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吵架——
傍晚前周漁回了婚房。
兩三公裏的路,她步行着回去,沿路稱了點板栗,打算晚飯悶個冬菇。
到家先解下圍巾,毛手套,脫了羽絨衣服挂好,過去廚房把冬菇泡上。等忙完身體也徹底回暖,泡了杯茶,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正好刷到一段好友小視頻,孫竟成跟幾個朋友弓着腰在鑿冰釣魚。一共三條小視頻,鑿冰一條,釣魚一條,孫竟成在冰面溜冰一條。鏡頭就差怼到他臉上,問他晚上魚咋吃?他手擋開鏡頭,讓錄視頻的人別扯淡。遠處傳來聲音,說晚上找個農莊給炖了!
鏡頭一轉,露出一張老皴臉,喊着求關注求點贊,以後帥哥天天看!最後不忘打廣告:帶車來咱這噴漆,讓車帶你去裝 X!
……
離這兒最近的一條河,在二十公裏外的郊區。周漁過去廚房把泡上的冬菇撈出來,把準備剝的板栗也收了,回去卧室準備睡覺。翻了會沒睡着,又去廚房把冬菇給泡上,回來繼續坐沙發上看朋友圈。
這會又刷到孫竟成孿生姐的微信:挑人毛病前,多攬鏡自觀,修修鼻毛擦擦眼屎。都什麽玩意兒!
……
想起上午沒看完的書,又撿了回來看,看着看着又睡了。等凍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回廚房悶了個板栗冬菇,蒸了一碗米,米多,另一半放冰箱明天做蛋炒飯。
飯後下樓消食,等廣場舞結束也随着回來,泡腳洗漱敷面膜上床,睡前看了眼手機,一條信息也沒,蓋上被子就睡。
隔天孫竟成來接她,約好去吃滿月酒。周漁在卧室化妝,他在客廳暢快地彈琴。往常回來晚,夜裏彈琴擾民。
彈了大半個鐘,見周漁過來,換了首歡快的《兩只老虎》,然後笑着看她。新婚時孫竟成教她彈琴,她手指不靈活,勉強學了首《兩只老虎》,而且彈得極沉悶無趣。孫竟成說她彈得像剛失去幼崽的老虎。
而孫竟成彈得很歡快,很有童趣,不像兩只,倒像是一群嬉戲的小虎崽,讓人跟着心情愉悅。
孫竟成炫技般的,彈得非常非常快,一面彈一面得意地望着她。
看他那樣兒,周漁理也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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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竟成拍拍凳子,要她坐過來,站她身後手把手教她。周漁不但不見長進,反而越彈越亂,索性最後破罐子破摔,一頓亂彈。
孫竟成打她手背,問她是不是跟琴鍵有仇?說着單手彈給她看,“你看,多簡單啊,多簡單!”
周漁偏臉看他,“孫竟成。”
“嗯?”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怪有自知之明。”
孫竟成哈哈笑,給琴鍵蓋上防塵布,“走,吃喜酒去。”
倆人過去酒店,剛停好車下來,老姜遠遠迎上前,打趣一聲,“仙女哎!我以為您冬天也休眠呢?!”
“損誰呢?”孫竟成說他。
“這個學期學校工作忙。”周漁歉意道。
“理解理解,能來就行。”老姜正了色,拍孫竟成肩,“前排第一桌,你領着周漁先過去坐。”
周漁随着孫竟成進酒店,從包裏掏出紅包要去門口登記,被孫竟成攔下,“吃完再說。”
……
孫竟成斟酌着,“要不你給老姜?”
……
周漁又折回去給老姜,老姜也沒客氣,迅速揣了兜裏。
……
孫竟成安排她坐下,交待了兩句,出來門口跟老姜一塊迎客。老姜沒給他好臉兒,說他,“讓你哥我顏面何存?完全暴露了家庭地位。”接着又說:“跟路上那哥幾個捎信,紅包直接給我就行了,不要勞煩女人嘛。”
孫竟成當下在發小群裏發信息,要大家把紅包直接給老姜就行。老姜罵他不會辦事兒,自己還在群裏呢!
孫竟成不拘小節道:“都自己人,理解萬歲。”
老姜凍得直搓手,催他,“你回去陪仙女吧。”
“不急,我再站會兒。”
“怎麽這身打扮?”老姜看他的戶外服和登山靴。
“下午去合肥辦事,順便爬個黃山。”
“好家夥!你可真潇灑,跟個單身漢似的。”老姜朝宴會廳揚下巴,“家屬對你就沒意見?”
“婚前我們就商量好了,周漁不管我這些。”孫竟成反手揉着頸椎,“昨晚忙了一宿,正好爬山解解壓。”
老姜了然,如今疫情也快一年了,外貿生意都不太好做。安慰性地捶捶他肩,“馬上就熬過去了。”
孫竟成看着路面的麻雀,再望望瓦藍的天,觑着眼說:“回頭找個好天兒,帶上家屬去河邊燒烤。”
“行,約上。”老姜說他,“你也該配雙眼鏡了。”
“前兩天就配了,得空去拿。”
有朋友同事陸續來,老姜安排他們去宴客廳,随後又跟他說:“說正事啊,你跟周漁也該把行程提上了。”
“什麽行程?”
“孩子啊!有了孩子真不一樣。”老姜推心置腹地說:“光倆人有啥趣兒?有個孩子家裏叮鈴咣啷的才叫過日子。”說着翻出照片給他看,“看看,天冷,不敢抱出來,今天光你嫂子來了。我嫌站門口冷,讓她在宴客廳呆着。”
孫竟成看了眼,本能反應可真醜,跟只皺巴巴的老鼠似的。但孩子爹完全不覺得,說這孩子黃疸高,回頭退了更漂亮!
孫竟成朝宴客廳看去,老姜老婆同樣也舉着手機讓周漁看。周漁本能反應也是醜,但溫婉地笑笑,誇孩子眼稍長,長開了會是對漂亮的眼睛。老姜老婆很高興,誇到心坎了,因為老姜是出了名的眼難看。
孫竟成引着發小一塊過來,朝周漁打完招呼後落座。接着就打趣孫竟成,說他拖國家後腿了!
“別光嘴上說愛國,要身體力行地拿出實際行動。國家需要你們的時候到了,看你們表現了!”
一桌人跟着起哄。
同齡人中只有孫竟成夫婦還沒小孩,其他都人均倆。有人起身數數,旁人問:“數什麽呢?”
“我 X。”這人落座,“八桌酒席五個孕婦!看來疫情大家也都沒閑着。”
有人問怎麽不見娘家人,老姜說娘家安排在明天。疫情管控,分三天請。
“原本我媽安排在臘月二十八,那時候北上廣深的都回來了,正好一網打盡。後來又琢磨着萬一疫情複發,幹脆現在得了。”
桌上人笑成一團,又有人問孫竟成咋這身打扮,孫竟成應道:“下午去合肥出差,順道爬個山。”
周漁忽然看他,他跟個沒事人一樣,背着身跟後桌人聊天。
整個席間周漁都吃的心不在焉,老姜夫婦過來敬酒,桌上人起哄,非要孫竟成跟周漁喝交杯酒。孫竟成不喝,晚會還要坐高鐵。周漁沒避過,抿了兩小盅。
酒席結束回家,倆人在車上跟朋友告別後,周漁上了車窗說:“到地鐵口停下。”
“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耽誤你趕高鐵。”
孫竟成這才察覺不對,試探道:“你生氣了?”
“放我地鐵口下來。”周漁重申了一遍。
“你變臉速度可真快!剛酒席還好好的,上車就翻臉。”孫竟成覺得莫名其妙。
周漁扭頭看車外,不聽他說話。
孫竟成也下了臉,誰也不理誰。
眼見地鐵口要過去,孫竟成沒絲毫停車的意思,周漁看他,“你不停我就跳了!”
孫竟成打轉向停車,周漁準備下去,被一把扯了胳膊,“你又生什麽氣?”
周漁被拽着胳膊,下不了車,但也拗着脾氣不說話。
“你總是這樣。”孫竟成松了手,打算放棄溝通,“你沾酒了,我開車送你回去。”
周漁沒再要下車,孫竟成沉默地開車,雙方表情都不太好看。過了半晌,周漁問他,“我總哪樣兒?”
孫竟成總結,“喜怒無常。”
周漁嗤了一聲,“你自己呢?”
“我對自己很滿意。”
“你過于自我,任性妄為,沒家庭責任感。”周漁緩聲細數,“你這種人就不應該有家庭,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最好。”
“那是你覺得。”孫竟成回她,“我快活得很,一點沒覺得受委屈。我家人朋友對我也沒意見。”
周漁看看他,再不說話。
“你呢,死要面子,自尊心強,生悶氣就拉着臉。”孫竟成也細數她,“剛在酒席上就憋着吧?一直上了車才跟我鬧。”
“我嫌丢人!”
“所以說你死要面子啊。”
“忍忍吧,過完年就散了。”周漁懶得理他。
“跟你吵架無聊透了。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為什麽吵。要吵就說個由頭,痛痛快快地吵,實在不行就動手呗。”孫竟成漫不經心地說。
“你停車。”
“我不停。”
“不停你就受着!”
“我快樂着呢!我馬上要出差了,我要去爬山了!你就自個在冷被窩裏生悶氣吧!”
“你停不停?”眼見周漁要爆發了,孫竟成靠邊讓她下去。走了一截看後視鏡裏的人,等心裏的火慢慢下了,又找位置掉頭追。
馬上要追上了,見周漁在路邊攔了輛車,他也不再追,靜靜地跟在車後面回了婚房。
看周漁進了小區,他也掉頭回了自己家。小區的門卡沒帶,他測溫後從診所內繞行上二樓。診所裏有不少人看診,戴着口罩零零散散地坐着,都是沖着孫佑平口碑來的。
光聞着中藥味,他都能推斷出病人的情況。打小他就是在中藥味裏熏大的。早年上小學有同桌報告老師,說不願跟他坐一塊,他身上有一股怪味。
孫佑平跟人把脈的空看了他一眼,自然沒搭理他。樓上孫母炖着羊肉當歸湯,說進入三九天了,該食補滋養身體了。卧室裏三個半大孩子正擠一塊組團打游戲,聽見開門聲,各個驚得藏手機。等看清來人,又虛驚一場地抱怨,“小叔你吓死人了!”
“老四,晚會讓周漁過來喝湯。”孫母系着圍裙在巴掌大的廚房裏忙,“一年最寒的時候,多喝滋養湯能補虧。”
“你們喝吧,她身體不舒服。”孫竟成去廚房看了看,回來癱坐在沙發上。
“咋了?感冒了?”孫母在圍裙上擦着手出來。
“你別管了,應該是工作太勞累了。”
“那我給你裝保溫盒裏,你給她拎回去,大冷天的也別來回跑了。”
孫竟成歪在那睡,也不吭聲。
“你們倆鬧矛盾了?”孫母瞎猜。
“昨晚沒睡好,讓我睡會兒。”孫竟成打哈欠。
孫母去裏屋,“你們聲音都小點兒。回頭讓你們媽來修理你們,作業也不寫,整天就會抱個手機玩兒。”
“作業早就寫完啦!”孫子們異口同聲。
“寫完了就去複習,馬上該期末考了。”
“也都複習完啦!”
“複習完了再複習,溫故知新!”
“哎呀……我們全部都會啦!”孫子們開始不耐煩。
“這可是你們說的,考不了第一名挨打!”孫母拿了條毛毯出來,蓋在沙發上的孫竟成身上。
孫竟成心裏悶,自然睡不着,也後悔自己明知道周漁脾氣,幹嘛非跟她一般見識?翻了會過去廚房,“媽,羊肉湯好了麽?”
孫母給他裝好湯,他拎着回了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