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過片刻, 他?就反應過來?:“搬過去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小舍人都不用想?:“就在上午,梁大伴親自幫忙搬過去的。”

薛檀嘴唇動?了動?,忍不住問:“多久了?”

小舍人沒明白:“上午啊?”

薛檀問:“他?們一塊兒, 多久了?”

小舍人便抿着唇笑:“沒多久吧?不過才幾天的功夫, 不過宮裏好些人覺得陛下和娘娘許久前就開始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鬧了別扭,後面又?和好了……”

薛檀無力?揮手:“行?了, 知?道了。你去把梁安叫來?。”

梁安本來?是在小憩的,當然,他?的小憩和薛準他?們不一樣, 他?睡覺的時候還得豎着耳朵,謹防着有人要來?尋他?。聽到薛檀找,腦子裏下意識地就一個咯噔。

他?琢磨了好幾遍, 又?想?了想?此刻的陛下和夫人,總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麽才好。

陛下太苦了,好不容易才擁有了和夫人團聚的機會。

梁安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麽——哎,這個家沒了他?,真是得散噢!

偏殿裏, 薛檀坐着, 梁安站着。

不等薛檀說話,梁安噗通一聲就跪下了:“殿下!”

薛檀被他?吓了一跳,連忙伸手就扶:“大伴怎麽了?”梁安是他?父皇身邊的老人了,幾乎看着他?長大, 鮮少能看見?他?這樣的時候。

梁安牙一咬,心一狠, 說:“殿下!陛下他?病了!”

薛檀啊了一聲:“父皇病了?頭疾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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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安說不是:“是心病,自從?先皇後死了以後, 陛下就一直惦記着先皇後,早些年的時候您年紀還小一些,可能不大記得了,但奴才們都是記得的,陛下和要瘋了似的,後來?您年紀大了,陛下才慢慢穩定下來?,但他?嘴上不說,我們這些老人都知?道,他?心裏念着先皇後。”

他?這話不是作假,那些年紀大的人心裏都一清二楚。

薛檀悶聲應答:“我知?道,其實我……”其實我也很想?母親。

母親走的時候他?年紀很小,記不得她的模樣了,也不記得她的性子,只知?道她的懷抱那樣溫暖,她哼唱兒歌的嗓音很溫柔。

他?在無數個尋求父親擁抱而不可得時的夜晚,自己擁抱着自己,試圖去懷念那一點殘存在肌膚之?上的溫暖。

梁安說:“可是先皇後回來?了。”

薛檀猛地擡頭。

梁安溫和地看着他?:“殿下,您的母親回來?了。”

“回……回來?了?”他?震驚,又?想?到了姜肆。

“對,回來?了,這話說出去,誰都不會信,但是奴才記得,也能認出來?,那就是先皇後,死在了二十年前,又?活過來?了。”梁安嘆氣,“最開始的時候奴才也不信吶,可是事實擺在跟前,也不得不信。”

他?說:“最開始認出來?的不是奴才們,說實在的,夫人先前對下人們極好,我們都念着,可時間久了,誰還記得呢?是陛下把人認出來?的。”

他?哎喲了一聲:“剛知?道的時候,陛下哭得可慘了。”

薛檀整個人都是懵的,他?以為的荒謬的無稽之?談,忽然有人告訴他?,那是真的?

梁安确認肯定了他?的想?法:“活過來?了,這簡直是神跡,死了二十多年的人還能重新活過來?,一定是陛下的誠意感動?了上天。”他?絮絮叨叨,力?圖證明這是一件多麽難得的事情。

見?薛檀懵然,他?繼續說:“可是,這事兒,沒法對外頭說啊!您想?一想?陛下的年紀,再?想?想?夫人的年紀。”

薛檀太過震驚,腦袋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識地跟着梁安的思?路轉。

“夫人活過來?了,才十八歲,陛下都四十了,夫人的年紀如今比您還小呢?陛下呢?”梁安說,“這叫人怎麽接受嘛?”

薛檀好像有點懂了:“所?以她想?要離開?”

他?雖然還是有點沒有轉過思?路,卻下意識地把姜肆放在了自己母親的那個位置上思?考。

然後忍不住去想?她的那些行?為。

在姜肆最開始到達太子宮的時候,他?們聊過很多次,姜肆言語裏的那些話他?大約都還記得,說是想?要出宮。她最開始,是想?要出宮的。

薛檀單純,卻不是蠢,如果一切都有跡可循,那麽,不論是萬佛塔的相遇,還是後來?的刻意接近,都能告訴他?一些答案。

——姜肆最開始想?要出宮,卻因為他?,而選擇了冒險留下來?。

他?眨了眨眼睛。

梁安說可不是麽:“哎,夫人之?前覺得陛下年紀太大了。”

“陛下呢,也覺得自己年紀太大了,恐怕會耽誤了夫人,您前段時間不是還來?過嗎?”

薛檀終于想?起自己跑來?質問的那段時間了——他?說什麽來?着?說姜肆是癔症……

他?還是有點不太能接受:“這世上,果真有借屍還魂?”

梁安說:“有啊!現成的例子擺在您跟前呢!”

他?覺得薛檀可能還不太能相信,但是沒關系,相不相信的問題都不是很大,而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梁安還是得繼續強調:“所?以陛下心裏苦啊!”

果然,薛檀被轉移注意力?了,忍不住順着他?的思?路走。

他?想?,父皇确實有點苦。

如果……真是他?的母親,父皇的妻子,而父皇卻因為年紀的原因而不被接受,錯失多年前的愛人,近在咫尺卻無法伸手觸碰——那也太苦了。

薛檀的心思?一向比起別人要細膩敏.感許多,比起別人,也更容易共情。

轉頭他?又?想?,其實這件事,于姜肆來?說,也很苦啊,一覺醒來?物?是人非,誰都不認識了,認識的人都忽然老去了,甚至還會死去,無時無刻不在生離死別。

薛檀光想?一想?,都覺得很難過。

梁安一直在悄悄打量他?的神色,見?他?臉上是真切的難過時,便松了口氣。

他?說:“殿下,陛下和夫人已經很難過了,我們這些身邊的人,總想?着不能讓他?們再?繼續難過了。日子還要往前走,他?們要經歷的事情還很多呢。在他?們的眼裏啊,您是他?們的兒子,您的想?法和态度很重要。”

梁安圖窮匕見?。

“您要是也不認可他?們,那得叫人多難過啊!”

薛檀終于恍惚起來?。

他?的不認可,确實會叫人很難過。

他?前段時間一直忍不住地去回想?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去質問父皇,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也許就在那個時候,父皇和姜肆發?生了分歧,所?以才會兩個人給的回答不一樣。

而他?呢?他?帶着否定的回答去問姜肆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給她下了定義。

如果她的回答和父皇一樣,那說明是自己的好友太過敏.感,但一旦她的回答和父皇不一致,他?會下意識地相信父皇的說法,而非是姜肆的回答。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不信。

所?以他?說是她發?癔症,癔症不過是借口,是他?覺得她在撒謊,而出于一些奇怪的想?法,和他?的不願面對,他?撇除了姜肆撒謊的可能性,認為她是生了病。

薛檀一邊想?要告訴自己不要輕信,可一邊又?在動?搖。

梁安是他?父皇身邊的老人,比自己陪伴在父皇身邊的時間還要多得多,而且他?也認識母親,能叫他?撒謊的可能性很小很小——更何況,也很沒必要。

如果父皇真的只是找了新歡,那大可以大大方方承認,沒有人會說什麽,就算是他?,頂多也只會覺得有些不高興,而不是編出這一個會讓人覺得荒謬和荒誕的故事。

那麽,假設這件事是真的,那真是他?的母親,那他?那個時候在做什麽呢?

他?在說她發?癔症。

薛檀急躁地動?了動?,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錯。

他?不敢想?象,那時候的姜肆,該有多傷心。

倘若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傷心的,一位不被子女承認,反倒質疑她是不是有癔症的母親。

可那時候的姜肆大約是不想?叫他?看出什麽不對勁,只是溫柔地朝他?笑了笑,勸他?早點回去。

薛檀低着頭,有些後悔。

偏偏這個時候,梁安火上澆油:“您想?,連您都沒法接受,那外頭的人就更有說法了,就因為這個,夫人一直在受委屈,不願意公開呢。”

到如今知?道姜肆是姜肆的,攏共也就只有梁安、薛準和許雲霧這三個人,現在再?加上薛檀。

其餘的人,哪怕是在未央宮伺候的舍人,他?們也只當姜肆是陛下新看上的人。

在這件事情上,薛準選擇了讓別人對自己的議論更多,他?刻意隐瞞了姜肆的存在,把自己議政的地方也改在了別的位置,雖然姜肆住在未央宮的消息早晚會被透露出去,可能藏多久是多久——宮裏伺候的人,老人大多都已經出宮了,還剩下的那部?分也很少有機會接觸到姜肆。

而從?他?搬了地方議政,外面的大臣們更加不會見?到姜肆了,唯有那些內眷才可以。

只要小心,不會有人發?現她是姜肆。

他?們只會說,是陛下變心,終究抵抗不住年輕貌美女人的引誘。

梁安小心翼翼地去看薛檀:“陛下總想?着,或許等過幾年,您成長起來?了,他?就可以輕松一些,到時候也有更多的時間去陪伴夫人。”

即使他?從?未張口說過,也沒有在所?有人面前表現出來?。

但最熟悉的人就是能看出來?,他?心中覺得虧欠與愧疚,所?以下意識地想?要去彌補。

姜肆自然也能看得出來?,所?以她告訴薛準,她一點也不害怕,剩下的路,她想?和他?一起走,他?們一起走。

梁安看着薛檀:“殿下,您覺得呢?”

倘若薛檀能夠接受,那麽薛準能夠做的事情會有更多餘地,這是梁安想?出來?的辦法。

薛檀終于擡起頭:“我想?先見?一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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