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貴男人——
孫竟成晚上到家只有柯宇在寫作業,周漁去跳舞了,一年前她在小區辦了爵士舞的卡,一直忙,沒空跳。前兩天碰見舞蹈老師,說再不跳卡就過期了。
卡花了好幾千辦的,又不能轉讓,過期了多可惜。
孫竟成在廚房轉了圈,晚飯吃得幹幹淨淨,冰箱裏除了菜葉子就是生雞蛋。他坐在沙發上喝牛奶時,周漁裹着及踝的羽絨服從外面回來,看見他明顯一愣,略顯客氣地說:“回來了。”
孫竟成點頭,“嗯。剛回來。”
周漁脫了羽絨服挂好,裏面穿着露半個腰的練舞服。準備朝卧室去,又折回來,把剛脫的鞋子放回鞋櫃。随後洗澡換上家居服,跳舞出了一身汗。
柯宇已經把卷子寫好,周漁給他講了錯題,看了時間,再讓他複習數學。孫竟成還在沙發上坐着,牛奶盒捏得扁扁,考慮着要不要點份外賣。猶豫間周漁從書房出來,随口問他,“你吃飯了麽?”
“你們吃過了?”孫竟成反問。
周漁去廚房給他煮了碗白面,燙了兩片青菜,舀了勺瓦罐裏面炖爛的湯汁和肉,撒了一撮碎芫荽,滴了兩滴辣椒油,再煎了個焦黃的荷包蛋趴上面,端去了外面的餐桌上。
路上來回倒車把孫竟成餓壞了,挑起面,大快朵頤地吃。
孫竟成的胃被養刁了,如今吃不得外面的飯,嫌味兒太重。吃完他準備把碗放洗碗機,被周漁制止,接過自己洗。
孫竟成想了個好主意,“回頭我多買套餐具,我們可以攢一天集中洗一回……”話沒完,周漁看傻帽似的看他,孫竟成聳聳肩,“我覺得這主意棒呆了!衣服能攢一桶洗,餐具為什麽不能?”
周漁沒理他,埋頭洗砂鍋和煮面鍋,洗完清理油煙機,又收拾料理臺,随後拖地關廚房門。
孫竟成又有主意了,“晚上煮完飯什麽都不管,等第二天早上煮好早餐,積贊一塊全給小時工做。
……
反正不管怎麽說,孫竟成都是不會幹家務的。他日常手部很注意保養,早晚都要塗手霜。
“全世界就你高貴。”周漁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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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孫母打來電話,說夜裏冷,別讓柯宇來回跑了,寫完作業直接在婚房歇了,反正第二天是周末,要他繼續在家裏靜心複習。
孫竟成挂了電話,朝周漁說:“媽說診所太吵了,要柯宇在我們這住下,明天繼續複習。”
周漁給偏卧換了床品,交待埋頭複習的柯宇早些睡。這邊生源多,且省內的大學又少,能消化的學生有限,所以高考異常殘酷,學生複習到晚上十一點都是常态。
主卧的衛生間裏孫竟成在放水,他要泡澡。冬天再冷,他都不願去澡堂子或水會。周漁立在那刷牙,鏡子裏看了他,他盯着浴缸,不知是在冥想還是思忖。
周漁洗漱完出去,孫竟成摸摸浴缸裏的水,脫着衣服問:“柯宇什麽時候期末考?”
“下下周二。”周漁塗着護膚品,“還有十天。”塗完坐在化妝鏡前猶豫半天,過去衣櫃又抱出了一床被子。
自從一個月前提出離婚,倆人就默契地分房了,自然也沒做過。分房後孫竟成不是睡偏卧就是新區,今晚柯宇在,也自然不好分開睡。
周漁剛躺被窩,孫竟成就習慣性地在浴室喊,要她幫忙搓背。周漁過去戴上搓澡巾,孫竟成從浴缸裏出來,距牆面有半米站好,雙手撐着牆面,弓着背,擺好姿勢要她搓。
周漁搓着說着髒死了,背上的灰一绺一绺,撲簌簌地往下掉。她搓下一大绺捏給他看,他閉眼不看,說她背上灰也一樣。誰身上的灰都一樣。
“你上回搓背是什麽時候?”周漁問。
“一個月前。”
……
周漁忽然笑出聲,覺得太好笑了,問他,“等咱倆離婚了,那豈不沒人給你搓背?”
“用勁,撓癢似的。”孫竟成回她。
周漁卯了勁,認真給他搓,倆人都沒再說話。等搓到腰情況已經不對,孫竟成接過澡巾,拉上了浴簾自己搓。
周漁洗洗手,回了床上睡。
老半天孫竟成才出來,關上大燈,開了床頭暗燈,站在梳妝鏡前朝身上塗潤膚乳,塗好叉着腰等吸收幹,才穿上了秋衣褲。
周漁躺被窩裏回同事信息,回完翻出孫竟成微信,給他改了備注名——高貴男人。
孫竟成睡前還有最後一套程序,仔仔細細地塗手霜,塗好戴上一次性手套,掀被子,躺被窩,接着雙手跟投降似的,舉着貼在臉兩側。
周漁背對着他問:“關燈吧?”
“關吧。”
周漁伸手關了床頭燈。
過了十五分鐘,孫竟成脫下手套放床頭櫃,問她,“睡了?”
“快了。”周漁回。
“學校讓你休息幾天?”
“已經休三天了,要我下周一上課。”許是夜裏靜,周漁又有些失眠,同他閑聊,“我沒應。馬上也該放寒假了,我想等下學期再上。”
“你拿主意。累了就多休幾天。”孫竟成說:“你要是想去哪兒散心,我給你訂票。不想出去就待家裏,不想燒飯我們就回診所吃。”
周漁沒做聲,屋裏又靜下來。過了好大一會,孫竟成昏昏然地都要睡了,聽見周漁輕聲問:“孫竟成,你為什麽會跟我求婚?”
孫竟成想也沒想,說實話,“我以為咱倆能過好。我年齡也到了,各方面也成熟了,感覺能沉下心好好過日子。”
“你可真自私,只想自己。”
“誰談對象都是按自己的喜好來,結婚只想自己。”孫竟成不以為然,“我還沒聽說結婚是為了奉獻自己。”
“沒有說奉獻,是說也要考慮對方。”
“求婚的時候就是在征求對方意見,如果對方覺得不合适,拒絕就好了。都多大人了,這又不是強買強賣。”
“那當時要換個人,你也會求婚?”
“不會。”孫竟成思忖了會,說:“那時候咱倆了解了大半年,我覺得你人傻乎乎的,跟你過日子應該很有意思。”
“求婚時有求婚時的想法,我對咱倆的婚姻是有美好期許的。至于婚後沒過好,那是另外一回事兒。”孫竟成看她,“你呢?”
“什麽?”周漁問。
“你為什麽跟我結婚?”
“上回吵架你不都破口大罵了,說我是為了跟我媽置氣才跟你結婚。”周漁不想談,“晚安。”
“我根本就沒罵,我是一針見血指出事實。”孫竟成說她,“你這人有點像我媽,說話水分大。”
周漁不理他。
孫竟成特煩她這樣,就不跟你說話,你說話她裝聽不見。他裹好被子翻了個身,“你這人說傻也傻,說精也精。把人的交心話都套了,輪自己了一聲不吭。”
這回周漁沒再沉默,緩緩說起了大學時看過的一部電影,“裏面有段臺詞我印象很深。主角說:楊德昌導演:《海灘的一天》我想你生長的環境一定很安适、很浪漫。我生長的環境卻告訴我,這世界上沒有愛,也許會有短暫的沖動,只不過如此而已。”
這下輪到孫竟成沉默。
“你那天說得對。我這人自尊心強,死要面子,可我就是這樣子的人。”周漁說:“哪怕有一天你出軌,我也不會上門去找人撕,更不會去你單位裏鬧。我覺得那有失體面,只會讓我失敗地更徹底,更無尊嚴。我能做的就是協議離婚。”
“從小到大我都沒主動追過人,無論那個男人有多優秀,我又有多喜歡。我安慰自己: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不必強求。哪怕我認為錯過他會抱憾終身。”
“那天我們嗆得很兇,你說離婚,離就離吧,我們倆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勉強過下去只會消耗掉我們僅存的好感和體面,最後都變得面目可憎。”
“所以最後一個月了,我們好好相處和多忍耐,做不成夫妻也不至于成仇人。”
天兒不好,霧氣重,孫竟成也沒去跑步,坐沙發上看新聞。周漁起床煮早餐,孫竟成說他去買點,周漁搖頭,說柯宇第一次住家裏,不煮飯不好。
孫竟成看完新聞,過去廚房,“要幫忙嗎?”
周漁剝着韭菜,準備做韭菜盒子,“你把浴室裏洗好的襪子,都給晾暖氣片上。”
“為什麽不在陽臺上曬?”孫竟成好奇。
“你沒看外面霧氣重。”
“霧氣晚會就散了,不會有什麽影響……”
“不用你了,你看電視去吧。”
……
孫竟成抓了把襪子頭出來,他的兩雙,周漁的兩雙。客廳暖氣片是象牙黃,他把周漁兩雙毛毛的,粉粉的地板襪晾在客廳暖氣片。他自己的兩雙杏色毛襪,經過深度對比,晾在了書房的灰藍色暖氣片上。
顏色搭配很有美學依據。
周漁出來看見客廳的襪子,忍了忍,沒罵他,也沒抓起來晾去衛生間的暖氣片上。而孫竟成人正蹲地上擦水漬,剛晾襪子滴了幾滴。
……
早飯後孫竟成去了新區忙工作。周漁戴上口罩,裹得嚴嚴實實去了醫院。她找到江源的病房,只是從門上的窗口往裏看,江源眼睛上裹了圈紗布,半靠在病床上打點滴。
她下來病房樓,坐外面的長椅上發呆。那天早自習她值兩個班,正在另一個班忙,一個同學慌慌張張跑過來,說班裏打架流血了。
據班級學生說,他們倆先是鬧着玩,後來不知怎麽就打起來了,另一個拿書砸他,書厚,書角不小心砸了他眼。
周漁正要回去,看見學校的公務車,這事校方一直有人跟。她找到學校的人了解情況,對方說左眼失明,後面還會再做手術,具體情況誰也說不了,恢複好有希望,恢複不好就永久性失明。至于前兩天傳出來的摘眼球,那只是醫生說的惡化後最壞結果。
回去的地鐵上收到學校群微信,周一各班主任有序地組織學生去禮堂,聽高級心理咨詢師梅 XX 老師的課。
接着她又收到孫家的群微信,孫母問大家晚上都吃啥,她現在就着手準備食材。大嫂說大哥出任務了,下午她過來幫忙;二嫂說她飯口才能到,順便報了倆愛吃的菜;二哥說忙完手頭活就來,報了倆菜;孫竟成說他傍晚帶周漁一塊,也報了倆菜;孫竟飛說別算我,外地忙。
孫母問她想吃啥。周漁如往常一般回:“我不挑,都可以。”
二嫂回:“我們是不是太挑嘴了?”
周漁也察覺自己話有不妥,本能就想撤,但撤了更顯心虛,想着該怎麽挽,孫竟成回:“周漁好養活,從小吃飯就規矩。不像我,打娘胎裏就挑嘴兒。”
二嫂打趣兒:“行啦,知道你們兩口子感情好!孫竟輝你向你弟弟學着點。”
……
孫竟成私聊周漁:“想吃啥?我讓媽做。”
周漁回:“不用。沒有特別想吃的。”
孫竟成回:“傍晚回去接你。”
周漁回:“我幫柯宇輔導完作業一塊過去,你忙自己的吧。”
孫竟成回:“別讓他騎電瓶車載你,他色盲。”
周漁出地鐵,回了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