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然不顧手臂上滴落的鮮血，踩着滿地碎片急急走過來，語帶歉意：“對不起對不起，您家損失我會賠的，給您添麻煩了。”
“呵，那麽有錢啊，那你給我拿出來啊！”一旁醉酒的男人聽見這話，更加激動，伸手去扯姜然受傷的胳膊。
張濤是個退伍軍人，最見不得這種無賴，喝多的人蠻力很大，但他還是三下兩下将人擒住，并準備報警。
醉酒男子還在叫嚣，元清沐見姜然看着張濤的動作，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什麽。
張濤一邊拽着男人向樓下走，一邊回頭囑咐：“清沐，你先回屋裏去，我帶着這小子去樓下等警察來。”
“好，張叔，注意安全。”元清沐應着，眼睛卻一直盯着姜然。
她猶豫一下，蹙眉說道：“我陪你去醫院吧。”
那雪白手臂上不斷滲出的猩紅太過刺眼。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處理一下就好。”許是因為剛才和男人的争吵，姜然的嗓音有些暗啞，像有人拿着砂紙在元清沐耳邊劃了一下，和記憶裏她在全校大會上那次清亮溫柔的發言有些不同。
元清沐有些走神地想，自己居然會記得姜然的聲音。
姜然說完轉身便要回去，元清沐下意識上前兩步，拽住她沒受傷的胳膊。
“你自己只用一只手怎麽處理？”元清沐怕她再拒絕，随便找了個借口把人往家裏拖，“而且我們還得商量一下賠償問題吧。”
“诶，你——”姜然沒想到她會直接過來拉自己，掙了一下沒掙開，發現少女手勁還挺大。
“劉阿姨，麻煩拿一下醫藥箱。”元清沐喊着劉敏把她的話打斷了。
劉敏暈血，拿來醫藥箱就默默退到了一邊。
元清沐拉着姜然面對面坐到沙發上，用腳把垃圾桶勾過來，在腦海裏快速過了一遍處理傷口的要點。
“傷口要清理一下，疼的話可以掐掐我。”她輕聲說完，便直接打開一瓶生理鹽水對着傷口沖洗，沒給姜然說話的時間。
“嘶...”姜然疼地用力吸氣。
元清沐邊用酒精把傷口周圍的血跡擦幹淨邊問：“玻璃劃的嗎？不是什麽生鏽的東西吧？”
“不是...”
元清沐繼續小心地沖洗第二遍，期間姜然還要自己動手，被她伸手無聲擋了回去。
姜然幹脆放棄了，想等她處理完再說些感謝的話，也不想在別人家随意亂看，她只得盯着眼前這個女孩。
一看就比自己小，像整日見到的那些學生。
客廳燈光把元清沐濃密的睫毛投出拉長的陰影，向下是挺秀的鼻梁和緊抿着的唇瓣。
接近鼻尖的位置好像有一顆小痣，并不突兀，反而給整張臉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似俏皮又似成熟。
姜然感覺元清沐專注清理傷口的樣子，比自己這個受傷的人還有點緊張，她因為今晚弟弟來鬧事的情緒突然就放松下來。
一放松，才感覺有些餓了，還沒來得及反應，肚子就小小地叫了一聲表示不滿。
夏天開了窗戶，屋外總有雜音，但元清沐離她這麽近，自然是聽見了。
纏繃帶的手一頓，她忍不住擡頭看了姜然一眼，發現她因為失血有些蒼白的臉，紅了。
元清沐趕緊低頭，掩了眼裏的笑意，手上動作不停，嘴裏說着：“劉阿姨，幫我煮點粥吧，我一會想當夜宵吃。”
“哎好，我馬上去！”劉敏正愁自己什麽忙也幫不上，聽後趕緊去了廚房。
姜然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後者正努力地想打一個漂亮點的結。
包紮好後，元清沐心裏小小地松了一口氣，畢竟是第一次給人處理傷口。
放開姜然的纖細手臂，她默默收拾醫藥箱，才後知後覺地感慨這人皮膚摸起來手感真好，像塊溫潤的暖玉，雖然今晚這玉因為失血有些涼。
姜然已經恢複正常神色，看了眼有點扭曲的蝴蝶結，真誠地道謝：“手法很棒，謝謝你...”
“沒事，如果這兩天傷口沒有好的趨勢，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嗯...”元清沐俯身收拾好東西，擡頭直視姜然的眼睛，“認識一下，我叫元清沐。”
“嗯，謝謝你清沐。我是姜然。”
姜然只穿着簡單的家居服，在之前的拉扯下還有些狼狽，但依舊難掩她婉風流轉的氣質。
元清沐看着她燈光下琥珀色的瞳仁，說話輕啓的薄唇，長過肩膀栗棕色的卷發。
心想，我當然知道你是姜然。
不過姜然，你可真好看。
元清沐剛要再開口說什麽，張濤回來了。
他說那人趁他報警時使勁掙脫逃跑了，擔心元清沐和劉敏兩個女人在家，便沒有再追。
姜然聽完，也沒有解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再一次向他們表示感謝并起身準備回自己家收拾殘局。
“诶！”元清沐下意識把人叫住，“你，你都受傷了，而且家裏那麽亂，今晚肯定收拾不完。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在我這先湊合一晚，明天我幫你一起收拾。”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不想讓姜然自己回家孤獨地面對滿地狼藉。
眼看姜然又要張口拒絕，她不知怎麽想的，放軟了聲音，裝出一點柔弱的小女生姿态：“況且，那人還會不會再回來啊，我...我可是自己住，多少會有些害怕的。”
說完趁姜然不注意，還沖張濤使了使眼色。
張濤不知道為什麽元清沐希望這女人留下來，多年的默契，他自然懂她眼神傳遞的意思，下意識地就幫着她說話：“是啊，清沐自己在這，我們也很不放心，但也确實有事要走，你看能不能...”
說完才後悔，他還沒确定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是好是壞。
“我...”姜然夾在他們中間，有些糾結。
家裏的床和沙發都被弟弟弄得一塌糊塗，本來想拿點東西自己去外面找個酒店。
她是最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今晚已經受了元清沐很多幫助，但剛才聽着女孩真有些害怕的語氣又讓她心生愧疚。
“所以你今晚就住在這吧。”元清沐伸手拽了拽姜然的衣角，做完這個有些撒嬌示弱意味的動作，把她自己都驚了一下，趕緊松開了。
姜然感受到女孩的動作，以為她剛才鎮定地給自己包紮傷口都是裝出來的，不由得愧疚更甚，只好輕輕點頭答應了。
元清沐趁姜然回去簡單收拾東西時，向張濤和劉敏解釋了姜然的身份，又以不想讓母親擔心為理由，讓他們不用提今晚發生的事。
不多一會，姜然換了套幹淨衣服回來，劉敏也做好了飯，又囑咐幾句，才和張濤一起離開。
眼看着他們下樓離開，元清沐轉身進到廚房，端出來剛做好的燕麥粥，還有兩碟小菜。
“姜...你還沒吃飯吧，劉阿姨做飯蠻好吃的，嘗嘗。”元清沐下意識地想直呼其名，但想着姜然應該碩士畢業就來到學校，今年最多也就二十六歲。
況且這張臉年輕得跟大學生似的，四舍五入自己直呼她“你”，問題不大。
姜然也是真的餓了，既然今天已經承了情，也不在乎再多一份，倒不如大大方方的。
她順從地走到餐桌坐下，道了謝，捧起面前的粥，小口慢慢吃了起來。
元清沐已經吃過飯，但也坐在對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小菜。
餐廳的燈偏暖黃色，不像客廳那麽亮，燈光照在姜然身上，好像給她攏上了一層絨絨的光暈。
元清沐看着對面姜然端莊的吃相，好像在看一幅動态的油畫，姜然沒察覺她的視線，微低着頭自顧地吃着。
元清沐看着她光潔額頭上垂下來的碎發，桌下的手無意識地搓了搓餐桌桌布。
她覺得大腦有些空，清了清嗓子，找回思緒：“我這只有一張床，但客廳的沙發是兩用的。你放心，我是第一天搬過來住，東西都是新的。一會我整理一下，今晚你...睡那可以嗎？”
“嗯，當然可以，今天晚上，多虧你的幫助了。”姜然咽下一口粥，溫熱香甜的粥順着食道一路滑入胃裏，帶來恰好的暖意。
姜然看着眼前滿臉真誠的清麗少女，不由得放軟眉目，對她露出了第一個，溫柔的，不是客套公式化的笑容。
元清沐覺得眼前的油畫徹底成了真。
都不是話多的人，姜然沒有解釋今天的事，元清沐自然沒有多問。
收拾完走廊的玻璃碎片，洗漱完畢，兩人互道晚安。
也許是新換了地方，也許是新居的第一晚客廳裏就多了一個人，這人還是她以後的班主任，還在這樣的情況下優先認識了，元清沐有些失眠。
她和姜然早晚會以師生的身份見面，但今晚她不想說。
一方面是因為說了，姜然肯定不會留宿。另一方面，另一方面...好像沒有其他原因了。
空調開着，元清沐在大床上翻了幾下，不知道哪來的燥熱，睡不着，有點想出去看看姜然有沒有睡。
可是出去了要說什麽呢？奇奇怪怪的。
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覺得今天晚上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又不是沒見過漂亮的人，男人女人，國內國外。
她想起電影電視劇裏看過的偶像明星，又想起自己小學畢業後去到國外生活的一年，滿大街的金發碧眼。
她不再翻動，強迫自己快點入睡。
朦朦胧胧中好像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從小到大見過的人像走馬燈似的四面八方從她面前經過，最後不知怎麽，都變成了姜然那張眉目如畫的臉。
困意終于上升到極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