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每個人都要有所犧牲◎
李伯雍在金吾郡秘密待三天, 事情差不多辦完。
最後一天李樯去陪李伯雍下棋,把陶将軍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其實除了陶将軍, 李樯還與其餘幾個人保持聯系, 都是李伯雍看中的“棋子”。
李樯想了想,最終略過了陶将軍的話題,着重說了另幾個人的情形。
他不想讓叔父過多地注意到勝玉。
如果勝玉一定要趟這趟渾水,也得在他眼皮子底下、由他扶着走才行。
茶盞将涼, 李樯說完話準備起身走了。
李伯雍突然提起一位遠征的大将。
“他的嫡長孫女過幾天及笄, 離此地不遠, 你去賀一賀。”
李樯嗤笑出聲。
“一個小丫頭片子, 值得我去慶賀?”
“傅勝玉比她只大兩歲, 在你眼中也是小丫頭?”李伯雍擡眸直視他。
李樯聲音滞住。
他總算聽明白了李伯雍的意思。
李樯神色微冷,心中滿是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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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
李伯雍嗓音往下壓了壓:“李樯。”
李樯不耐煩道:“你的大業與我的婚姻有什麽幹系。再說了。”
李樯調笑道:“待叔父上了那個位置, 想要多少皇子皇孫都可以,就不要來煩我了。”
“我不會有親子。”李伯雍淡然地說出口。
李樯猛地怔住。
“什麽?”
“早年為了保護陛下, 我受過重傷, 這輩子都不會有親生血脈, 你是我唯一選中的繼承人。”李伯雍一邊說着, 一邊抿茶,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這種驚天的秘辛竟然就在殘棋邊的茶桌上說了出來, 饒是李樯也一時之間難以反應。
以前他一直以為,叔父不生孩子只是為了讓皇帝放松警惕,韬光養晦。
卻沒想到,竟然是有這樣的緣由。
随便猜想也能知道,當年所謂的“受傷”, 是意外抑或人為, 都不确定。
叔父竟隐忍了這麽多年……
而他, 原來也一早就是叔父挑中的目标。
他看着叔父擺弄棋盤,也親自幫他操控棋子,可是其實他并非游走棋盤之外的人,他也只是一顆将棋。
李伯雍捏着茶杯,擡眸看了他一眼,似是勸誡,又似是警告。
“每個人都要有所犧牲,沒有人可以例外。”
李樯黑眸收斂,轉瞬間壓下了所有情緒。
他胡亂地點點頭,依然是那個有些許叛逆,但總體還算誠孝的小少爺。
李伯雍再無多話,李樯徑直往外走。
日光從檐下傾灑,落到眼皮上,亮得一陣刺痛,眩暈之下産生幻覺。
他眼前像是看到勝玉在屋中坐着看書的影子。
她懶懶地靠着,剛洗完的長發還半濕着,披在身後的椅背上,玉雕似的下颌時不時輕點,贊同書中之義。
李樯屏去幻覺,迫不及待地想要親眼看到。
經過陶将軍的事,勝玉的身份算是逐漸浮出水面,陸續與好幾個線人碰過頭。
他們交換訊息,因為勝玉與李樯走得近,所以都由勝玉彙總直接交給李樯。
兩人少不了碰面,但好在總有公事可說,現在勝玉一旦面對李樯感到難受、快要遮掩不住厭惡時,就會用一些零零散散的公事搪塞過去。
如此一來,倒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但今天的李樯又有些黏人。
大白天的他就一個人來了鋪子裏,也不是為了什麽重要的事,就只是找些借口纏着勝玉。
勝玉趕了他幾次,他沉默一會兒低聲說:“要抱一下。”
他尾音輕,拖得有點長,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勝玉不為所動,反而訓斥他:“大人,請自重。”
她用這個稱呼提醒李樯他在此處的身份,也是借機拉開距離。
李樯此時卻不大想跟她演那些官人娘子的戲碼。
他只想湊近了,将人結結實實抱在懷裏,嗅一嗅頸邊的氣息,才能安心。
有客人過來了。
勝玉立即低下頭,假裝倒茶。
李樯樣貌不俗,一眼就能被認出來,不得不和對方說了幾句話。
目光卻一直往勝玉身上黏,像是被繩子牽着似的。
客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好奇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晃來晃去。
勝玉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杯遞過去,小心注意着一點也沒碰到李樯的手。
李樯接過,喝了一口,總算不再看她了。
客人也收回了好奇的視線。
大約自動自發理解為,李樯只是在等那杯茶。
勝玉趕不走他,也不可能在店裏跟他鬧起來。
只得交代了豆兒幾句,折身去了內室,李樯毫無異議地跟上來。
勝玉在內室裏只做自己的事,拆信封、解暗號,有大量的事可做,很容易就沉浸進去。
倒是李樯在旁邊無所事事,除了盯着她也不能幹什麽。
過了一會兒,李樯喊了她一聲:“勝玉。”
勝玉正凝神專注,突然被點名,肩膀彈了一下,雙眼有些茫然地看過來,像兩顆帶着露的琉璃珠:“李樯,怎麽了?”
李樯翹了翹嘴角,心情好了些許,單手托腮:“沒什麽。”
勝玉歪了歪腦袋,不再理他,又接着低下去看信。
信中寫的是一個文官的去向,勝玉并不熟悉名字,因此對這些符號解得有些困難,不自覺咬着筆頭深思。
見她投入,李樯又喊她一聲:“勝玉。”
這回勝玉沒再看他,也沒再喊他的名字,只是微微擡起頭對着他翻了個白眼。
李樯就這樣一直守着她,直到她把事情做完。
勝玉收了信封,在火盆裏燒掉,要去外面倒灰燼。
門道狹窄,李樯一跟過來就把空間都占滿了,勝玉無可避免地撞到李樯身上,被李樯順勢用手臂圍住,包裹起來。
勝玉僵住,整個人沒有動,像是被害怕了很久的野獸靠近身旁的小動物。
李樯也沒做別的什麽,只是埋在她脖子裏吸氣。
保持這個姿勢抱着人差不多一刻鐘,李樯才放開,面色比之前好了點,整個人看起來有精神了一些。
放開勝玉時,李樯在她耳邊很輕地說了一句:“我要去外地幾天。”
“去哪?”勝玉下意識地問。
李樯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臉頰,只說:“不遠。”
李樯這次出行似乎不是為了什麽好事,從收拾行裝開始他就一直沉着臉色,時不時看着遠處的天空發呆,好像立刻就要抓一對雷公電母來打雷下暴雨,漲起洪水來好讓自己不用出門。
他連蔣喜德都沒帶,蔣喜德老臣忠心,即便不被帶着也要送他出門。
回來之後一臉苦相,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李樯的臉色受了委屈,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
勝玉忙自己的事,當然沒去送他。
見到蔣喜德這副表情,還是忍不住關心了句:“怎麽了?”
蔣喜德目光立刻轉過來,看着她像是看到了救星。
“姑娘,大人五日後便回來。”
跟她交代這個做什麽?她又沒問過。
勝玉莫名其妙,但還是點點頭。
蔣喜德攥着雙手,一張老臉上滿是不安。
又說:“姑娘,很快的。”
勝玉翻了一頁書,簡單應了一聲。
她現在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每天都仿佛在離自己的目标越來越近,日子确實過得比以前快,也剛好沒那麽多時間瞎想。
蔣喜德又遞上來一封手信,小心翼翼地說:“這是,大人留給姑娘的信。”
勝玉:“?”
有什麽話不能說非得寫信。她坐直了些,将信紙打開,上面卻只寫了一句話。
“返程那日要來接我。”
用的是耍賴得近似命令的口吻,句子很短,字跡很深,像是要把紙背浸透。
明顯是不去不行的樣子。
勝玉嘆了口氣,收起那張紙條,習慣性地丢進火爐裏燒了。
對蔣喜德叮囑了一句:“到時候叫我吧。”
蔣喜德如蒙大赦,這才擦了擦汗,語調都輕松了些。
“姑娘,其實五日後,是我們大人的生辰。”
勝玉一愣。
是因為這個,所以特地要叫她去接的麽。
蔣喜德看出她在想什麽,搖搖頭道:“其實大人不過生辰。上一回過生辰還是……”
他語調遲疑,勝玉追問了句:“是什麽?”
蔣喜德嘆了口氣說:“還不在這個李府。在原來的老府上,小少爺五歲生辰,接到的卻是公主和驸馬的死訊。”
這段時間勝玉也對蔣喜德多了解了一些,他是舊時從宮中撥出來跟在綠琥公主身邊的宮人,後來就一直照顧李樯。
他口中的“公主和驸馬”指的自然是李樯的父母。
看得出來李樯的父母當年伉俪情深,與蔣喜德也感情深厚,所以蔣喜德忠心耿耿,至今回憶起二人,還是以舊時稱呼相稱,連帶着李樯在他口中也變成了“小少爺”,仿佛從來沒有長大過。
勝玉捧着書發了會兒呆。
忽然明白過來:“你是想叫我給李樯過生辰?”
蔣喜德一雙老眼發亮,殷切地把她望着。
勝玉皺了皺眉,雖然有些為難,但對着這樣的目光,也說不出口了。
但她忍不住想。
這合适嗎。
她不知道蔣喜德對她跟李樯的事知道多少。
蔣喜德到底明不明白,她跟李樯只是一場交易。
并不是可以一起度過親密時刻的家人。
這些話,當然是不必對蔣喜德說出口的。
勝玉想了半晌,點點頭。
無所謂,就當是她盡職盡責吧。
李樯在她面前演得那麽認真,她也得回報一下,才算公平。
蔣喜德樂颠颠地走了,腳步都輕松不少。
畢竟李樯這些年都沒過過生辰,也許會排斥。
蔣喜德也沒打算弄得多麽隆重。
就是建議勝玉,在當日給李樯做一頓飯。
勝玉聽了之後,麻木地看着他。
蔣喜德有些受驚,問她是不是這樣太冒犯了?
“那倒沒有。”勝玉說,“我不會做飯啊。”
蔣喜德又小小地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地請教:“姑娘從前是怎麽過來的?”
勝玉以前一個人住,都是應付,煮熟了吃不死人就能吃下去,這種事,她也不知道能去跟誰學,也沒時間整日圍着竈臺學,她得到處掙錢才能吃飽肚子。
蔣喜德聽完,看着勝玉的眼神帶着敬畏和憐惜。
十分矛盾。
“難怪姑娘瘦成這樣。”
勝玉:“……”
蔣喜德立即吩咐下人去買了許多種食材,幾乎市場上有的全給備齊了。
又專門從廚房裏抽.出一個廚娘,來教勝玉廚藝。
笑眯眯地在旁邊鼓勵:“姑娘聰明能幹,一定能學會的。”
勝玉舔舔唇,倒也沒有多麽排斥。
畢竟以後她還是一個人住,學會做飯也不虧。
于是勝玉這幾天除了忙鋪子裏的事,就是在竈房裏泡着。
蔣喜德說的沒錯,煮菜其實也沒有多難,她花些時間精力進去,過了幾天也學得個七七八八。
至少什麽食材該配什麽佐料,做出來大約應該是什麽味道,她心裏有了本譜。
也算是學會了一項技能。
蔣喜德在旁邊大誇特誇,恨不得把勝玉吹上天去。
雖然勝玉知道,他讨好自己最終也是為了得李樯歡心,但有人肯定她的成果,聽着還是舒心的。
連帶着,對于李樯的返程,勝玉也不由自主多了些期待。
期待又多一個人評價她的手藝。
五日後的早晨,勝玉看了蔣喜德一眼。
蔣喜德眉開眼笑,像伺候自家主子一般,給勝玉把要随身帶着的東西擺得整整齊齊。
“一得了信,我就立刻去叫姑娘。”
勝玉懵懵地收回目光。
她不是這個意思。
她并沒有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李樯啊。
只是心裏記挂着這一件事罷了。
勝玉去了鋪子,時不時就往窗外看看。
結果從早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蔣喜德的消息。
勝玉都回到小院了,城門邊也沒迎到李樯的馬車。
蔣喜德急得團團轉。
勝玉看他這麽着急,玩笑道:“李樯武功好,應該沒誰奈何得了他。說不定是去的那裏碰見哪個仙女兒,絆住了腳。”
她本意是想安撫蔣喜德,卻沒想到這句話反倒像是把蔣喜德吓了一跳,叫他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
勝玉奇怪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蔣喜德一臉苦笑,正似乎欲言又止,門口總算傳來小厮的報信聲。
蔣喜德立刻擦擦腦門的汗,叫來早已備好的馬車,請勝玉上去。
馬車到城門,正好遇上李樯的車架。
勝玉撩起簾子,看蔣喜德一路小跑上前,似乎對着馬車裏說了什麽。
下一刻轎簾掀開了,李樯大跨步走下來,身邊還跟着一個随從。
李樯大步走近,蔣喜德就坐進了另一輛馬車,沒有再過來。
過了會兒,勝玉的轎簾被掀開。
黑夜之中投下來一抹月光,恰巧照亮了李樯眸底的月影。
他躬身看了勝玉一眼,對視得極快,短促。
接着他放下轎簾,隔一個位置坐在了勝玉旁邊。
方才跟過來的那個随從則在馬車邊跟着小跑,還在回答着李樯的話。
馬車辘辘行進了。
李樯一路都在跟馬車外的随從聊着公事,似乎遇到很棘手的問題。
勝玉聽的時候就是從一半開始聽的,沒頭沒尾,也聽不明白,幹脆不再關注了,繼續把她那一側的簾子掀開一點,擡頭看天賞月。
她朝上仰望的時候表情顯得有些天真,長而翹的睫毛根根鮮明,月色的柔白給她鍍上一層光,暈染着飽滿的額頭,秀挺鼻梁,柔嫩得像花瓣的唇峰,直到小巧的下颌。
如果是晴好的白日,日光會照出她細小的絨毛,顯得有些毛茸茸的,蘊着粉粉的底色,瞳眸也會被照得幾近半透明,像是琥珀。
李樯一邊應答着随從的報告,目光不動聲色地看着勝玉,有時回答得就慢了些。
她盯着窗外看得很專注,仿佛今晚的月色特別美,特別吸引人。
有嗎?李樯在心裏想,他回來的一路上都沒注意過月色,好像連擡頭看都沒有看一眼。
但勝玉看得這麽專注,讓他也想跟着看一看。
下屬還在外面,現在掀開簾子看月亮顯然不太合适,李樯便想,如果勝玉能再側過來一些,他或許能看見勝玉眼裏倒映的月亮,也是一樣。
但最終勝玉也沒有側過來。
直到屬下終于彙報完畢,領了指示離去,李樯湊過去,摸了摸勝玉的面頰,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勝玉縮在車廂角落裏,拿着手帕擦他剛剛親的地方。
李樯蹙眉,不滿意,壓着勝玉的唇瓣就要深吻。
勝玉使了全力把他推開一些,在這來之不易的空隙裏對李樯說。
“今日是你生辰,你想吃什麽?”
李樯怔住。
他愣了許久,顯然沒想起來是這麽一個日子。
勝玉有些疑惑。
那他今日為何非要叫她來接?
明明回去就能見到。
李樯靠得更近了,雙手輕輕使力,把勝玉端了起來,放到自己腿上抱着。
他渾身微熱,讓人疑心是不是低燒。
李樯捉着勝玉的兩只手,分別放在自己臉側,從下至上地仰視着她,盯着問:“勝玉,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神情有些可憐巴巴的。
勝玉在心中質疑。
車廂就這麽大,她聲音也不小,怎麽會聽不清。
李樯肯定是老眼昏花了,耳朵也聾了。
在心裏罵了他兩句,勝玉把他看作一個年老體衰的老人,不計較地開口,垂着眼睛又問了一遍。
“你生辰,想吃面嗎?還是想吃別的。”
生辰一般都吃面,勝玉以為李樯會直接應下來,或者最多想加點別的菜。
結果,李樯說:“不想吃面,浪費時間。”
吃飯怎麽會浪費時間?
勝玉想起來,之前的計劃裏,沒預料過他會回來得這麽晚,于是又問了句:“你已經吃過了?”
李樯想搖頭,最後又點點頭。
餓一頓不要緊。
平白浪費親熱的時間。
勝玉又來接他,又記挂他的生辰,他現在什麽別的也不想幹。
勝玉松了口氣,卻也有些遺憾。
“那剛好。”勝玉背轉過去,說,“也免得我做了。”
李樯抱着她的手臂又是一僵。
不敢置信地問:“什麽?”
勝玉這回沒有再說一遍。
李樯琢磨了半晌,改口道:“我記錯了,我沒吃晚飯。勝玉,你要給我做什麽?”
勝玉瞥了他一眼,想了想,懶得跟他計較。
頗有耐心地把自己學會的幾樣菜說了一遍。
結果被李樯一一否決。
“我不吃甜的。不想喝湯。”
勝玉又想拿白眼翻他。
但是不知為何,莫名想到五歲時小小的李樯,坐在門口守着,眼巴巴地等阿爹阿娘回來。
勝玉忍住了,但語氣還是不大好:“那你就吃面,給你卧個荷包蛋。”
“好。”這回,李樯倒是飛快地同意。
煮面不難,但對于勝玉目前的手藝來說,任何一道菜都稱得上是挑戰。
進了竈房,勝玉專心致志地操縱着鍋鏟,終于端出來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面。
面上卧着一個油煎蛋,面條裏面還被蛋液裹着,每一根都嫩滑香甜。
勝玉嚴謹地撥正幾顆蔥花的位置,才把碗端到了李樯面前。
她堪稱肅穆地盯着李樯,過了一會兒又去盯李樯的手,想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會嘗第一口,也想立刻知道他的反應。
李樯嘆了口氣。
輕輕地說:“勝玉,你今天終于認真看我了。”
“什麽?”勝玉一時接不上他的話。
李樯卻沒再說,拿起筷子挑了一筷。
被蛋液裹得幾乎是嫩黃色的面條在燭燈下像是泛着珠光,李樯夾起來吹了吹,又翻轉筷子,卷成小卷。
他怕燙。
勝玉無意識地在心裏說。
李樯終于吃了第一口。
等他咽下去,勝玉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
她眼睛發亮,看着他的目光某一瞬間是純粹的期待和高興。
李樯心腔裏忽然抽動了一下。
剛剛吞咽過食物的喉管也有些發緊。
他忽然意識到。
勝玉有多久沒有這樣看過他了?
這些日子以來勝玉像是總有化不開的心事,而他觸碰不了。
李樯猜測可能是因為傅家的事。
他不便問,也不想再提。
但是,體會過先前勝玉待他的親近,現在隔着一層,李樯總覺得無法滿足。
每一天每一天,都不斷積累着饑渴。
分別五日,終于燃上心頭。
“怎麽樣?”他一直不出聲,勝玉終于忍不住追問。
李樯喉頭滾動。
“好吃。”
勝玉像是有點開心,眉眼化開了一瞬。
但很快又懷疑,打量着他。
“那你怎麽不繼續吃了。”
李樯聲音很輕:“我……舍不得。”
說完,他緊緊地抿住了唇。
讨好的,賣乖的,撩撥的,引誘人的話。
他輕輕松松就說過那麽多句。
現在卻連對一碗面的稱贊,都有些難以開口。
在他身上消失許多年的羞澀,緊張,又齊聚心頭,說出的字句像水晶,怕割破自己的嘴,又怕不夠美麗,讓對方覺得不夠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