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姜肆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她挨着許雲霧問:“怎麽薛平不下?場?”

許雲霧笑了一聲:“他下?個屁的場,就他那副小身板,是下?去踢球還是給人當球踢?前幾年倒是下?去過一次, 人家踢着球輕輕撞了他一下?, 他腰間青了好多?天。”

姜肆:“我還以為薛平要下?場你才拉我來看。”

“他有什麽好看的?”許雲霧嗤笑,“我叫你來是看這些年輕人的,天天悶得和小老頭似的。”

她說?:“瞧瞧, 多?有人氣?兒。”

是有人氣?兒。

那些人踢蹴鞠踢得滿頭大汗便擡手去擦,寬大的袖子本來被襻膊系住的,奈何系得不緊, 有一截掉下?來了,一擡手擦汗,大袖便朝着肩膀落, 露出?遒勁有力的臂膀。

看臺上便引起一陣的笑聲。

除了姜肆以外,這坐着的大多?數人年紀都四十朝上了,夠當底下?那群少年的母親,即便是笑聲也沒人說?什麽,反倒把氣?氛炒得熱烈起來。

薛準到的時候, 正?是一場蹴鞠的中場休息, 看臺上的夫人們的鮮花一捆一捆地往下?扔。

姜肆也跟着湊熱鬧扔了一支,別人她都不認識,便挑了個略微眼熟的——恰恰好就是季真?。

那支木芙蓉砸在他頭上,蓬起來的花朵倒也沒什麽重?量, 不至于讓人疼痛,但季真?還是擡起頭, 下?意識朝扔花的人笑了笑。

然後一眼就看見了笑眯眯的姜肆,臉瞬間垮下?來了。

只是他們倆的位置在看臺, 從薛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看臺上姜肆在笑。

穿着那件似曾相識的舊衣,笑得連眉眼都彎了起來。

薛準明?白自己心口的那一點酸澀是因為什麽,可是對此,他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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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好一切決定的時候,所有的苦他都要自己咽下?去。

他一來,蹴鞠場上的聲音就都靜下?來了,他随口說?了兩句話,在看臺上坐下?。

自從當了皇帝,他鮮少會?出?宮,而場上的這些少年又大多?還沒有能夠參與朝政的資格,都期冀着自己能被看到,興許就能一步登天。

蹴鞠場比之前更?加熱鬧了,人人都咬着牙想要拿頭名。

薛準卻在看姜肆。

許雲霧就把主位讓給了他,自己帶着姜肆坐在下?首。

從他的角度,只要微微偏頭,就能看見趴在欄杆上的姜肆,不是前段時間和他吵架時的難過悲傷了,反倒輕松惬意。

薛準用眼角餘光掃着,借着伸手去拿點心的動作側身看她,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手裏捏着什麽點心,塞進嘴裏,也不知味。

從他到,再到坐下?,姜肆都沒看過他一眼。

身無束縛,卻覺煎熬。

薛準頭一次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聽了梁安的話就一時上頭,不該跑過來,不該打擾,明?明?是他自己的選擇,明?明?姜肆已經要重?新開始了——他做什麽要來阻斷?

他覺得自己太奇怪了,從前他并沒有這樣優柔寡斷,也沒有這麽的怪異,甚至,他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惡心。

拿不起,放不下?,說?好要放姜肆離開,卻又跑到她面前露出?不舍。

不過是為了他的一己私心。

薛準坐立難安。

姜肆倚在欄杆上。

她和薛準中間還隔了一個許雲霧,此刻她倚着欄杆回首,在別人眼裏也不過是要和許雲霧說?話。

姜肆一邊和許雲霧交談,一邊回頭,看見了薛準的不安。

她心裏想笑。

都不用細想,她都能察覺到薛準肯定又在想一些奇怪的東西了。

她推了推許雲霧,給她使眼色。

她出?宮那天就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許雲霧,包括她覺得薛準生?病了的話,許雲霧雖然驚詫,卻下?意識地相信她,所以姜肆的看病計劃她也是知道的。

不愧是多?年的好友,這會?兒姜肆一推她,她就知道自己該幹嘛了。

她笑盈盈地,大聲說?:“你瞧那個系紅色汗巾的,瞧着就比別人魁梧有力。”

姜肆其實根本沒看見她在說?誰,卻跟着附和:“我也覺得,不說?別的,帶着他在外頭行走,肯定有安全感。”

許雲霧:“我瞧着是鎮國公家的孩子,他娘也是個好說?話的,回頭我帶你去見一見。”

姜肆說?好。

薛準:“……”

他眉間聳動,忍不住地皺眉,卻在意識到以後又糾結着放開。

他臉上細微的那一點表情?,都被姜肆看在了眼裏。

許雲霧又指着另一個:“那個也不錯,讀書很?好,我本來以為他和薛平一樣是個羸弱的人,結果沒想到,蹴鞠竟然這樣厲害。”

她話音剛落,這位讀書很?好的少年便從對手腳下?搶過了球,一颠一頂,淩空一腳,蹴鞠球便滾進了支着的圓環中。

“好!”看臺一片喝彩。

那位少年便得意地往看臺上一眺。他大約是想向薛準展示自己的能力。

但薛準誤會?了,以為他在看姜肆:“……”

薛準覺得自己在發?瘋,為什麽跑過來找不自在,他圖什麽呢?

他突然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狼狽又混亂。

梁安匆忙回頭看了姜肆一眼,見她搖頭,便跟着薛準也走了。

看臺上的人面面相觑,實在不知道這位陛下?為什麽突然來了,又突然走了。

唯有許雲霧悄悄問姜肆:“不會?把他給氣?傻了吧?”

姜肆說?不會?:“他比你想象中還要堅定一些。”

其實姜肆也有些煩惱,她知道薛準心裏在想什麽,在她眼裏,他那樣的被動,所以姜肆想要讓他變得主動一些,吃吃醋說?不定就會?忍不住地重?新找她。

她都想好了,按照薛準的性格,肯定憋不了多?久。

可事态有點出?乎她的意料——薛準比她想象中能忍太多?了。

光這一點兒醋意,絕對不能讓一個想要退縮的人重?新站出?來,這不,立馬就跑了麽。

姜肆嘆了口氣?。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薛準一走,那天的蹴鞠也就散了,姜肆回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準備重?新想別的辦法。

沒多?久,薛檀就來了,身後仍舊跟着臭着臉的季真?。

薛檀是來看她的,順帶道歉。

他不知道姜肆和薛準吵架了,只以為是因為那天他說?了那樣的話傷了姜肆的心,所以她才搬出?來宮的。

所以一見到姜肆,他就把準備好的禮物遞給她,說?了自己的來意:“那天我說?話難聽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季真?跟在他身後,聽了以後不由露出?不認同的表情?。

在他眼裏,薛檀何必和姜肆道歉,他說?的那些話雖然難聽些,卻也是真?話,陛下?都說?了他們倆毫無關系,她卻說?什麽,她是薛檀的親娘——笑死,簡直是無稽之談!

他聽到這個消息也覺得這女人多?半是瘋了好吧?

姜肆把手裏頭的醫書放下?,擡頭看薛檀:“我沒事兒。”

有外人在,她不好說?什麽,只讓薛檀坐下?,自己去端了茶給他們倆。

本來薛準是有給她安排伺候的人的,但是姜肆為了表達自己斷開的意思,直接把人拒絕了,獨自一個人生?活。

季真?面前的茶他一口沒喝,看着姜肆和薛檀聊天。

他以為姜肆會?順便抱怨一下?自己如今的清苦生?活,然後讓薛檀幫她改善,可姜肆并沒有,倆人聊得更?多?的也是最近在做什麽。

季真?就被動聽了一耳朵的她的醫經。

他不感興趣,就站起來在院子裏轉了轉,轉着轉着,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姜肆一個宮女,攏共在宮裏呆了沒兩個月,她哪來的這麽多?錢置辦這麽大一個院子?

再粗粗掃上幾眼,院裏打理?得倒是很?幹淨,可一個如今還在學醫、沒有半分?收入、家裏也沒有任何背景的女人,居然還有閑心種花?那花盆眼看着也不便宜。

院子內外,大部分?的東西看在他眼裏,絕對是現在的姜肆置辦不起的。

他目光閃了閃,又坐回了姜肆跟前。

他剛剛沒細看姜肆,這會?兒再看就覺出?不對了,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看着也很?不錯,手腕上還有一支銀镯子,看着不像假的。

他終于察覺到,自己或許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于是當着薛檀的面問:“楚姑娘難道在京中還有什麽親戚不成?我瞧着姑娘的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姜肆說?并沒有:“我在京中孑然一身,唯有恒王妃一個朋友。”也算是解釋了自己的日子過得滋潤的原因。

季真?不太信,他一直覺得許雲霧認她做義妹是想斷薛平的念想,而不是真?心待她。

他不信這世上還有什麽真?情?實意的感情?。

姜肆見他不信,也懶得說?什麽,總不能說?是薛準給的吧?倒像是前夫留下?的東西似的。

又聊了一會?兒,門口有人敲門。

姜肆去開門。

方清詞站在門外,他往裏看了一眼,問:“我來得不是時候?”

姜肆:“沒有,他們倆等會?就走了,你進來吧。”

季真?當然是認識方清詞的。

方師的嫡長孫,當年父母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不學治國之道,反倒從了醫,主治的還是女科,難免被人議論,那個別人家的孩子立刻就成了別人不願再提及的人。

季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他。

方清詞到小院來的次數不止一次了,這個月幾乎每天都來,習慣了,進門以後就朝薛檀和季真?點點頭,然後自顧自地去看自己和姜肆昨天處理?的藥材,最近天看着要下?雨,他怕太潮了藥材受損。

他的熟稔讓季真?誤會?了。

他看一眼姜肆,再看一眼薛檀,最後看一眼屋內低頭擺弄藥材的方清詞,心中凜然。

他想,這是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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