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蟠桃被潑猴給拱了!

友誼雪花膏并不好買,牌子太老了,只在一家商場的洗化區,貨架的最底層才有得賣。出來商場孫竟成接着她,倆人往家屬院去。

周漁婚前住家屬院,跟她媽和奶奶一塊住,她爸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生前是鐵路局職工。媽媽馮逸群是出了名的好兒媳,丈夫死後,自己一面工作一面贍養公婆。後公公去世,婆婆又逐漸癡呆,馮逸群退休在家悉心照養婆婆。

對了,還漏了一條。周漁原本還有個哥,應該是馮逸群孕後期缺氧,影響了胎兒智力發育,生下來就呆呆傻傻的,十二三歲還看不懂紅綠燈,後來馬路上被車給軋了。

總之在旁人的眼裏,馮逸群的一生是艱苦的、坎坷的、命不好的。可從不見她抱怨,也不發脾氣,永遠都是溫溫和和地待人。無論在三親六眷,同事好友,還是街坊鄰裏和學生的口中,馮逸群的好德行是有口皆碑,毫不愧對省級優秀教師的稱號。

甚至有老人寫信向區裏倡議,有機會朝上頭反應反應,推舉馮逸群為感動中國十大人物!

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周漁沾了她媽的光,也是遠近聞名的「好孩子」。大學還未畢業,朝周漁說親的人都要踏破門檻。馮逸群前前後後拒絕了沒五十個人,也有三十個。眼見周漁馬上要奔三了,馮逸群也不着急。街坊鄰裏也都睜大了眼瞧着,想看馮逸群搬着不嫁,是想閨女找個天上的?

轉機是在周漁二十九歲的那一年。那是尋常的一天,周漁正擀着餃子皮,馮逸群捏着餃子的花邊,淡淡地說:“孫家的小兒子回來半年了,你要是如意,我上門去給你提。”

周漁當時一愣,脫口而出,“哪個孫家?”

“孫佑平診所的孫家。”

周漁當時沒回話,也沒當回事兒,她中間也談了倆,沒成。直到半個月後馮逸群再一次當正經事提起,讓她認真考慮,眼下孫竟成也沒談對象,兩家人也算知根知底。周漁想了半天,說你覺得合适就行。後馮逸群登孫家門拜訪,親自撮合下這事兒。

據說馮逸群離開後,孫母驚得瞠目結舌,半天沒緩過神兒。一來她還沒經歷過親家親自上門說親的;二來本能反應就跟中了頭彩似的。

那時的孫竟成馬上就三十四歲了,還整天浪浪蕩蕩的。孫父明面不跟他說話,心中一直耿耿于懷,嫌家裏人太由着他性子,把他給養壞了。孫竟成上面有兩個哥,還有一個孿生姐,話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孫父孫母內心最偏的就是小兒子。

孫竟成在念大學期間,就已經把國內很多景點都去過了。偏遠的地方不通車,他就背着帳篷徒步,走哪睡哪兒。整個大學的寒暑假都找不到人。要問他哪來的錢,不是孫母私下給,就是兩個哥哥給。他姐說他視金錢如糞土,尤其視別人的金錢如糞土。這話一點不假。

畢業後工作了兩年,賺了點快錢,他又去國外浪蕩。去韓日印度肯尼亞,去伊斯坦布爾希臘,去挪威冰島瑞士丹麥……錢揮霍完了就回來,回來繼續賺,賺了再去玩,中間還在貴州支教了兩年。直到三十歲後才慢慢安生下來,跟同學在廣州做外貿,後經不住家人勸,說中央都下文件了,老家也很有發展潛力,正在建設「國家中心城市」,彼時孫竟成在外頭也呆膩了,正好打道回府。

孫竟成之所以能這麽心安理得的浪蕩,要歸功于上頭有倆大他六七歲的哥。當年孫母懷他完全是個意外,後來又說是對雙胞胎,老一輩都稀罕到不行。大哥當了刑警,二哥算小有成就的商人,孿生姐也在售樓部混得風生水起。上頭這些姐妹轉移了父母的注意力,尤其是大哥,孫父提起很是驕傲。加之孫竟成一直沒個長性,不好教化,孫父對他眼不見為淨,只要不糟蹋禍害人就行。

在全家對孫竟成都沒有期待的情況下,馮逸群親自上門說親,這簡直激動壞了孫家人!連不茍言笑的孫父那天看孫竟成都順眼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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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向遵循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當事人則一臉無所謂,見見就見見呗,談得來就談,談不來就散,誰也不拿誰的。

話說孫家距馮家很近,出來孫家診所往前拐三個彎就是,一公裏路都不到。往常街坊們來診所看病,閑着沒事就會交口稱贊馮逸群,尤其在身為獨子的丈夫死後,還繼續贍養公婆二十年,這事普通人幹不來。特別家裏有不孝兒媳的老人,不時就拿出馮逸群來做對比。

而她唯一的女兒周漁,也是相當出色,知書達理、婉婉有儀,什麽時候見她,都跟一花骨朵似的,落落大方地站在馮逸群身後。骨相跟她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看着就正派。

這丫頭也不嬌氣,十四五歲就跟着馮逸群學廚藝,只要當媽的下班晚,她就煮飯給爺爺奶奶吃。寒暑假當媽的給學生補習,這孩子就在家邊學習邊照顧老人起居。而且從她念書到工作,一路也順順當當。托她媽當老師的福,念重點初中,重點高中,又如償所願地考上了個一流師範,然後折回來教書!

多好的丫頭啊!哪有得挑!

當街坊得知她跟孫竟成談對象,大失所望,哪怕她嫁不了個頂天的,也會嫁個公司老總?政界新秀?商場精英?再不濟也該是個教授或富二代吧?!

孫竟成個潑猴有啥?掰個玉米棒子還掰一個扔一個,最後啥也沒落着。屈了屈了!蟠桃被潑猴給拱了!

除了衆所周知的「鋼琴小王子」稱號,馮逸群跟孫竟成大有淵源。她教過孫竟成三年初中,是他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且在高三最後沖刺的一年裏,他周末就來馮逸群家補習,後來他大二退學重新複讀的那一年,也是馮逸群幫他補習。

那時候的老師是可以補課賺外快,校方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是老師們的灰色收入吧。整個那一片兒的孩子都找馮逸群補課,一方面近,另一方面街坊都有所照顧,覺得馮逸群上有老下有小,一個女人日子難過。

所以,周漁自然也認識孫竟成,打小對「鋼琴小王子」就如雷貫耳。只是倆人不同校,也從沒說過話。孫竟成少年早慧,一直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會的樂器多,長得又幹淨,很招女生喜歡。他高三來補習的時候,總帶着他的小女朋友。

再後來微信普及,過年時馮逸群在街上看見孫竟成,問了他近況,他說正在貴州支教,然後倆人留了微信,逢年過節時有問候。

家屬院是八十年代建的,大門在一個只能并排兩輛車的過道裏,如果親友來訪,訪戶都會提前叮囑把車錯開一斷距離再停,否則擋了道,是要挨罵的。

要是周末趕上飯口來,一個空車位都不會有。如今家屬院住的老人多,後輩都在外置辦了新房,一個個跟商量好似的,全周末紮堆來。

在孫竟成開車幹轉了一圈後,終于碰上個車位。盡管離家屬院門口遠了些。倆人拎着東西穿過一條長長的小道,道兩側是家屬院顆粒質感的外牆,牆上趴滿了爬山虎的枯藤。電線杆上則貼着撕了又撕,貼了又貼,隐隐能猜出廣告詞的廣告:修下水道的、開鎖的、求租招租的、治性病的、解決不婚不育疑難雜症的……

孫竟成指着爬山虎的枯藤,“夏天帶你來這兒拍照,絕對好看。”

周漁不做聲。

孫竟成的家在臨街雙向四車道的支路上,路兩側是一排排茂密的法桐,春秋天來林蔭道上拍照人的很多。孫家一樓是診所的門面,二樓是住宅,從孫竟成的卧室窗戶伸出手,将将能夠得着路沿的法桐葉。

要說好看,再沒比孫竟成家門口拍照更好看了。

馮逸群正在廚房燒菜,見他們回來,問周漁,“買到了嗎?”

“買了。”周漁把包裏的三瓶友誼雪花膏拿出來,随着孫竟成去了衛生間洗手。出來打開雪花膏,剜了一塊塗手。

“你們倆都噴點消毒水,盡量還是少去人多的地。說是春節管控更嚴,不建議走親訪友。”馮逸群在廚房交代。

孫竟成過去廚房,“是有管控。酒席不能大操大辦,都要提前申報備案。”

馮逸群撈了兩截牛尾放小碗裏,遞給他筷子,“嘗嘗。”

孫竟成嘗了一塊,端着碗出來給周漁另一塊。馮逸群問:“入味了嗎?”

“味透了,稍微有一點淡。”孫竟成說。

周漁沒接碗,朝卧室喊了聲,“奶奶?”

“你奶奶剛睡下,被太陽曬乏了。”馮逸群接話。

周漁放緩了動作,順勢在沙發上坐下。孫竟成又遞給她小碗,“拿拿味兒,看是不是淡了?”

周漁這才接過,吮了口湯汁,“不淡,收收汁就夠了。”

孫竟成折回廚房,站那兒跟馮逸群聊家常。奶奶養的貓從陽臺過來,周漁朝它拍拍手,貓一下跳到她懷裏。

“貓生跳蚤了,我還沒來得及給它收拾。”馮逸群看見說了聲。

周漁娴熟地找到跳蚤粉,蹲在陽臺上往貓背上撒。又逗它玩了會兒,過去洗洗手,拿着遙控器站那兒看電視。孫竟成陸續端着菜上桌,她關了電視過去盛米。

四菜一湯,都是照着孫竟成口味燒的。三個人坐那兒吃,孫竟成跟馮逸群不時聊兩句,周漁不參與,只夾着燴牛尾吃。聽見廚房有動靜,偏身看了眼,馮逸群說火上在給奶奶悶牛肉。

過一會奶奶醒了,周漁給她帶上圍兜,撈了幾塊牛肉和胡蘿蔔搗爛,端出來給她吃。

餐桌上奶奶已經跟孫竟成說上話了,喊他要輝,往他碗裏夾肉,催他吃了就去上工。公家的工誤不得!

要輝是周漁爸爸的名字。上回孫竟成被認作了明章,明章是周漁爺爺的名字。

孫竟成沒糾正她,順着她話聊,問她胃口怎麽樣,睡眠怎麽樣。奶奶铿锵有力地回,“好得很,哪都好得很,逸群燒飯很合我胃口。家裏你都別操心,好好去上工。”

飯後周漁要帶奶奶去澡堂子,孫竟成吃過飯就回了。馮逸群在屋裏收拾着奶奶的換洗衣服,周漁在廚房洗刷。忙完母女倆在客廳碰頭,馮逸群問她,“你跟竟成是怎麽回事兒?”

周漁擦幹手,塗着雪花膏說:“沒怎麽回事啊。”

馮逸群明白問不出實話,點了句,“兩口過日子,适當的服軟也是種大智。”

“我過挺好的。”周漁說。

“好就行。”馮逸群拎着小塑料凳,挎上浴籃,“你攙着奶奶下樓。”

奶奶很高興,非要自己抱着小塑料凳,她很喜歡去澡堂子洗澡,喜歡往稀拉的頭發上打泡泡,更喜歡裏頭的熱鬧。托她老人家的福,周漁了解了不同類型乳房的……俗語。如:瓠子奶、布袋奶、外八奶、大小奶、玉盤奶、珍珠奶……

別看奶奶年齡大,身體可硬朗得很。去年馮逸群正洗着暈澡堂子,還是被奶奶攙去了更衣室。也是打那後只要奶奶洗澡,周漁都要随着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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