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姜肆正低着?頭和薛檀說話, 沒看見他,反倒是窗口的方清詞看見了他微妙不屑的表情,再結合他到處打量的動作, 多?少有些明?白。

想了想, 他敲了敲窗戶。

季真回頭,正看見他臉色淡淡的:“有些事不是你不信就是假的。”

季真一臉茫然?:“什?麽?”

方清詞說:“我為?醫者,她?有沒有癔症我最明?白不過,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但我建議你不要光靠眼看,用心看。”

季真:“合着?我看個人還得掏心掏肺地看?已經是如此明?顯的事情了, 怎麽你偏偏不信?”

他冷哼一聲:“要替她?說話倒也不必如此。”

見他冥頑不靈,方清詞搖頭:“我覺得該看病的人應該是你。”

“你!”

“且不說她?并非癔症,就是有癔症又如何?”方清詞很冷靜, “她?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你也不該拿別樣的眼光看他,季真,你着?相了。”

季真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方清詞也就懶得再和他說話了,仍舊彎着?腰理手下的藥材。

出了姜肆的府門, 連薛檀也跟他說:“子複, 你最近有些焦躁了。”

雖然?季真面?上沒表現出來,可薛檀對他很了解:“也怪我,你和楚姑娘合不來,我不該帶你來的。”

季真急道:“憑什?麽不讓我來?我是自己要來的, 關你什?麽事?”他這不是怕薛檀被迷惑麽。

可薛檀卻說:“你來了,你心裏不痛快, 雖然?沒把氣?兒?撒出來,可人人都能?看出你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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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楚姑娘是個聰明?人, 肯定已經看出來了季真對她?的不喜歡,可礙于自己的面?子才沒有發作。

“我并沒有被她?迷惑。”薛檀認真地看着?季真,“我願意?和她?相處并不是因為?她?給我灌了迷魂湯,而是因為?我覺得她?相處起來很舒服。”

這種舒服是他從未在別人那裏體?會過的,他自然?也願意?去維護。

見季真垮着?臉,他說:“我是認真的,以後你不想來就不來了,我自己一個人過來也可以的。”

季真沉默。

半晌,他才說:“不來就不來!我又不稀罕!”

他扭頭就走。

薛檀搖了搖頭,立馬跟上了。

等他們一走,方清詞便?放下手裏的藥材,洗完手,從自己的藥箱裏掏了一份契書出來:“你要的鋪子,他們正好要招大夫。”

這個鋪子是姜肆托他找的,她?對京中?并不熟悉,很多?東西都靠着?許雲霧和方清詞才略微了解一些,她?想開個看診的鋪子,這事兒?找許雲霧她?指定是要在最繁華的地段給她?弄一間的,還不如找方清詞。

方清詞常在京中?行?走,偶爾也會在熟悉的藥鋪坐診,自然?對該在哪裏開鋪子一清二楚。

“這些鋪子大多?都開在西街,不過好一些的位置都被大的藥堂占完了,你要開鋪子肯定比不上人家口口相傳的口碑。”方清詞解釋道,“你學的是女科,也不必和他們搶生意?,我給你挑的位置更偏中?心一些。”

東大街和西大街也是有交彙的,中?間有個規模頗大的集市,方清詞挑的位置就在那裏。

既可以進東大街給貴女們看病,那些進城買東西的女眷也能?看得見這鋪子。

姜肆謝過他。

第二日?,她?就上門去看了自己的小鋪子。

這地方位置緊俏,要不是薛準給她?準備了許多?錢,她?指定是買不了這鋪子的。

她?雇了一個小夥計和一個老大夫,将鋪子打掃一遍,再擺一個藥櫃、隔一間專門看診的小房間,這鋪子也就開起來了。

來看病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出來買東西的時候順帶抓一副藥。

姜肆也沒着?急,仍舊在學。

方清詞辭了熟悉的醫館,在鋪子裏坐館——以現在姜肆的水平還是不夠格單獨看病的,她?開鋪子也是因為?方清詞的建議,也就是讓她?多?看病人,積累經驗,反正有他和老大夫坐鎮,也不會出亂子。

但是方清詞不常來,他在宮裏還有太醫的職位,鋪子大部分時候都是姜肆和老大夫在看。

姜肆只是打下手,老大夫也是她?給自己請的老師,跟着?他學一些基礎的病理。

這天她?把鋪子裏的藥材搬了一點出去曬太陽,剛停下手,就看見一個婦人懷裏抱着?孩子,腳步躊躇地站在樹蔭底下,往這邊鋪子裏張望。

姜肆停下手,問:“您要看病?”

那婦人猶豫了半晌,咬咬牙,走過來,悄聲說:“你會看病麽?”

她?往鋪子裏的老大夫那裏看了一眼,又有些不大确定了:“或者不看病,能?給我抓一副藥喝麽?”

姜肆看了看她?的臉色,點點頭:“能?看的,您和我進來。”

婦人左顧右盼,跟在她?身後。

她?有些不好意?思:“呃……能?只跟你說一說嗎?”

姜肆看一眼老大夫,說:“行?,裏面?有個隔間,您進去說。”

進了內室,姜肆看她?懷裏的孩子,問:“您這是剛生完孩子?”

婦人說是。

大致聊了一下,姜肆就知道她?是什?麽情況了。

婦人一月前才剛生孩子,因為?出身貧寒,生下孩子以後她?也只坐了七八天的月子就開始下地幹活,時間短的時候還沒發覺不對,等日?子長了,她?就渾身不舒坦,下身一直瀝紅,小腹墜墜地疼不說,也一直沒奶。

她?起初也不當?回事,找村裏的赤腳大夫開了一點藥吃了,仍舊繼續幹活,結果前兩天痛得受不了,差點暈厥過去。

她?家裏人卻不怎麽當?回事,只說她?是身體?太弱了,給她?煮了一碗紅糖雞蛋補身體?,就照舊出門了。

她?婆婆為?了那碗雞蛋還抱怨,說她?金貴,誰家女人生了孩子以後不是下地幹活,怎麽就她?渾身不舒坦?

婦人聽了心裏頭不舒服,卻也沒法和誰抱怨,她?丈夫從來不管家裏的事,冷眼看着?婆媳兩個吵架,她?痛得沒法子,才進城裏來看病。

臨到醫館門口又猶豫了,畢竟是下身的病,那些醫館裏又都是男人,她?總覺得不合适。

在門口徘徊了半天,聽見路過醫館的人說這裏有女醫,才鼓起勇氣?過來的。

姜肆叫她?把孩子放旁邊的搖車裏——起初方清詞不明?白她?為?什?麽在室內放這麽一個搖車,還問了她?一句,她?說醫館裏肯定有婦人帶着?孩子,這樣更方便?。

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察覺到婦人緊張害怕,姜肆溫聲:“夫人別擔心,只是瞧一瞧,女子生産入同過鬼門關,生病也正常,這種事情沒有什?麽害臊的,我只是看一眼。”

她?有些擔心是不是婦人之前生産的時候撕裂了,所以會一直瀝紅。

一邊檢查,她?一邊把常見的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問:“是不是經常覺得腰酸背痛,身上涼得厲害?”

婦人手裏提着?裙子,本有些羞囧,但姜肆一直溫聲細語,眼中?臉上也并無任何看不起和嫌棄,她?慢慢也就放松下來了:“是,尤其是小腹,像墜了石塊一般。”

“嗯,沒有撕裂,這是好事。”姜肆又細細檢查一遍,“惡露還沒排幹淨,都堵在肚裏了。”

她?又重新洗一遍手。

婦人心中?惴惴,問:“嚴重麽?”

姜肆:“不嚴重,開些藥,吃上幾天就好了,也幸好你來得及時。”

一般生産完會有十天到二十天排惡露的時間,超過時間了還沒排幹淨,那就是有問題,她?肚子又常常冷疼,就是月子沒坐好受了風,加上過于勞累了,她?來得快,情況還好,若是不來,以後恐怕會留下後遺症。

她?出門,寫了藥方,先拿去給老大夫看了看,大致形容了一下病情。

老大夫點過頭,她?才讓小夥計去抓藥。

婦人已經收拾好衣裳出來了,見她?讓人抓藥,忍不住問:“貴麽?”

姜肆笑?了笑?:“不貴,十文錢一副藥,一天一副,一共吃七天。”

婦人放下心,拿了藥,臨出門前,抱着?孩子小聲說了謝謝。

姜肆軟了眉眼:“不是什?麽大事,您吃完這幾服藥,回頭有時間再來一趟。”

“诶!”

婦人出了門,扭頭在集市裏七拐八拐,找到了人:“完事了,咱們回家吧!”

被她?拉住的人回頭:“姐,怎麽樣?能?治好不?治不好咱們換一家。”

婦人笑?眯眯地說能?治好:“那女醫性子很好的,說吃上幾天藥就好了,你的書買好沒有?”

和她?說話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儒袍,這會兒?正關切地看着?她?,聽她?問起書,便?尴尬地紅了臉,老實說:“還沒買,我想着?姐你要看病,萬一很嚴重,肯定要花錢……”

他想把錢先留着?給姐姐看病。

婦人心口熱乎乎的,她?丈夫和婆婆明?知道她?病了,卻不張口,就是因為?覺得看病費錢,怕填了無底洞。

她?前天疼得受不了,是弟弟來看她?的時候發現的,硬拉着?她?要來城裏看病,要不是他,她?興許還會繼續忍着?。

“放心,姐姐這兒?的錢還夠用,你馬上科考了,書院裏叫你買的書更重要一些……”

姐弟兩個一問一答,從集市出來,恰好路過了姜肆的鋪子。

女人便?拉着?他指一指那裏:“就是那個鋪子,等藥吃完我還得來一趟,我跟你說,那女醫人可溫柔,長得還很漂亮……”

常青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

微風輕拂柳葉,姜肆端着?簸箕從鋪子裏走出來,見到婦人路過,含笑?朝她?點了點頭。

明?明?風在動,樹也在動,柳樹下的影子也在随風浮動。

常青卻覺得自己的心忽然?一陣跳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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