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江山喜歡安沁瑩,他早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就偷偷暗戀着她。
為什麽會喜歡呢?
很多男生都喜歡安沁瑩,原因是她長得好看。
安沁瑩無疑是那種本人比照片還要好看得多的女生。
有常言道,美人都是相似的,美麗這種東西說白了就是大衆審美的共通交集。
安沁瑩是雙眼皮,眼睛很大,睫毛也長。當她凝視別人的時候,雙眸明媚動人,好似含着一汪春水。她的鼻梁高而挺,鼻翼窄小,斜劉海蓋住清秀的眉毛,烏黑的中長發挽起,梳成一個簡單的馬尾。
就算劉海被風吹得淩亂,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的美麗依舊不會減去半分。
精致的五官和輪廓能夠輕松地駕馭發型,而不是依靠發型去遮掩前者的缺陷。
華夏學校的校服普遍不具有任何美感。它們的設計遵照偏大的尺寸、寬松的剪裁,這樣做是為了削弱性別感,減少男女生早戀的可能性,使他們不會因為戀愛而分心,影響了學習。
同時,統一的服裝杜絕了學生間充滿物欲的攀比現象,還方便管理。
可就連這樣普通的運動服套在安沁瑩身上,都像是從校園偶像劇裏走出來似的……
周江山也說不上來,自己的這份喜歡到底是不是外貌這種膚淺的緣由。
等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過久了。
他喜歡看她露出笑顏,喜歡全班一起看電影的時候她坐得近一點,期待春游和秋游合影的時候她剛巧在旁邊……
少年自以為将懵懂的戀情掩藏得很好,可是喜歡這種感情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安沁瑩最初察覺這件事的時候,還覺得有點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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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不止周江山,跟在身後追她的男生整個學校都是。安沁瑩覺得他們都惡心,不過她很愛看男生因為她鬥得不可開交,這份娛樂是茶餘飯後的甜點,為無聊又沉悶的學校生活帶來優良的消遣。
無論一個人願不願意承認——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對于美麗的人是持以溫柔的寵愛态度的。
不用靈活機敏,更不必殷勤讨好,包含人脈在內的資源便會伸出手,主動将自己奉上。
安沁瑩永遠是最被優待的那個。
有人每天給安沁瑩在食堂排隊;也有人一直給她帶零食吃;還有人包下了她所有的值日工作,令她可以十指不沾陽春水……
周江山的成績很好,安沁瑩沒有少利用這點。免費的作業批改、課後輔導乃至編寫試卷和考題預測,方方面面悉數做到了完美,幾乎是為她的考學生涯保駕護航。
對此,他明明清楚自己是工具也心甘情願,甚至非常欣喜他和她的距離因此被拉近了。
某年的六月,盛夏炎炎,蟬鳴嘈雜。
教室裏只有他們兩個,老舊的電風扇開到最大檔,發出特有的機械聲,旋起一股股熱浪。
穿短袖校服的男孩留着很短的板寸頭,他五官平平無奇,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一副粗邊黑框眼鏡。
周江山正在給安沁瑩講幾何題的最後一問——怎樣添輔助線,怎樣利用公式原理,運算過程中的哪一步容易出現錯誤……
他講得聚精會神,一心盯着試卷,自動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和本身就很不愛讀書、心不在焉的安沁瑩構成了兩極的反差。
周江山從小就把學習當成興趣,那素來是他最擅長和自信的事,也可以說成是一門喜好。
當他全神貫注地置身于題目的時候,完全稱得上是心無旁骛,腦中剩下的只有線段和幾何,還有那些繁複又深奧的公式。
——我就在旁邊,為什麽只顧着看着題呢?安沁瑩純粹是無理取鬧,如此在心裏小小抱怨着。
她将上半身湊過去,靠近周江山,罕有地逗他:“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呀?”
滔滔不絕的學霸頃刻間啞了聲,耳尖和臉頰迅速飛紅,連教室裏電風扇的聲音好像都變響了。
還有屬于青春期男孩,那慌亂而燥熱的心跳聲,仿佛随時要沖破胸腔。
周江山沒敢給出肯定的回答,更沒敢反問對方喜不喜歡自己。
除開學習的領域,他全然沒有信心,卑微和膽小好似潛藏在周江山的骨子裏。
莫名其妙的,她的心情頓時就變好了。
安沁瑩随口一說:“你的黑框眼鏡太土了,我不喜歡。”
第二天,周江山就立刻換上了一副細框眼鏡,卻被她開玩笑地打趣着依舊是死板的模樣。
從初中到高中,安沁瑩談過很多男朋友,沒有一個是周江山,沒有哪一次輪到了周江山。
安沁瑩的分數只能考到普通重點,他便奮不顧身地撇下了優秀的教育資源,頂着父母和老師的責備來了南華附中。
南華附中和周江山原本打算報考的一中是完全不可以比的,別說師資力量和校風,就連學校的硬件設施都是天壤之別。
一般來說,只要踏入了南華附中,就再也無緣清華、北大等一本大學了。
尤其這幾年,成績最好的也就上了中等的二本。
并且,周江山墜樓的悲劇也是出于安沁瑩的主觀意願。
毫無疑問,她是百分百的主謀。
安沁瑩美麗的皮囊下藏着一顆腐爛到極致的心。
她覺得有意思,所以就這麽做了,除此之外并不需要什麽別的理由。
——PUA,全稱“Pick-up Artist”,原意是指“搭讪藝術家”,其原本是指男性接受過系統化學習、實踐并不斷更新提升、自我完善情商的行為,後來泛指很會吸引異性、讓異性着迷的人和其相關行為 。[1]
在很多場合和情況中,PUA都代指男性對女性尊嚴與人格的打壓,而性別身份反過來的情況并不是沒有的。
PUA能徹底摧毀一個人乍一聽很不可思議,但就如同滴水穿石的道理一樣——只要持之以恒,再微乎其微的作用都能造成非常顯著的結果。
在安沁瑩的影響下,周江山對自己是一個“除了學習之外一無是處的廢物”這點深信不疑,從而默默地走向自毀的道路,一去不回頭。
他為了她配的新眼鏡在墜地的一剎那摔碎了,玻璃鏡片紛飛,再也拼湊不回原貌。
周江山的搶救算是及時,但至今依舊昏迷不醒,身體狀況極其不穩定,仍然依靠着醫療器械吊着一口氣。他的母親數次哭得活活昏死過去,父親的兩鬓也連夜斑白,聽說他家裏還打算賣房子籌錢,以尋求更昂貴而有效的醫療方法。
一個美滿的家庭就這麽被徹底摧毀了。
警方調查過周江山的手機和電腦,沒有發現遺書以及任何他人教唆的成分。
他使用的聊天工具只有短信和□□。微博平臺則是一個沒頭像的賬號,關注了幾個新聞媒體賬號,從沒發過言。
安卓手機自帶的“記事本”軟件裏沒有日記、待辦事項和日程表,七份單獨的物理和數學公式已占滿了全部。
一切正常,毫無異狀。
安沁瑩未曾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她顯然成功将自己摘了個一幹二淨。
除了時貅,這個世界沒有人懷疑到她頭上。
……
倘若時間倒流,如果重新來一次,周江山還會喜歡上安沁瑩嗎?
只可惜沒有如果。
少年懵懂的初戀在夏天起始,卻永遠停留在了冬天,埋葬在刺骨的冰冷裏,随寒風消逝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