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室門外,時貅牽着白妤走了幾步,到一片太陽最暖的地方停下。
氣溫實在很低,白妤十指交錯地摩擦着自己的雙手取暖,在陽光的照射下,冷到失去血色的嘴唇終于逐漸找回紅潤。
時貅身上沒有沾染香煙或酒精的氣味,頭發絲上也沒有任何賓館裏廉價的洗發水味……看來真的是在哪個同學家過了夜?
又過了幾分鐘,白妤擡頭看向時貅,嚴肅問話:“你昨天晚上去了哪裏?”
她的個子不高,需要四舍五入才有一米六,而時貅步入青春期後身高蹿得飛快,現在已有将近一米八。
按常理來說,女孩子的生長發育普遍比男孩要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白妤是要比時貅高出整整半個腦袋的。
随着歲月匆匆流過,時光荏苒,曾幾何時起與他面對面站立交流時,白妤一般都要仰着頭,這樣就顯得氣場弱了很多分。
不過在她面前,時貅這個人身上的冷冽總是全數收去,僵硬的神态也在不經意間變得溫和柔軟起來,與方才在教室裏仿佛判若兩人。
面對白妤的質問,時貅心知說實話肯定行不通,而謊話和借口又沒編好,所以一時沒有作答。
白妤見他緘默,也不逼問他,只道:“叔叔又去出差了,我媽和她朋友出去通宵打牌,他們都不知道你昨晚沒回來。下次不管怎麽樣,不許夜不歸宿。知道嗎?”
時貅點頭:“嗯。”
乍一聽乖巧聽話得很。
白妤仍不怎麽放心,眨巴着一雙淺棕色的杏目凝望着他,眸光裏含着無可奈何與擔憂。
時貅這才鄭重道:“我保證。”
白妤想像小時候那樣摸摸他的頭,卻發現根本夠不着,便轉而去拍拍他的肩膀。
時貅不着痕跡地微微俯下身,像一只乖巧的大型動物任由她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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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妤口中的“叔叔”指的是時貅的親生父親,那人和白妤的生母組成了一個二婚家庭。
也正因此,白妤在小學的時候有了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
當年,兩位大人之間的感情當年如潮水般迅猛,絲毫不遜色于年輕人。盡管都是人到中年并邂逅了第二春,他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締結了婚姻。
可是當真正組成家庭以後,才窒息地發現就算重來一次,自己也沒有成功找到最合适的那個人選。
愛情和婚姻根本是兩碼事,一個屋檐下的朝夕相處中,矛盾和摩擦漸漸升級,生活的柴米油鹽徹底撚滅了那點殘存的浪漫。
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們從如膠似漆到頻繁争吵、再從罵戰上升到動手動腳……
盡管無數次驚動了鄰居和物業,甚至收到過相關的投訴,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也不是沒有。多年過去,兩人也沒有一方提出離婚,只是彼此湊合,過着不美妙的日子。
興許是他們兩個都經歷過一拍兩散的過往,潛意識裏疲于重蹈覆轍,且一個想要無償的家務伺候,一個想要名正言順的經濟來源,本質上誰也離不開誰。
他們面上給出的理由都是“全是因為孩子”、“不影響孩子”,“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諸如此類。
這套邏輯完全稱不上合理。
說是為了孩子,如履薄冰的家庭環境卻在潛移默化地影響着這對姐弟——白妤總是下意識地照顧和保護弟弟,而時貅則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現在這副離經叛道的模樣。即便他在白妤面前展露的永遠是最好的姿态。
與大多數從小到大打架的姐弟有所區別,時貅向來很聽白妤的話。直至今日,發展成只聽白妤的話,除此之外天底下甚至沒人能管得動他。
這是包括白妤在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即便如此,她也深知時貅選擇怎樣的道路終歸還是他自己的決定,別人如何幹涉并沒有用。
時貅現在跟着自己考來了這個學校,尚且怎麽樣都無心讀書,那麽以後呢?
他将何去何從?未來的他會在這個世界的哪一方游弋?
……
“叮鈴鈴鈴鈴……”
一串預備鈴将白妤從沉重的憂慮中拖拽出來,生生拉回到現實。
下課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
她的衣服才剛剛曬暖。到了冬天,陽光就成為了一種令人貪戀的奢侈品。
白妤頗為不舍,不過終是輕輕拽着時貅的袖口,和他一起回到了教室。
數學課後接着的是自習。
班主任楊馨芳去開會了,講臺上只有班長在管理紀律。號稱是管紀律,實際上就是班長換了一個地方寫作業,大家的學習氛圍算是輕松。
時貅當即将課椅搬到了白妤旁邊,她訂正好的數學卷子放在課桌的左上角,供時貅在腿上墊着一本本子謄抄。
也不知道這些知識點他究竟會不會記到腦子裏去,然後在考試中派上用場,總而言之他倒是糾錯得很認真。
後方的馮凱在心裏不屑地嘁了聲:真是稀罕事。
……而且把東西拿過去,到你自己的座位上抄不行嗎?
緊接着一下午的課,時貅都睡過去了。
本就将近熬了一整晚,沒怎麽睡過,他眼廓下雖然沒有青黑,此時終于撐不住了。
時貅人坐在椅子上,往課桌一趴,倒頭就睡。
他這一覺竟直接睡到了五點半,學校早就放學了。
平日裏放學的時候,沈悅悅會同白妤和時貅一起走,眼下白妤知會了一聲讓對方先回家去了。
白妤寫着作業等他醒,寫完的越多帶回家的書便越少,書包也就越輕,寫得無聊想放松了就織會兒毛線。
用手機播放英語單詞錄音的時候,也可以幹編織活,如此堪稱一箭雙雕。
時貅悠悠轉醒,眼睛半阖着,擡頭正巧迎上白妤的淺淺笑容:“醒啦?理理書包,我們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