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姜肆一走, 薛平就跑回了許雲霧身邊,問姜肆到底是什麽?人。
許雲霧還以為他心中仍有幻想,多少?有些不耐煩:“能是什麽?人?她是你?幹娘, 我和她是關系不錯的姐妹, 你?呀,可?別亂想了,有那個功夫琢磨這個, 趕緊找個媳婦兒才是正緊。”
她不知道姜肆願不願意坦白,只?能胡亂敷衍,拿娶親的事情去壓薛平。
往常這個法子?是百試百靈的。
薛平怯弱, 一直很聽?她的話,見?她不想多說?,心中自然愁悶。
他約了好友們?去小聚。
其中就有季真。
季真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都不帶停的,伸手将他的杯子?奪下:“我說?你?這麽?大個人了,終于學會?為情所傷了?傷歸傷,酒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別再喝了。”
薛平已經迷迷瞪瞪:“誰……誰為情所傷了!”
季真冷笑:“從坐下來你?就灌酒, 兩壇子?的梨花白都給你?喝完了, 你?說?不是為情所傷?”
薛平紅着臉說?沒有。
季真看他一會?兒,恍然大悟:“不會?是你?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你?動情了吧?”
他來了興致:“來,和你?哥說?說?,出了什麽?事了?”
薛平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哪裏經得住季真套話?
半醉半醒之間,把自己的事情抖落了個大半, 卻?還惦記着他覺得姜肆和六叔的感情太過驚世駭俗,不肯透露太多。
“嗚嗚, 怎麽?就成了幹娘了呢?”他只?覺得難過,“才不過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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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出姜肆,只?說?了自己,可?季真是什麽?人?他一直盯着姜肆要?捉她的小辮子?,連她每日要?去哪裏、去了哪裏都打聽?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最近她在給恒王府的薛青青看病,也恰恰好,她十八歲。
他一挑眉:“那女的成了你?的幹娘?!你?娘怎麽?想的!”
薛平:“我娘說?她覺得她一見?如故。”
也就是薛平不知內情,不然他指定得知道那不是一見?如故,而是一見?是故人。
經過他二手傳達的消息聽?在季真眼裏就更不一樣了。
他問:“你?娘會?因為一個看着像是故人的人就認人家做姐妹,還讓你?喊幹娘?這話聽?了,她那些好友都要?喊冤了。”
他細細琢磨,覺得自己挖到了真相:“說?不定是你?娘發現了你?的那點子?情意,所以故意斬斷你?的想法。”
薛平漲紅着臉:“什麽?情意?你?別胡說?!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季真一扇子?敲他腦袋上:“也就你?自己這個呆頭鵝根本?看不出來罷了!不過你?說?得也是,如果?你?娘真知道你?動心,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立馬讓你?叫幹娘呢?”他們?這一圈好友都知道,薛平的娘一直在催薛平成親,如果?真有合适的人,哪怕身份低一些,她也會?同意的。
他問:“那會?兒只?有你?們?在?”
薛平說?:“我六叔也在。”
季真差點沒反應過來他六叔是誰,等反應過來,他差點跳起來。
“原來是這樣!”
薛平啊一聲:“什麽??”
季真拉住他:“你?說?是什麽?,肯定是因為陛下也在,所以你?娘害怕他降罪于你?,我就說?他們?兩個肯定有貓膩,薛檀還不信我,可?算被我逮住了。”
薛平:“……”腦袋好暈,他根本?聽?不懂。
季真也沒指望他聽?懂:“算了算了,你?喝成這樣,指定也沒法回家了,幹脆我送你?一程。”
他把薛平擡起來扔到馬車上。
或許他動作太粗糙,薛平的腦袋磕在了馬車上,他忽然有幾分清醒了:“唉,我明白了,你?是說?我六叔和楚姑娘吧?楚姑娘……唉,她都已經認下了。”
季真動作一頓:“認下了?”
薛平說?是。
他默默地看着馬車頂。
沒有人點醒他還好,一有人點醒他了,他忽然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那時是心動。
而他卻?不識心動。
即便現在忽然知道了,也終于察覺,原來自己這輩子?的第一次心動已經結束了。
遲來的酸麻攀附上他的心口,他也不知道是該高興自己沒有陷進去,還是該惋惜自己已經錯過。
季真面無表情把他擺正,吩咐馬夫:“先去恒王府,等會?再去東宮。”
薛準卧在床上,反複輾轉,怎麽?也睡不着,只?好披衣服起來。
梁安本?來昏昏欲睡,聽?見?動靜,也只?好跟着起來。
“她睡了麽??”
梁安說?睡了:“回來的時候還說?要?看醫術呢,翻了一會?兒,吃了一碗糖蒸酥酪就困了,就睡下了。”
薛準便不再說?話。
梁安本?能地覺得氣?氛不大對,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便低頭不吭聲。
薛準在窗口站了一會?兒:“你?去睡吧,朕睡不着,起來站一會?兒。”
外頭的月色真的很不錯,一寸一寸的幽光落在地上、枝桠上,薛準看見?了殿外的那幾顆玉團樹。
這樹種下去的時候是好幾顆栽在一起,到了三四月份花一開,牆邊那一片都是它,密密麻麻地開一整片,花也是大朵大朵的擠在一起,顏色白似玉,團團簇簇,所以才叫玉團。
他一看見?它,就想起了方清詞。
早上的時候,方清詞就站在那裏,拈花回首,可?見?風采。
他那樣年輕。
而玉團卻?漸漸枯萎了,只?剩下零星的幾朵花,花葉蜷縮,連舒展都做不到。
人最怕對比。
尤其是一個逐漸年老的人和一個仍舊年輕的人。
薛準很有自知之明,二十年前的他有着蓬勃的生命裏,而二十年後的他,內裏就像玉團一般在慢慢枯萎老去,從前他能引弓射箭,如今的他也能,但卻?拉不開從前那樣重的弓了。
他站了一會?兒,淩晨的空氣?潮濕,落在他的肩膀上,漸漸潤濕了臂膀。
半晌,他才回去換了一件衣服,然後去了隔壁。
姜肆的房間在隔壁。
之前梁安把她安排在這裏,之後在薛準和姜肆的默許下,一直沒有挪過位置。
木門吱呀一聲。
姜肆睡得很沉,并沒有意識到薛準進來了。自從解開了死亡的真相,她很少?會?再做噩夢,而楚晴的身體?确實十分虛弱,宋院正一直在給她開藥調養,夜裏吃完藥,她總是很困,睡得早,也睡得很沉。
薛準坐在她的床邊去看她。
他并沒有點燈,怕蠟燭搖晃的光影吵醒了姜肆,所以摸黑坐着,靜靜地看着。
姜肆像是一團模糊的影子?蜷縮在床上。
以前她不會?這樣睡覺,她的睡覺姿勢很板正,躺得直直的,雙手放在肚子?上,是他們?倆成親以後,她的姿勢才變了的。
因為薛準喜歡在夜裏抱着她睡,從背後摟住她的腰,兩個人緊緊地貼在一起。
姜肆以前嫌他抱得太緊,總要?掙脫,只?是睡着睡着,她又被抱住了,再後來,兩個人睡覺的姿勢就固定了,姜肆的腦袋就枕在他的胳膊上。
手臂當?然是會?麻的,有時候他半夜醒了,都能感覺自己的胳膊麻木酸痛。
可?他舍不得改,仍舊會?選擇抱着。
薛準看着姜肆,嘴角在笑,心裏卻?有着藏不住的悲哀。
他看月光落在姜肆的臉上,她還是那麽?的年輕,而自己,只?剩下了羸弱。
即使姜肆抓住了他的手,他仍會?覺得,自己和她并不相配——或許現在能夠貪一時的歡愉,可?十年後、二十年後,他無法想象仍舊年輕的姜肆看見?自己會?是什麽?反應。
他有些怕。
怕姜肆過了很久會?嫌棄自己的老。
怕自己慢慢只?剩下了病痛,一把年紀躺在床上,還要?自己年輕的妻子?照顧。
怕自己無法給予姜肆全?部的快樂,怕她不得不日複一日忍受自己的衰弱。
他怕。
怕曾經留在姜肆心裏的那個自己,慢慢被替換成另一個自己。
其實其他的都還好,他更加無法忍受的是,最後發現姜肆不再愛自己——一次或許他可?以安慰自己情有所原,姜肆是因為死過一次,所以害怕他而不愛他,可?如果?重來一次,姜肆在愛過他以後再不愛他,他會?更加崩潰。
如果?沒有獲得過,他也不會?害怕失去。
薛準枯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微明,才拖着沉重的步伐離開。
他沒有再哭,而是開始正視自己的軟弱。
太子?宮。
薛檀一大早就在內殿裏看見?了季真:“你?昨晚上一.夜沒睡?”
他打量兩眼季真,看見?他眼底的青黑。
季真雖然疲憊,精神卻?微微興奮:“我有一個重大的發現要?告訴你?。”
薛檀漱着口,随口問:“什麽?重大發現?不會?又是我父皇的二三事吧?”
最近季真總在他耳邊說?父皇和楚晴不對勁,所以季真一張口,他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季真翻了個白眼:“這回和我之前的推測可?不一樣了!”
他把薛平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
薛檀手一頓:“薛平看上了她?後來呢,你?總不會?是為了這麽?個八卦來找我的吧。”
季真壓制着內心的興奮:“他說?,楚晴承認了自己和你?父皇的關系。”
“咣——”
水盆落在地上,濺起一片潮濕:“你?說?什麽??”
季真雖然有些不忍,可?也不想看着好友被欺騙:“她親口承認了,與?你?父皇如今正在恩愛,薛檀,我早就跟你?說?過,這女人不是什麽?好人,你?別輕易信她。”
他語重心長:“當?初她能從永巷想盡辦法去你?那裏,肯定就是抱着不為人知的目的,依我看,最開始他肯定是看中了你?,後來發現沒機會?,才又轉向了陛下。”
薛檀整個人都懵懵的。
初聽?消息時,他只?覺震驚——餘下,還是震驚。
他不太信,可?眼前的是他好友,最不會?騙他的人。
他沖出去:“我不信,我要?親自去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