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在梁安無數次的?暗示下?, 姜肆終于點?頭,同意搬到了內殿去。
但還?沒來得及,姜肆就病了。
病因她都沒好意思?說一一她自己會看病, 一摸脈就知道自己是?有些受了涼。
受涼的?原因麽, 閉着?眼睛她都能猜到。
那天?薛準已經刻意注意過保暖,如?今也不是?冬春交際的?時候,感冒受涼屬實很正常。更何況她起來以後還?去了雲南王府, 又在馬車上睡了許久。
病得很正常。
偏偏薛準看起來很緊張和懊惱。
“都怪我,不該鬧你那麽晚。”
他低着?頭,很自責。
實在是?因為太久沒有和姜肆親近, 憋得太久,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他說得太認真,姜肆只能微微撇過頭, 紅着?臉說沒事兒:“就是?得叫梁安去太醫署拿藥。”未央宮可?沒藥,她實在不好意思?叫別人幫她看病,只能自己配藥。
薛準說他早就去了。
果然,沒一會兒,梁安就回?來了, 藥沒帶回?來, 帶回?來了一個人:方清詞。
他臉上一貫沒什麽表情,這會兒也自然,只是?朝薛準拱拱手:“還?請陛下?回?避一下?。”
薛準目光微閃,落到他身上。
方清詞不閃不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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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肆輕輕咳嗽了一聲。
想着?還?是?姜肆的?身體更重要, 薛準便出去了。偏偏跟着?出來的?小舍人什麽眼力見,手快直接把門給帶上了。
梁安忍不住扶額。
這會兒再打開門, 反而顯得怪異,薛準猶豫了一會兒, 沒動。
他站在門外,也不去批奏折,只是?站着?,悄悄豎起耳朵聽裏面的?動靜——心裏怎麽都還?惦記着?那個枕頭。
屋內的?姜肆也有一些尴尬。方清詞多少知道一些他們之間的?事情,但一些細節她從未告訴過他,如?今她病了,只要一摸脈,方清詞必定就什麽都知道了。
她的?手藏了起來。
方清詞看不出什麽情緒:"我的?醫術雖然不錯,卻也沒到不摸脈就能一眼知道病情的?地步。"
姜肆:"……"
她只能伸手。
方清詞垂眼。
"風寒入體,氣血有虧……"他看向姜肆,"我不會多嘴在外面說些什麽,你該信我。"
"師父……"
興許是?這一聲師父觸動了方清詞,他終于說了一些自己從前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
"你都想好了?"他問姜肆,"我以前總覺得你年紀還?輕,興許只是?一時喜歡,後來又覺得你并不是?那樣的?人。"
他和姜肆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久,卻對她的?性格很是?了解,以前或許是?會覺得她只是?一時糊塗,所以喜歡上了一個或許能夠當自己父親的?年紀的?人——他聽到了姜肆和薛平的?對話,只知道姜肆和薛準或許互相喜歡,卻并不知道姜肆來自二十年前。
一個從沒問過,一個也沒說過。
但方清詞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的?不認同,他尊重每一個人可?能擁有的?感情。
後來再相處,他知道姜肆不是?玩笑,更不是?一時起意,忽略掉心裏的?那一點?奇怪,他也選擇了尊重和理解。
如?今,面對着?姜肆,他還?是?問:"你想好了?"
醫者并不能診斷出姜肆昨晚發生了什麽,但他有腦子,也是?男人,當然能明白氣血有虧是?什麽緣故。
姜肆點?頭,說自己想好了。
她認定了薛準。
方清詞看着?她堅定的?眼神,心底略微恍惚。
她和從前的?自己有幾分相像。
方家世代大儒,祖祖輩輩都學儒術,唯獨出了他一個異類,別人都不理解,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追求。
當年祖父含笑問他,是?否想清楚了,一旦開弓,便沒有回?頭箭,他也是?這樣堅定地回?答的?。
說自己想清楚了。
後來方師——他的?祖父便帶着?他去看了一副畫像,一個女子的?畫像,語氣頗為悵然:"你父親不通醫術,唯有我親自教你,我也不瞞你,你曾經有個師姐,我與她雖然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時,可?惜她死得太早……"
從那時起,他便每日去給師姐上香。
一盞清茶,一炷香。
方師走後,他也沒忘,偶爾帶上幾支新?鮮的?花去看她。
此刻,他擡頭看姜肆,即使過了很久,他也能分辨出來那幾分相似。
他的?目光實在很奇怪,姜肆看着?有些發愣。
兩個人都在看着?對方發呆,落在薛準的?眼裏,難免有些醋意。
可?他不敢表現出來,怕被別人看出來,也怕被姜肆看出來。
他不忍心再看,扭頭回?了自己的?住處,然後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放在床邊的?枕頭。
姜肆沒有帶走它,這本?身就意味着?她不會離開。
但薛準是?個醋缸,看見它只會想起屋裏的?方清詞。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叫梁安。
方清詞走得很快,本?就不是?什麽大病,開一服藥吃就行了。
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得知的?答案,沒有再繼續留下?的?理由。
姜肆病情并不嚴重,若是?不想吃藥,捂着?被子睡一覺都能好,只是?薛準太過緊張着?急才去請人來看的?。
姜肆很快出來,叫梁安仍舊去搬房間。
薛準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她住的?地方大部?分的?東西都不需要挪動,連被褥都準備了新?的?,所以不過半上午的?時間,她就搬進?了未央宮的?內殿。
下?午,姜肆習慣要午睡。
她換好衣服,剛準備躺下?,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扭頭去問:“薛準,你看見我的?枕頭沒有?”
早起的?時候還?放在那裏的?枕頭這會兒影子都不見了,姜肆還?去原來的?房間看了一眼,那邊也沒有,床上擺着?的?都是?新?枕頭,和薛準的?是?一套。
正在脫衣服的?薛準動作一僵。
他也說不清此刻自己是?什麽反應。
心裏酸溜溜的?,又有一點?生氣,生氣她還?記着?那個枕頭。
他嘟囔兩句,說:“我也沒看見,興許被梁安收起來了吧?”
這話說的?,姜肆都要笑了。
沒有她和薛準的?同意,梁安會擅自更換枕頭?
她伸手摟住薛準,靠得很近。
薛準聞見了她發間熟悉的?香氣,下?意識想要去抱她。
姜肆沒躲,卻問:“真的?是?梁安收起來了?”
薛準賭氣說是?:“不信你讓梁安進?來。”
姜肆笑了一聲,還?真叫梁安了。
梁安進?來才知道自己背了鍋,但他不敢不幫薛準兜着?:“奴才私心,以為枕頭要換所以收起來了。”
換個鬼,明明是?陛下?叫他拿去扔了——又怕夫人要找,把扔了改成藏起來了。
這話他能說嗎?他不能。
這話姜肆能信嗎?她才不信。
但她假裝信了:“嗯,收起來就收起來吧,那個枕面我不大喜歡,你回?頭叫人換一個重新?送上來。”
想來想去都知道是?薛準醋吃大了,只能低頭去哄。
她怎麽會不喜歡那個枕面,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喜歡玉團。
不然薛準也不會在未央宮裏種?那麽多的?玉團了。
那個枕面上繡着?玉團花,不知是?不是?湊巧,還?是?因為方清詞自己也喜歡玉團。
但不重要。
姜肆伸手去抱薛準,安撫地親親他。
不過片刻,她就感受到了薛準的?反應。
她趴在薛準肩膀上笑。
薛準:“……”
他也不想的?,但是?他一抱住姜肆,忍不住地就有了反應。
偏偏姜肆還?逗他。
“哎,幸好我回?來得還?不算太晚,要是?再晚上幾年,也不知道你還?行不……”
最?後一個字被吞進?了肚子裏。
急促的?呼吸在內室彌漫,夾雜着?一點?兒微不可?聞的?喘氣。
半晌,薛準壓抑的?呼吸停住,他埋頭在姜肆的?脖頸之間,去聞那一點?清香:“你還?病着?。”
克制又隐忍。
姜肆被他的?吻挑起興致,攀附着?他的?手臂:“那該怎麽辦?”
她眼裏盛着?琥珀色的?光,眼尾一點?淺色的?紅,因為想要小憩,頭發已經解開,沒了珠玉墜飾,發尖輕輕搔動着?薛準的?臂膀。
薛準不語,手卻往下?探。
他的?指甲圓潤而鈍,即使觸碰到最?細嫩的?皮膚,也不會輕易留下?痕跡。
那雙常批閱奏折的?手輕輕撥弄着?,替自己的?小妻子緩解。
他自己卻沒動,只是?仍舊倚靠着?,伸手抱着?,低頭聞着?花香。
姜肆終于摟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往他手上送,又擡頭索吻。
半晌結束,薛準用幹淨的?那只手去摸她的?臉:“睡吧。”
姜肆含糊地應了一聲,沉沉睡去。
薛準起身,在外面坐了一會兒。
薛檀來到未央宮的?時候殿門緊閉,平日裏伺候在外的?梁安也不在,他有些疑惑,又終于想起來了季真說的?那些話。
從雲南王府回?去的?季真比起從前要更加低沉兩分,除了薛檀這裏,他很少出門,也沒和薛檀多說幾句話,更沒有提起姜肆。
只叫他有空的?時候到未央宮去一趟。
薛檀忙了幾天?,終于想起來他說的?話。
他沒問過李三兒,他心知宮裏頭的?這些舍人是?消息最?靈通的?人,只要他問,或許就能有一個答案,但他沒有,他不太相信這些舍人,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如?此刻。
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沒見到有人,便往偏殿姜肆住着?的?地方去。
他來過無數次,熟門熟路,知道以往這個時候姜肆一定是?剛剛結束小憩,會起來看半個時辰的?醫書。
他進?門。
偏殿收拾得幹幹淨淨,從前那些熟悉的?擺設卻不見了,空蕩蕩的?一片,更別說醫書。
薛檀愣了一會兒。
恰好門外有人路過,他叫住他,問:“住在這裏的?楚姑娘呢?”
他以為姜肆徹底搬出了宮外。
卻聽見小舍人疑惑的?聲音:“楚姑娘?她不是?搬進?內殿去了,和陛下?一起。”
薛檀腦袋一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