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分秒之間,信號燈不停閃爍,紅綠燈交替變換。

少女背着書包匆匆忙忙地沖過斑馬線,身後川流不息的車群随刺骨的北風一同呼嘯而過,卷起成片的枯草,使其拼命搖擺。

在十字路口告別了沈悅悅,時貅和白妤兩個人步行返回家中,時間還沒超過中午十二點。

一進家門,白妤和時貅先将脖頸上繞着的圍巾解下,一同在直立式衣架上挂好。這兩條一黑一白的圍巾都是白妤親手織的,使用的針法也是相同的,既保暖又不失美觀。

然後,他們脫去校服外套、換上室內的拖鞋,最後再去盥洗室洗手……

二人從狹長的玄關步入,發現白母罕有的在家。

她今天并沒有請年休,換言之就是看心情曠了工,不過沒人會多嘴問出“不去上班在這裏做什麽”之類的問題。

至于他們今天那麽早回家的理由,白母也沒有過問。

到了飯點,卻沒有吃食。

自從白妤夠得到竈臺開始,她母親就不做飯了,現年怕是連菜刀的用法都忘得一幹二淨。

時父更是從沒下過廚房,理所應當地在家裏當一名食客,只管品嘗和評價菜肴的好壞。

白妤打開冰箱門查看一番,發現剩餘的食材僅有一個番茄和兩根黃瓜,連雞蛋也沒了。怕是怎麽樣也湊不出三個人份的像樣夥食。

于是,她提出叫外賣,并征求了家長的意見。

白母思考了片刻,才道:“叫便宜一點的啊。”

“嗯。”

白妤點了樓下小店的炒面,算上每個人各加的一份荷包蛋,總共只要24元,價格非常實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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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炒面是用大鍋炒出來的。廚師底子厚,火焰燒得旺,鍋氣很足,簡簡單單的面條、雞蛋、卷心菜、肉絲等材料被翻炒得色澤金黃、令人聞着這股熱氣就食指大動。

白妤嘗試過在家裏用一模一樣的食材還原這道料理,卻怎樣都炒不出外面賣的那種感覺,只有時貅說她做的更好吃……

白妤下意識看了一眼時貅,正巧迎上他的目光。

“怎麽了?餓了嗎?”

“不……沒有。”

那家小店離家裏很近,大致等待了十五分鐘左右,外賣員便提着保溫盒上門送餐了。

白母說懶得掏錢包,以此為由讓女兒付了錢。

鑒于白母經常會想各種法子讓孩子将零花錢還回來,白妤早就習慣了,也沒怎麽多想。

白妤禮貌道了聲“謝謝”,從外賣員小哥手裏接過了一個質地很厚的白色塑料袋,它非常結實,不容易破損。打開大塑料袋的結,裏面裝着的是三份單獨包裝的塑料盒,一捆橡皮筋套在塑料盒中間,食物經過颠簸沒有溢出來半點。

只不過今天不知怎麽的,平日裏特別喜歡吃的炒面嘗起來十分不對味。

白妤只感覺那面條很油,吃多了油漬就堆積在一起,叫人直犯惡心。

扒拉了幾口,便吃到了零碎的蛋殼,将口腔裏的軟肉磕得有點疼。仔細一看,有炒到焦黑的肉片混入其中,卷心菜的葉片上似乎帶有圓圓的蟲洞。

她本身就沒有胃口,一點兒也不餓。吃了一半不到,便放下了筷子。

白妤并沒有起身離開飯桌,她很想和母親說說今天發生的事,或者和她随便聊點什麽都好,以此排解一下內心紊亂的情緒,可是白母在聚精會神地看宮鬥劇下飯,正巧看到女主角逆襲後從冷宮殺回去,被冊封貴妃的精彩部分。

短短一集,貴妃娘娘收拾完了三個對其落井下石的反派嫔妃——一個被褫奪封號扔進了冷宮,一個被剃了度送進了尼姑庵,還有一個直接被賜了條三尺白绫……

劇情狗血又合理,跌宕起伏,蘇爽連連,只可惜在場的人中只有白母有心情聚精會神地觀看。

片尾曲結束後,終于到了廣告時段。

趁這個時候,白妤才斟酌着開口了:“我們學校今天有一個同學跳樓了。”

聞言,白母面色不改地嗦着面條,頭也沒擡一下,嚼了幾口吞咽完畢後慢悠悠地說:“他跳的時候怎麽也不為他父母想一想的?”

能問出這一點,就代表提問者是完全出于家長的角度去思考的,倒是還有一種可能——當事人的成長環境是可以依靠的存在。

而在現實生活中,家庭美滿又幸福,父母的臂膀是一片港灣的理想情況畢竟還是少數。

白妤稍稍代入了一下相對真實的視角,用同齡人的立場假設:“可能是……難過得沒想到吧。”

白母不置可否。

“讀幾年級啊?”

“和我們一樣,念高二。”

“父母養他到這麽大,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的。”

白妤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得保持緘默。

白母又道:“現在的小孩啊,心理也是真的脆弱。動不動就不開心了、哦就跳樓了。像我們那個年代,玩的東西也少,就一門心思讀書,哪會像這樣?……”

哪怕經驗促使她提前知曉那沒有任何的意義,白妤還是下意識地想出言反駁,為周江山争辯幾句,可她完全不知從何講起,就像她一如既往地不知道怎麽和母親對話。

她們之間恰似隔着一條無法逾越的代溝,使得視角和立場天差地別,連基本的溝通和交流都成了問題。

末了,白妤終是将想說的話連同收拾完的餐具一起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裏,一如往常那樣。

一頓飯的工夫,白母都視時貅為無物。盡管他們的座位離得很近——白妤和母親并坐一排,而時貅在白妤的對面,也就是白母的斜對角。

白母依舊在和時父冷戰,順帶着也不待見時貅。

下午兩三點時,白母接了一通閨蜜的電話,準備出去花天酒地。

大概是由于幾乎沒有家庭的負擔,或者說根本不在乎家庭,從而自由又灑脫,白母一向心态年輕,玩得很開,俨然一副精致的享受派。

白妤沒有聽到電話的內容,她是從母親的妝面和服裝判斷出來的,這一走八成又是好幾天不回來。

忽地,她想起了一件事,趕忙道:“媽,補習班明天要收錢,每個人750塊,一共1500。”

話音未落,白母畫得精致的眉毛重重擰起,聲音也不自覺擡高了一個八度,顯得尖銳又刺耳。

白妤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母親神态上的變化,對其接下來的反應也有了一定的準備。

果不其然。

“就不能不報嗎?!自己在家念念就行了,我們那時候都是這樣的。”

“這是學校規定的,強制性的。”白妤沒有辦法。

白母沒好氣地白了她女兒一眼,終于下定決心拉開了皮包拉鏈,從同樣皮質的昂貴錢包內掏出了所有的百元大鈔。白母用食指和中指撥弄着清點一番,加在一起總共才不到十張而已。

為了湊夠學費,白母走進自己的卧室,去床頭櫃的抽屜中取出了一件信封。打開一看,才忽地想起來前段時間手氣不好,這個信封早就是一個單純的空殼了。

于是,白母又在家中好一陣翻箱倒櫃,東翻翻,西找找,甚至不放過買菜籃中的錢袋,也沒能攢滿1500元。

白母放棄了,便理所應當地将這份責任推卸給家裏的另一名監護人:“你去找那個姓時的要。”

白妤覺得不妥:“可是叔叔上個禮拜才給過我們生活費。”

白母和時父結婚的時候,白妤早就是記事的年齡了。要她突然稱呼一個陌生的男人為“爸爸”實屬頗為別扭,就算到今天都改不過來。

“你是不是我親生的啊?胳膊肘往哪裏拐呢?”白母有點生氣了,接着又不失自相矛盾地說,“什麽‘叔叔’呢,喊‘爸爸’!”

白妤有些心虛地偷偷看了一眼時貅,見後者并無什麽特殊的反應,便含糊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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