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欺欺人 離婚是真的,她愛上別人也是……
因為肩傷, 林蒹沒有讓談江野開車,兩人叫了個出租過去。
“我也該考個駕照了。”等車的時候林蒹忽然感嘆了一句,現在雖然願意叫出租車的人不多, 但車也不多,完全是供方市場。司機挑揀的餘地很大,太近的不去, 太偏的不去,一定要去還得補上空跑的費用。又或者司機過來接人的時候路程遠, 有時候幹脆半路接個短距離的活, 到得晚一些, 客戶也沒點辦法。
“行啊, 到時候再買個進口小轎車, 你出去談生意也氣派點。”談江野說着又問她,“你喜歡什麽顏色的?”
“要什麽進口的啊, 我就弄個二手的,能開就行了。”林蒹說。
談江野搖搖手指:“你知道嗎, 我有次借成哥那個進口的車去客戶那,準備走的時候, 他們老板突然跟我說:‘你開豐田來的吧?’。我去他那都五六趟了, 之前開着咱們那個小貨車過去,他可從來沒問過。”他無奈地攤手, “我那次才發現,出去談事, 車也是個身份象征。你新生産線都搞起來了,外在也該包裝一下。”
林蒹聽他這麽講也是頭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但是想了想她還是搖頭了:“那也不是時候,這半年我們搞擴張用錢太多了,花個幾十萬買車沒必要。有那個錢我都能再進一點好設備了。”
反正不管是駕照還是新車目前都是沒譜的事, 談江野也沒想着要說服她,聽林蒹這麽一說也跟着點頭稱是,心裏想的卻是一定得趕緊把市場做起來,等她有駕照了,早點給她弄個好車開開。
他倆要拜訪的客戶是個設備商,此次過去也不是談什麽具體的項目,主要這家公司以前在他們那加工過一點零配件,但後來連着幾個月沒單子了,林蒹就想着過去聊聊天,看看情況,生意關系跟朋友關系有時候挺像的,常來常往感情才深厚。再怎麽在商言商,訂單來臨時絕大多數人肯定會優先考慮有交情的合作夥伴。
這家公司的老總姓錢,是“老三屆”,比他倆大了不少,經歷也曲折。上山下鄉又從知青點考進大學,畢業後進了國企剛當上小領導,改開春風一刮,他又從國企辭職下海,跑鹽港創業。現在已經買了地皮蓋起了三層廠房,在私企裏規模算是不錯的。
林蒹跟談江野在門衛處登記以後就被人領去會客室了。比較意外的是,在會客室沒待多久,就有人把他倆引去了錢總辦公室。他們的小訂單在錢總這裏肯定排不上號,林蒹先前聯系的也是錢總下邊的人。她怕是前臺弄錯了人,在門口又跟人确認了一遍:“我聯系的是李主任,□□。”
“沒錯,李主任跟錢總彙報過,錢總交代讓你們直接去他辦公室。”前臺姑娘微笑着回答。
這是為何?林蒹跟談江野面面相觑,但能見到一把手肯定是好事,他倆只遲疑了片刻就進門了。
一進門,錢總見到他倆态度那是相當熱情,特別是他打量他倆時好奇的神色讓林蒹跟談江野受寵若驚之餘也滿肚子疑問。
好在錢總不一會就親口解釋了他倆的疑惑。他招呼他們坐下喝茶,等小爐子上的水燒開,他拎起壺燙茶具時就直說了:“在華天大酒店吃飯把一桌人告了的就是你倆啊。”
這……林蒹跟談江野對視一眼,意外的同時又有點哭笑不得。誰能想到噩夢一樣的晚上居然給他們帶來見老總的機會?雖然錢總親自接待只是因為好奇。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他們這會算是深有體會了。
“讓錢總見笑了,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處理莽撞了。”談江野給了林蒹一個眼神,叫她先別說話,自己則小心翼翼地試探錢總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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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初生牛犢不怕虎哦。”燙完茶具,錢總又開始洗茶,“不怕把事情宣揚出去到時候被人造謠敗壞名聲?”他問。
林蒹一聽就知道這句是問她的,忙說:“不怕,我不站出來讓他們受到懲罰,他們還會去禍害別人。”
“不過還是多謝錢總提醒,我們以後會更加小心的。”談江野說着看了看錢總。
這時候茶也泡到時候了,錢總給他倆沏茶,略過了這個話題,開始扯了些什麽茶有什麽好處的閑話。林蒹他倆不懂茶,只是為了跟客戶有話題了解過一點皮毛,此時看錢總講得頭頭是道,便做虛心請教狀。兩盞茶過後,閑話也說得差不多了,錢總終于拍拍膝蓋站了起來。“走,帶你們去參觀一下設備。做了半天配件,還沒見過成品長什麽樣吧?”
有戲。林蒹他倆交換了一下眼神,趕緊跟上錢總。
錢總帶他倆進了最大的廠房,裏面新裝配好的設備擺了好幾列。“這些都是标準機。”錢總指着那些設備,告訴他們哪些是銷往國內的,哪些是銷往東南亞的。林蒹看得心動,問錢總他們做的配件都用在哪。
錢總指着廠房另一端說:“在那邊,都用在非标設備上了。”
非标設備,顧名思義,就是非标準設備,一般都是根據客戶生産的特殊需求研發定制,批量小,研發成本攤下來,利潤比标準産品薄得多。很多大廠雖然有技術,但大多不願意幹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小作坊又承擔不起設備的研發成本,所以這類單很多都落到了錢總公司這樣的中小企業手裏。
林蒹看着非标産品區不成氣候的設備,以及為了方便測試,外殼被拆得“開膛破肚”的試驗機,不免疑問:“錢總,您公司标準品賣得挺好怎麽還花這麽大力氣搞非标?”她要是沒看錯,非标區起碼有五六種不同的設備。
“為了入行嘛。”錢總說,“一臺設備研發下來,這個行業的生産問題基本能弄清楚個大概。你看它現在是個非标産品,以後行業發展起來需求量增加,可不就是标準品了?”他說着拍拍手邊的一個大家夥,“不過風險也是有的。這玩意就是跟中永搞的一個項目,競标成功了,結果項目黃了,幾十萬都打了水漂。”
林蒹聽了,又接連問了些關于非标準産品跟黃掉項目的問題。
錢總也不藏私,她問的問題除了涉及行業機密的以外他都痛快回答了。末了反問林蒹:“林總這是準備搞設備了?”
林蒹連忙搖手:“搞不起搞不起,風險太大,我們小作坊耗不起。錢總您叫我小林就好。”
錢總點頭:“你們剛起步,慢慢來。做設備看着一臺賺得多,但不光是研發成本,回款也慢得很。我們廠去年出的設備,到現在尾款還沒完全到賬。”這個問題搞制造業都深有同感,林蒹馬上接起話題跟錢總互吐苦水,還借機讓錢總了解了一下她公司如今的規模。
聊完,終于得了錢總的保證,年底前會有筆單子給到他們。
林蒹目的達成,還積累了不少信息,心情舒暢得很。談江野全程話不多,只給她做做捧哏,偶爾接兩句錢總的話。直到兩人準備告辭,林蒹去廁所的時候,他才問錢總:“錢總,您剛開始問那晚上的事,是不是聽到什麽風言風語了?”
錢總看看他,微一點頭,沒直接說他聽到的謠傳,只是善意提醒:“女的在外面做事總是難一點,身正也怕影斜。”說完看到談江野表情凝重,他又安慰道,“不過日久見人心,接觸多了的謠言就不攻自破。”
“我知道了,謝謝錢總。”談江野誠懇道謝,待林蒹從衛生間出來他倆就跟錢總告辭了。至于跟錢總的對話他怕引起林蒹的心理負擔,也就沒說。
兩人坐車回工業園,出租車行至半路,林蒹就叫司機靠邊停車:“師傅,過了前面那個路口靠邊放我下來。”
“你去哪?”談江野看了一下,這裏既不是學校附近,離她住的地方也有一定距離。
“我跟人有約。”林蒹說得含糊。
“岑樓?”談江野輕松了半下午的心情一下子就壞了,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問,可是他又想從她那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你們……”
話沒說完,林蒹就接了下去:“在一起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親耳聽到時談江野還是有種被人敲了悶棍的感覺
車剛好停下來等紅燈。車內的空氣似乎也跟着停滞了。談江野講不出話來,林蒹則是不想再司機面前聊私事。好一會才憋出一句:“我總要結婚的。”
談江野從聽到她說在一起了以後就一直緊咬着的後槽牙,直到綠燈亮起,車駛過路口,司機靠邊讓林蒹下車,他都一個字也說不出。
倒是司機憋不住了,安慰他說:“看開點,老妹總要嫁人的。”
“她不是我妹。”談江野終于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那是姐姐咯?”司機以為找到了同道中人,瞬間來了精神,“兄弟,我懂,被外人搶走親人的感覺我太懂了!我姐姐嫁人那天我恨不得揍死姐夫呢。現在不也挺好……”
談江野聽着司機滔滔不絕地說自家事,恍惚了一下,他對林蒹是這種感覺?不可能。他姐戀愛結婚的時候,他除了警告姐夫不準欺負姐姐以外,壓根沒有半點有親人被搶走的感覺。只是,他也不可能跟出租車師傅去解釋這些,只能随他胡扯。
好不容易下了車,回到工業園,談江野卻沒有上樓,反而坐在一樓辦公室裏發呆。他知道為什麽不想上樓,因為二樓裏林蒹的個人痕跡随着她搬走一點點被抹去,而一樓的辦公室裏還和從前一樣。他不想上樓是因為他在自欺欺人,覺得只要不看不想,有的事就沒有發生過。就像林蒹跟岑樓的關系。他只要一想到他倆在一起的情形心裏就難受得要命,所以即使看到了林蒹的變化,也要騙自己他們還沒有确定關系。可今天,林蒹親口承認,讓他騙不下去了。離婚是真的,搬走是真的,她愛上別人……也是真的。
談江野覺得太陽穴抽着疼,他按着頭,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卻忘了肩後的傷。這一靠椅背的邊緣狠狠壓了一下,疼痛驟然而起,他不由皺緊了眉頭,身體卻沒有動。傷口傳來的真實疼痛似乎能緩解心裏難以消解的痛苦。
“鈴鈴鈴——”電話鈴聲毫無征兆的響起,談江野從椅子上彈起,是林蒹嗎?
他兩步跨到電話機旁,因為期待,接起後那聲“喂”顯得有點激動,叫那邊的人頓了一頓。“是談江野嗎?”柳含瑛的聲音。
“是你啊。”談江野只覺得剛才的激動顯得十分可笑。
柳含瑛察覺到了他語調的變化:“你在等電話嗎?”
“沒有。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們單位的幫扶活動今天晚上會上鹽港臺的民生節目,你們捐了磁帶,鳴謝名錄有你們單位。”柳含瑛說着,見談江野沒有回應,聲音有點自嘲的意思,“就這點小事,确實也沒什麽好說的。”
“不不,還是得感謝你。”談江野說,“有機會露臉是好事。”
“那你記得看。”柳含瑛說了節目的時間段。
談江野說了聲好,等着她挂電話。可電話裏半天沒有忙音傳來。他正要開口,就聽柳含瑛有點猶豫地問:“我國慶回家時聽說你和林蒹……離婚了?”
談江野現在最不想聽這事,但他不好對着柳含瑛發火,只嗯了一聲。
“那你……還好吧?”柳含瑛問。
談江野聽着就煩,聲音都壓不住火了:“你早知道我們是假結婚,還問什麽?”說完就覺得态度太兇了些,于是又趕緊找補:“對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是針對你。”
“我明白。”柳含瑛還是不說再見,聲音裏反而有點戀戀不舍的意思。
談江野心裏煩得要死,肩膀痛,頭也痛,實在沒精力跟她聊天,說了句“沒事我就挂了。”都不等柳含瑛說再見就挂了電話。
但是到了晚上,他還是按柳含瑛說的時間點打開了電視。雖然免了磁帶錢的時候沒想過要博名聲,可既然柳含瑛有心,他還是得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