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初冬, 水鎮陰雨綿綿數天,冷風寒徹入骨。

季風鈴一身旗袍,外衫罩着一件雪白的絨毛垂着絲縧的外衣, 她打了一柄傘, 沿着早就看過許多次的路面一直走。

褚風每次離開李家,都會沿着這條路回家,她總是高高興興的來, 再高高興興的回, 季風鈴總在暗處觀察她。

褚家比想象中要破,破牆是才補的,牆根是泥砌的, 一遇大水門前就是混濁發黃的泥漿。

木門上的門闩被撥響, 季風鈴緊捏住傘柄, 望着門口。

褚秋一愣,面前站着個像從天上下來的人, 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

季風鈴:“我……”

褚秋不确定的問:“是季小姐吧?”

季風鈴點頭,輕輕一笑。

褚秋推門把季風鈴帶進屋, 天冷了,屋裏燒着炕,褚秋扶着肚子坐上去, 回頭時發現季風鈴還撐着傘站在門口。

褚秋替季風鈴收了傘,将傘立在門框, 把人領進屋裏。

褚秋:“我經常聽小風說起你,雖然沒見過, 但覺得小風說的就是你。”

季風鈴一愣。

褚秋:“小姐喝水嗎?”

季風鈴緊張的拉拽旗袍,揩掉手上的濕痕,接過褚秋遞過來的碗。

褚秋捧着一個破口的瓷碗, 給季風鈴用的是邊緣規整的好碗,她打量這個大小姐,想起褚風說的,畫裏的人出了畫,袅袅婷婷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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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雨了,我找不到小風,想去把屋後面的木材收起來。”褚秋望着陰沉的天說。

季風鈴放下碗,拉拉褚秋的袖子,搖搖頭又指着她的肚子。

褚秋微驚,“你看得出來?”

季風鈴抿着頰邊的梨渦,低頭笑了笑。

褚秋笑容溫柔的問她:“季小姐多大了?”

窗棂滴水,季風鈴用手指接過一滴,在桌上寫下十七。

褚秋笑容溫柔,靜靜陪着她,從堂屋拿了毛織坐在桌邊看雨織衣服。

毛衣打的領口偏大了,看起來不像是給小孩子穿的,季風鈴盯着一直看。

褚秋笑着說:“是給小風織的,這丫頭怕冷,不給織毛衣,入冬就要鑽進我的被窩。”

季風鈴聽得一愣。

褚秋抿着嘴角,雙眼蓄着光,星點閃爍着,說:“她今年說不要了,要把新衣服留給小侄兒。”

季風鈴将旗袍拉皺,嗓子幹澀吞咽一口清水都覺艱難。

褚秋想起褚風蜷在自己被窩裏,嬉皮笑臉說怕冷,她失笑道:“冬天雷雨多,那麽大的人了,還能怕打雷下雨?我知道,她是想阿爸阿媽了……”

“季小姐?季小姐!”

季風鈴被輕搖兩下怔然回神,才發覺褚秋正一臉擔憂的看着自己。

“怎麽了?”

季風鈴搖頭,雨小了,她站起來笑着和褚秋道別。

褚秋:“雨太大了,再坐會吧,小風回來我讓她送你。”

季風鈴搖頭,撐開傘,徑直走向門口。

褚風回來了,她渾身淋濕了,擔子兩端是濕了水的幹草。

季風鈴愣在門檻處,兩人相視緘默。

膽怯、顧慮、憤恨,褚風品不清楚自己的情緒。

“讓開。”褚風冷冷的說。

季風鈴舉着傘柄,腳步急促跑下來,把傘全遮在褚風的頭頂。

“我不要!”褚風說,挑着重重的扁擔闖進了門。

季風鈴抿緊唇,旗袍的裙邊沾着黃泥水,伶仃立在風雨裏。

褚風太陽穴輕微鼓脹,她心軟了,卸下擔子,沖褚秋說了一聲,走出來悶頭說:“我送你回去。”

季風鈴要把傘給她,褚風轉身回去取了蓑衣和鬥笠。

褚風:“會穿嗎?”

季風鈴輕輕搖頭。

褚風一把把她扯進門廊下,動作粗暴的給她戴上鬥笠和蓑衣,摸到季風鈴冰冷的手,她不自覺生氣,說:“穿成這樣……”

季風鈴反手輕捏她的指尖,一瞬間便松開。

天邊是斜織的細雨,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在田間的地埂上。

褚風腳程快,走在後面,季風鈴腳程慢,走在前面。

褚風走一段路就停下來,靜靜看着季風鈴走遠,人影快消失時,她拔腿再拉近距離,反反複複。

季風鈴從沒回頭,褚風失去追逐到并肩的勇氣。

褚風把季風鈴送回李家,不靠近了,只頓在門外。

季風鈴邁步進李家,突然被褚風喊住。

“……季風鈴,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褚風近乎癡望的看着她,“叫我的名字,我就原諒你。”

季風鈴回首,頭發半濕,發尾汲着水,看着褚風輕輕搖搖頭。

褚風轉身消失在雨幕,身後的人影模糊,河灣淌着黃泥水,沖刷過石壁,隔出一道跨不過的距離。

當晚,褚家的大門被人撞破,男人突然沖進來。

“壞了!”

“李家要查那個死了的女傭人!”

褚風蹭的站起來,褚秋腳步錯亂跑過來,手裏捏着一個精致的荷包,用力一擲。一紙信、銀元和金子全摔在褚風的身上。

“混賬!”褚秋從來舍不得打褚風,這是第一次,她恨不得打死這個脫胎襁褓,第一聲不喊爹,不喊娘,卻咿咿呀呀沖她叫姐的混賬!

“小秋!”褚秋被男人摟進懷裏安撫,“你的肚子。”

褚秋失控咆哮:“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這個糊塗蛋!我讓你殺人!我讓你……”

褚秋軟在了男人懷裏。

褚風倔強的立在房檐下,她彎腰把錢歸攏到懷裏,撿起那頁半濕的信紙。

季風鈴不愛說話,但有一手秀麗纖長的字。

“小風,對不起。”

褚秋咬牙,恨不得立即把這信紙撕爛,她攥皺,幾乎揉爛,沉默之後又珍惜的把紙攤平,用衣角小心翼翼拭去上面的水珠。

——小風,對不起。

筆墨在此暈黑成一團,季風鈴有沒有猶豫過該如何剖白,該如何自述。

褚風擡手抹了一把臉,把煤油燈端近,眼淚滴在紙上時,她會手忙腳亂的揩過。

【我是靖中人,幼時随父母逃荒投靠至李家,我在李家長大,和少爺有了婚約。

打仗了,少爺投身理想,托我照顧好李家,他一去五年,無數人觊觎李家的財富,我只能和老爺遠走他鄉。

這麽多年,少爺并非一紙書信都沒有,你看到的那些來李家的客人,次次捎來口信,次次就要從李家帶走大量金銀錢財,資助戰事也好,投資建廠也罷,我只要少爺的消息。

老爺雙眼近瞎,賬面銀錢挪用全由我說了算,我幾近掏空李家,卻絲毫不敢洩露李家金山已空。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我害怕的事情還是有了端倪,我恐成他人手中玩物。

為了拖延時間,我先傳出老爺意圖納我,實老爺養育我十數年,早就視我同親兒……

我借老爺之口,傳出李家遠在建中存蓄了一筆錢,留給李家後人。

保險箱密碼只有少爺和老爺知道,少爺不知所蹤,老爺行将就木,如果還有第三個人能知道這件事,那必定是我肚子裏的第三個李家人……

我前後謀劃,要保護老爺,保護李家,保護自己完璧之身等少爺回來。

小風,你我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了。

你看我的眼神很像我癡迷凝望少爺。

我受方管家和周婆桎梏,信不過任何人,你是唯一的破局人。

小風,少爺坦蕩一身,抱負偉大,他不會容你,我也不希望,被他知曉你我之事。

拿着這筆錢,帶着秦大哥和你姐姐,走吧。

——季風鈴書。

大雨夜,雷雨閃電刺破天空,秦樹連夜收拾行李,駕着馬車停靠在褚家。

褚秋拖着褚風的手,褚風連連掙紮,嘶吼道:“我不走!”

“走!”

電筒光一晃過天際,遠處有人高聲吶喊,李家少爺接連兩天督辦周婆的案件,開棺驗屍,詢問,李家腌臜之事,早有前科的秦樹,前後不肖多久,他就推斷了真兇。

消息從警察局傳出,褚秋成了要浸豬籠的破鞋,秦樹成了二進宮想再出來,難上加難!

褚風?聽說她對季小姐殷勤備至,上課時她會在課堂上偷偷描摹女人畫像,放學了,她會躲在李家窗外的大樹偷偷呆上半天一夜。

女人和女人!那叫磨鏡!不知羞的東西!門口要潑糞才行!

秦樹大喊:“走了!快…”

遠遠的幾聲遙喊穿透雨幕:“殺人犯——抓住他們——”

褚風一把掙脫褚秋:“我走了她怎麽辦!”

“我不走!姐,你和秦大哥走吧!”

“姐——”

褚秋咆哮:“你不走!你要陪你死在這裏嗎!小風!”

“姐。”

大雨沖刷得人難睜開眼睛,褚風哽咽:“她騙了我……”

“你還有姐姐!”褚秋一把抱住褚風,“小風!還有姐姐!”

“還有他,”褚秋牽着褚風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咱們有家了。”

褚風失魂,被褚秋拖拽上馬後的木板,秦樹揚起鞭子,馬蹄踩濺黃泥,載着他們出了水鎮。

警察局的人撲了空。

幾場戲一連拍了一周都不止,雨景搭設困難重重,對演員和工作人員都是考驗。

一場雨夜的爆發戲,更是難上加難,沈風、美術和攝影為這場戲畫了成沓的分鏡紙,劇組上下工作人員通宵達旦連熬幾個大夜。

拍攝時恰好趕上雷雨天,沈風要借一場自然雨,置景的工作人員卻怕雷劈下來,到時候人器材全都要毀了。

但沒人說話,大家穿着雨衣堅守崗位,在風雨裏聽林柯和王冰冰的咆哮。

沈風啞着嗓子喊卡時,全組上下都松了一口氣,最難幾場戲都過去了,再補幾個鏡頭就行了。

天邊破曉,雲開霧散,林柯眼圈紅腫的立在原地,小王把她從馬車上扶下來。

林秉然穿着雨衣筒靴來接她,林柯仿佛沒出戲,眼淚不受控制的淌下臉頰。

“回家了。”林秉然說,手掌抹掉林柯價邊的淚。

沈風路過,嘴巴裏含着濕了半截的香煙,用手把濕衣服擰幹,提醒林秉然:“可別刺激她了。”

林秉然用房卡掃開602的房門,握着門把手撐開半臂寬的距離,攔住林柯進屋的路。

“要不要一個人待會?”林秉然問。

林柯抓住林秉然的手,用力推開門。

林秉然被一把拽進去,房門磕碰在一起,燈沒開,一片黑裏林秉然沒來得驚呼出聲音,被林柯突然壓在門後吻住。

從唇到齒,強勢的剝奪,林秉然壓下悶哼,被林柯吻得發熱發軟。

林柯在激烈的索取,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感知林秉然的存在,她不住的吻,軟在林秉然身上。

兩個人都氣息不穩,只有相互倚靠在門上才能站穩。

她們的搏鬥像兩片雲的交織,是柔軟和柔軟的互搏,林柯軟了腳,被林秉然撐住身體。

林柯不滿足,便兩手掐着林秉然的腰,她将後者的衣擺用力鏟高,往上堆砌。

林秉然皺眉,吃痛一秒又被歡愉霸占全身。

信息素被交融,再被吞咽進兩幅不同的軀體裏,她們容納瘋狂汲取另一個人的味道,像品茗佳釀,一會就被熏醉了。

林柯牽着林秉然的手,摔掉礙事的手機,将林秉然一手拉高制在頭頂,一手相扣在身後。

林柯反複嗟磨林秉然的敏感處,林秉然被激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她呼吸急促,身體戰栗不斷,在她以為還會繼續時,林柯呼吸急促的松開了她。

門被拉開,走廊燈光照見一雙飽含□□的眸子,林秉然反應半天,602的房門在她面前咚的一聲拍上。

林秉然:“…………”

門咯吱一聲,602開了一條縫,林秉然遺落的手機和一件黑色bra被裝在一只塑料袋從門縫裏推了出來。

勾着塑料袋的手指曲了兩下,好像在說,拿走,不送。

林秉然:“……”

似乎是林秉然凝固得太明顯,塑料袋被勾着收回去了,隔一會重新推出來。

“罰你的。”

林秉然憋着紅臉,抿唇說不出話來。

“……”

塑料袋僅裝了一只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大林:不要罵我,我也可憐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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