地方都尴尬,大多在脖子、胸口和背心,再不然就是腿上,這些位置不好查看,雖然也能靠問和切診出來,但到底不如她?這個女人親自看一眼來得好。
方清詞顯然也明白,領着姜肆就坐上了去恒王府的馬車。
一邊往王府去,他一邊和姜肆說剛剛沒說完的藥材:“生白術要先浸潤,再摻着麥麸皮炒至微黃後篩去麥麸皮,過後再用?武火炒至焦黃……”
他擡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姜肆。
恒王府的馬車自然寬敞,他為和姜肆避嫌,和她?分?坐在小桌兩邊,此刻擡頭?,便?能看清她?在發愣。
到口的土炒白術停在嘴邊,他終于問出了這幾天唯一一件私事:“你有事?”
姜肆回神:“啊?無事。”她?只是在想?,要去的是恒王府,她?是不是有機會見到恒王妃?
方清詞顯然不太信她?說的無事,但是他很體貼:“馬上就要到了,進了門可別再走神,王府裏頭?規矩多,免得犯了忌諱。”
姜肆自然說好。
等到了地方,她?收拾了心情?,跟着進了門。
一路穿花拂柳,所行之處略顯陌生,卻也有幾分?熟悉,她?想?,這幾年許雲霧果然沒少折騰這園子。
正想?着,她?就聽見熟悉的高昂聲音:“薛绗我告訴你,今兒青青病了,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府裏,再敢出門,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你說不讓我出我就不出?!有本?事你來打!”
話?音剛落,一個圓球就從?裏頭?滾出來,身後追着一根雞毛撣子。
姜肆和方清詞要進,許雲霧和薛绗卻要往外出。
兩邊在院裏相碰,彼此都露出尴尬的表情?。
姜肆悄悄去看。
許雲霧還是記憶裏的模樣,一張瓜子臉,臉上帶着熟悉的怒意,看着只是略微圓潤了一些。但再圓潤,也比不上薛绗。
薛绗這人打小兒就胖,喝口水都能胖上半斤,後來他母妃覺得他這樣不是辦法,就想?着給他減重,結果那時候的薛绗已經搬出宮外住了,他母妃說什麽他都嗯嗯答應,扭頭?我行我素,照舊吃成個圓潤的小胖子。
許雲霧嫁給薛绗的時候,頗為滑稽。
那一年京都流行纖腰窄肩的削瘦伶仃之美?,許雲霧再臭美?不過,上趕着追流行,把自己餓得像個竹竿兒似的,風一吹就能倒。
兩人成婚,一胖一瘦,襯得對方的身材格外突出,像極了扁擔和扁框。洞房的時候,許雲霧餓得頭?暈眼花,差點一頭?栽倒在床上,薛绗也一點都不知趣,當着她?的面就哈哈大笑。
兩個人就這麽成了歡喜冤家。
許雲霧天天和姜肆抱怨薛绗——別的妯娌都不耐煩聽她?講薛绗每天吃得多少,姜肆也就成了她?唯一能夠抱怨的對象。
姜肆死之前?,還聽許雲霧說過兩日要找她?呢。
可惜她?死得早了點,倒成了遺憾了。
薛绗當着他們這些外人的面不得不停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挽救着自己殘存的形象,許雲霧趁機追上來就是一雞毛撣子,立馬贏了薛绗一聲慘叫。
恒王府伺候的人睜着眼睛,都見怪不怪了。
許雲霧揍完人,把雞毛撣子一擱,掐出王妃的氣度,往方清詞和姜肆臉上一看。
下一秒她?就瞪大了眼,指着姜肆磕磕巴巴:“你你你!”
姜肆眨了眨眼,以為她?認出來了自己,心想?這速度比薛準還快啊。
結果許雲霧跳起來:“好你個薛準,四十歲半截都要入土了,還在這玩什麽替身是吧?!”
她?抄起剛放下的雞毛撣子就沖到姜肆面前?:“我倒要看看,哪來的小妖精,敢和四娘長一張臉!”
她?速度很快,但方清詞更快。
他一把将?姜肆護在了身後,溫隽的眉皺起,語氣溫和,卻堅定:“王妃這是要做什麽!”
姜肆順勢躲在了方清詞背後。她?對許雲霧可太了解了,她?這雞毛撣子說不定真能抽到她?頭?上。
果然,許雲霧左蹦右跳,就是想?和她?面對面單挑。
奈何方清詞護她?護得很嚴實?,他一邊攔着,一邊試圖和她?交流:“王妃娘娘,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咱們停下來好好說。”
許雲霧:“我聽個屁!你讓開!今兒不問清楚,我就不姓許!”
姜肆“哦豁”一聲。
薛绗也不急着出去了,悠哉悠哉立在邊上,也跟着“哦豁”一聲,就差拿把茶壺坐下嗑瓜子了:“精彩,真精彩。”
但方清詞并不動搖,依舊和許雲霧分?庭抗禮,牢牢地将?姜肆護住。
事情?終結于許雲霧的精疲力?盡。
姜肆這才站出來:“王妃娘娘,我們是來給令愛看病的。”
淡然潇灑,仿佛完全不是曾經的姜肆,也不像是剛剛被追着打的人。
許雲霧仍舊瞪她?。
姜肆垂着眼,心裏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二十年都過去了,彼此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她?從?生下來到成完親再到死去,認識的人不知凡幾,幾百上千個人,她?也未必能記得住每個人的面孔和性子。
如今又是二十年過去,許雲霧認不出她?,屬實?很正常。
她?能記得姜肆長什麽模樣,姜肆都覺得有些意外,畢竟這祖宗時常說的,她?長那麽大,從?來不記不重要的人。
——可見她?在許雲霧心裏,還是有幾分?重要的。
方清詞也說他們是來給小郡主看病。
到底還是女兒的身體重要,許雲霧讓開了位置。
方清詞不适合進屋內,就在外面等着,出門之前?,他已經和姜肆講了一些疹子的辨別方法,是過敏還是別的原因,只要姜肆進去看一眼就能分?明。
只是他看一眼不情?不願的許雲霧,心裏總是有些擔憂。
姜肆回頭?朝他笑笑,小聲說:“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許雲霧脾氣差些,但不是不知輕重,不明事理的人,她?對她?很熟悉,也能輕松拿捏。
方清詞看着她?,沒有錯過她?唇邊狡黠的笑。
“那好,我就在門外等你。”
他依舊将?姜肆和許雲霧隔在兩邊,直到送到門口才停住腳。
姜肆進了門。
薛青青窩在床上,帳子遮得嚴嚴實?實?,直到姜肆問她?話?,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姜肆之前?沒碰見這樣的病例,唯一知道的還是出門時方清詞臨時教給她?的紙上功夫,這會兒看着薛青青,她?十分?慎重:“有發熱麽?”
薛青青啞着聲音說有。
“身上是不是瘙癢,夜裏睡不着覺?”
“對,總也睡不着。”
“喉嚨不舒服?感覺有異物?”
“嗯,總想?着咳嗽,又覺得有什麽東西堵着。”她?說話?都顯得很費勁。
一個問一個答,嚴肅認真,确實?是大夫對着病人的态度,誰也挑不出錯,連帶着剛剛對她?橫眉瞪眼的許雲霧也不說話?了。
姜肆又叫薛青青将?發疹子的地方露給她?看。
薛青青撩起衣裳,胳膊、脖子和大腿上都是紅腫的浮塊。
等瞧得差不多了,姜肆才轉身出門,和方清詞複述了一遍病情?。
方清詞思考了一下,問:“你覺得是什麽病症?”
姜肆知道他在考校自己,幸而?她?剛剛也認真思量過:“像是風疹塊。”而?且是感染引發的風疹,不然也不會出現?發燒的症狀。
方清詞笑起來,贊道:“我就說你很有天賦。”
他只粗略給她?講了一遍一些疹子的辨別方法,臨時教授,時間?又短,她?能記住并且運用?,已經很好。
姜肆嘻嘻一笑:“都是師父教得好。”
方清詞一怔。
他雖然有教授姜肆之實?,卻并未以師自居,倆人年紀只不過差上幾歲,若較真論起輩分?,倒顯得他太過托大。
姜肆之前?也沒叫過師父。實?在是她?之前?算得上是方宏的半個徒弟,雖然方宏嘴硬不承認,但她?在他門下學過,有師徒之實?,她?以前?也經常厚着臉皮叫他師父,方宏不應,卻也沒組織。
而?方清詞是方宏的孫子,她?要是叫師父,他們這輩分?就亂了。
可剛剛也不知怎麽的,她?忽然意識到,方宏和她?有師徒之實?,方清詞亦有,倒也沒法因為輩分?而?厚此薄彼。
索性幹脆叫了師父。
讀書人最重師父的名頭?。
方清詞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柔和下來。
許雲霧眼巴巴地盯着姜肆,既生氣她?這張和好友相像的臉,又實?在擔憂孩子,半天吭不出一聲。
好在方清詞很快說:“令愛的病無大礙,只需開幾服藥就好,只是平常要多注意,不能讓她?接觸那些易感染的東西……”
他迅速寫了一張藥方,先遞給姜肆看一遍。
姜肆每每看到他的字都會感慨,人和人的手怎麽就能長得這麽不一樣呢?她?的字也是找了名師教的,方宏還指正過,她?苦練了十多年,也只是能寫一手簪花小楷,有形,但無神。
方宏曾經說,她?這是選錯了字貼,若是寫柳體,合她?的性子,說不定字還能好看些。
但姜肆懶得改了。
方清詞的字就有神,溫潤知禮的人,連字也寫得很軟,不是筆鋒軟,而?是撲面而?來的舒心。
薛準的字和他們倆都不一樣,他的字更板正,透着謹慎,畢竟身處在深宮之中,一舉一動都要謹慎,連帶着字也拘束。
她?和薛準兩個,就是“臭筆簍子”。
姜肆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
方清詞靜靜看她?,只覺得她?這個笑,含蓄矜持,偏偏又有幾分?跳脫靈動,顯然是想?起了讓她?極開心的事。
他忍不住嘆,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一個笑,一個看,唯有等在旁邊的許雲霧驚疑不定地看了他們倆一眼。
她?有些懷疑,如果眼前?這人真是薛準找的那什麽替代?品,他能把人放出來?還能讓她?來自己府上?不怕自己扒她?的皮?
還有,為什麽要讓她?和方清詞呆在一起?
她?有些茫然,忍不住回頭?掐了一把薛绗:“哎,你看着她?,眼熟不?”
薛绗哪裏還記得二十年前?的人?他搖頭?。
許雲霧咂了咂嘴,罵了一句薛绗豬腦子記不住東西。
等到開完藥方叫人去抓完藥,許雲霧就把姜肆請進了內室。
方清詞本?來要攔,姜肆擺擺手,自己進去了。
兩人一坐下,許雲霧就細細地把她?打量了一遍,她?覺得是自己剛剛看得并不分?明。
她?打量姜肆,姜肆也在打量她?。
确實?圓潤了一些,長出來的那一點肉,都把她?臉上的皺紋都撐平了,一點都看不出來老态,倒是和薛绗越長越像了。
和從?前?不同的是,許雲霧對現?在的她?頗有敵意。
姜肆一邊回答她?的問話?,一邊想?,她?果然認不出她?了。
如果換做從?前?,許雲霧早就已經拉着她?開始批判薛绗了,而?不是像此刻一般。她?坐在主位,頭?上金釵搖搖晃晃、丁零當啷,臉上盛着的是不近人情?的冷漠,腹裏裝着滿滿的懷疑。
姜肆高興,她?能猜得出許雲霧為什麽對她?這樣防備,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
她?疑心薛準變了心,找了一個和姜肆很像的人,她?在為死去的好友不忿。
可她?也有點不大高興。
嘴上說隔了二十年了,認不出她?很正常,沒什麽大不了的——可心裏,總是會失落的。
和遇見薛準不一樣。
她?那時候害怕薛準認出她?,所以極力?隐藏了自己,可她?并不害怕許雲霧認出她?。
或許是因為已經過了那個最害怕的階段,也或許是薛準的态度給了她?很多的信心,她?沒有先前?那麽害怕了,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萬一許雲霧能認出自己?她?會不會抱住自己,大哭着說“好你個四娘,答應了來赴我的約,怎麽遲到了二十年!”
可她?真的不能怪她?,許雲霧沒有任何的錯。
她?變了模樣,任誰也想?不到,一個死去二十年的人,能夠重新活過來。
她?心想?,當年她?死的時候,許雲霧肯定已經為她?嚎啕大哭過一場。
姜肆關愛地看着許雲霧,想?着她?或許曾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連曾經最在乎的美?貌都丢開不顧,而?按她?的性子,連薛準也扯不住她?。
想?到這裏,她?又隐約有些抱歉。
畢竟,她?是真的遲到了二十年,沒能赴她?的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