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懷抱溫暖有力◎

沈疏嫣睜眼,方才腦中一閃而過的糕點首飾、華美衣裙、绫羅綢緞均被一張冷肅俊朗的面龐所代替。

眼前之人面色清冷,劍眉修目,深邃立體的五官近在眼前,還怪好看的,只是好像有點眼熟?

四下空氣安靜了一瞬,接着又是“砰、砰”幾聲煙火盛放的響聲,沈疏嫣回過神來,這張臉似乎剛剛才見過,帶着些許熟悉之感……

等等!

好像正是方才在正殿所瞧的那位陵王殿下?

眼前之人略微将頭低了下來,沈疏嫣對上他的眼,兩人目光撞在一起,那人眼底幽暗而深邃,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那眼底似有萬千星河閃亮,沈疏嫣看着竟有一瞬間的沉淪。

又是“砰、砰”幾聲徹響,白光劃破黑夜空升騰至空中,煙花在兩人頭頂上空綻放,多彩絢爛的光霞忽明忽暗。

眼前之人的眼神逐漸從幽深變得透亮,而後又逐漸變得淩厲如刀,眸中寒光盡現,就這麽直直盯着她,似要把她看穿一般。

沈疏嫣大腦瞬時炸了一下,只見眼前那雙淩厲如刀的眼睛逐漸靠近,眸底她的倒影逐漸放大、再放大、清晰、再清晰。

沈疏嫣吓得不敢動彈,兩人目光糾纏時,她在那雙幽深淩厲,漆黑幽暗的眸底,看見了——

自己紅腫如豬頭的那一張臉。

“啊——”沈疏嫣瞬間驚叫失聲。

此時此刻當真是她有生以來最為丢臉的一刻了。

要說方才她因為世間種種美好事物,還想好好活着,那麽此時此刻,她便是立時又改了主意,真的想一頭栽進那琉光湖中,再也別出來了。

沈疏嫣下意識地便想掙脫懷抱,逃離現場,然陵王雙臂緊緊環抱住她,手臂力道極大,她被牢牢制住,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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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花園中賞景的世家貴女聞聲而至,各個都抱着“今日又有好戲可看”的心态一路快步而來,待見到陵王殿下那張陰郁黑沉的臉和淩厲目光時,皆是吓得禁聲無言。

圍觀人群中,屬姜姝走得最快,可以說幾乎是一路小跑趕來,尚在遠處時,當她看見一身碧色衣裙的沈疏嫣倒在一男子懷抱時,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先因跋扈善妒被範家退婚,再在大庭廣衆的宮宴之上公然與陌生男子摟摟抱抱,再加之她剛才親眼所見沈疏嫣吃了好些柿餅……姜姝想到此處一陣竊喜,真不枉她煞費苦心,命人将果點偷換了去。

這次她還不得聲名狼藉,永無翻身之日了。

姜姝報着如此雀躍的心态一路小跑而至,遠遠只覺得那男子身形與陵王殿下竟有幾分相似,定是剛才吃醉酒眼花了。姜姝加快腳步,只因今日的衣裙樣式太過繁複而延誤了腳步,待跑近之後,才逐漸看清與沈疏嫣舉止親密之人——

好像,似乎,竟是真的陵王殿下?!

姜姝簡直氣急敗壞,說是怒發沖冠也不為過,原本精致的鬓發和妝容都扭曲了幾分,當場便高聲驚叫道:“沈疏嫣!你,你竟然!我,我和你沒完!”

聽到自己連名帶姓地被人喊出,沈疏嫣覺得自己算是徹底完了。

陵王殿下淩厲如鋒的眼神,圍觀人群此起彼伏的議論聲,還有最要命的,是她現在頂着一張紅腫如豬頭的醜陋臉蛋。

她最最在意的容貌、名聲,均在此時此刻。

毀于一旦!

偏偏自己還動彈不得,跑都跑不了。

不能跑,那便只能暈了。

一不做,二不休,沈疏嫣深吸口氣,閉緊雙眼,而後腦袋一偏,脫力往陵王身上倒去。

為了不讓圍觀人群看見她的容貌,她還特将臉往陵王身上側了側,緊緊貼住。

陵王:“……”

圍觀人群:“……”

姜姝只覺肺都快氣炸了:“沈疏嫣,我要和你拼了!”

“砰、砰”漆黑夜空中又有煙花升騰綻放,多彩絢爛,點亮黑夜。

夜空中,煙火陸續綻放,在天邊迸發出奪目絢爛的光彩,猶如萬千花樹盛放在空中,煙火墜落,燦星如雨①,琉光湖上,倒映出煙火絢麗的煙霞,萬紫千紅,流光溢彩。

然而此刻,顯然所有人都覺得,眼前的這場熱鬧遠比空中的煙火來得精彩得多,這禮部費時費力特為慶功宴準備的煙火盛會,竟是無人欣賞。

今日宮中守衛森嚴,不出片刻,宮內侍衛侍從便應聲趕來,沈疏嫣閉着眼睛,不知周圍情況,只聽周圍喧嚣議論聲逐漸遠去,她暗自松了口氣。

沈疏嫣不敢睜眼,只覺周身的溫暖氣息未散,圍觀人群雖有看熱鬧的心,但眼前這位可是大周戰神陵王殿下,誰也不敢大膽到當面妄議。

沈疏嫣閉着眼睛,一時竟覺得有這麽塊擋箭牌倒是極好,令她有一瞬的心安。

那懷抱溫暖有力,雙方似都不願意放手,沈疏嫣依偎在其中,緊繃了大半晚的神經終是有些繃不住了,迷糊間,她感到意識逐漸紊亂,不知不覺地,竟是真的沉沉昏厥了過去。

沈疏嫣這一昏,倒不似真的暈厥,而似做了一場夢,半夢半醒間,她只覺一陣溫存,自己仿佛掉入了一場夢中。

夢中她身着大紅喜服,靜坐于紅綢幔帳的喜房之中。一身鮮紅嫁衣奪目而耀眼,但夢中的她面上卻不見喜悅,始終愁眉不展。

須臾後,房中進來一身着喜服的男子,身形颀長偏瘦,卻只見背影,看不清面容。

夢境有種少有的真實感,沈疏嫣仿若身處夢中,是從未有過的身臨其境之感,她極力想要看清夢中男子的面容,卻始終不得窺見。

夢中她自行掀開大紅蓋頭,全然沒有成婚的喜悅,而是在房中焦急地來回踱步,房中布置陳設處處精致,榻旁的妝柩上,一塊菱形羊脂白玉通透惹眼。

沈疏嫣只覺那玉佩眼熟,想要看清些,夢中畫面卻忽而一轉,回到了永安侯府。

夢中,侯府被禁衛包圍查抄,父親被抓入獄,原本離京的哥哥竟身在侯府,一并被抓。禁衛一聲令下,府中頓時火光沖天,哀嚎一片。

沈疏嫣未在夢境中看見自己,但方才那個身着喜服的男子背影,又再次出現,只是換了身玄色衣衫,那背影慢慢靠近……

沈疏嫣覺得呼吸都快了幾分,忽然有種要窒息而亡的感覺。

畫面戛然而止。

沈疏嫣從床上驚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腦海中的畫面揮之不去,往常她雖也做過噩夢,但都與今日的不同,那夢境極其逼真,恍如置身其中。

沈疏嫣不知額頭已滲出涔涔冷汗,腦中畫面定格在那塊羊脂白玉上,她只覺十分眼熟,卻又偏記不起在何處見過,她極力回憶着夢中畫面,便是一陣頭痛欲裂。

“小姐,您可終于醒了!”蘭竹熟悉的聲音将她思緒拉回。

眼前是她熟悉的煙青色雲紋紗幔,身上蓋着綿軟厚重的錦被,還有屋內燃點的安寧香,皆是熟悉的味道。

沈疏嫣環顧四周,此時此刻,她身處雲軒閣中,心中覺得十分踏實。

蘭竹見小姐醒了,便立時激動地迎上前來:“小姐,你昏迷了一整晚,可算是醒了!”

沈疏嫣記起自己昨日是進宮赴宴去了,此時頭上仍有些暈眩之感,她擡手扶了扶額頭,而後道:“我是怎麽回來的?”

“是程姑娘将您送上馬車的,昨夜奴婢在宮門外等了大半夜,其他府邸的馬車都走了也不見您出來,都快急死了。還好後來,宮中當值的宮女将您擡了出來,帶上馬車。”

“擡,擡出來的?”沈疏嫣覺得“擡”這個動詞怎麽聽都不大對勁。

“是啊,”蘭竹點頭,“小姐暈了,程姑娘一人也擡不動你……”

“好了好了,趕緊打住。”沈疏嫣覺得自己才剛清醒的腦子又有點暈眩了,再聽下去她恐怕又要暈倒了。

“小姐可覺得餓了,奴婢去傳膳來。”蘭竹道。

沈疏嫣搖頭:“你且先拿面銅鏡過來。”

蘭竹依聲照做。

沈疏嫣對着鏡子左右上下照了許久,面上仍是紅腫不堪,但相比昨日已是消退許多。挽起衣袖,手臂上有幾道斑駁黯淡的紅痕,襯着她白皙如雪的肌膚,顯得有幾分觸目驚心。

“昨夜小姐昏睡時,侯爺已連夜命人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小姐是因為食用了過多的柿餅才會暈厥的,小姐面上的紅腫也需兩三日才能徹底消退。”

“大夫說小姐的病症并無大礙,也已開了藥方,這會兒後廚正熬着藥,小姐不必擔心挂懷。”蘭竹知道自己小姐的性子,趕緊将病症解釋的清清楚楚。

沈疏嫣微微點頭。

“奴婢這就去拿藥過來。”

“慢着,”沈疏嫣打斷蘭竹,臉色凝重,頓了半晌才緩聲問道,“慶功宴後,京中可有什麽流言蜚語傳出?”

“流言蜚語……”蘭竹語塞,不知該怎麽開口。

“罷了罷了,本小姐也不想聽。”沈疏嫣看着蘭竹一臉慌亂的表情,便知自己的名聲又一次跌入泥坑了,眼下頭昏腦漲的,她沒力氣去想那麽多,還是先将容貌養好再說。

“奴婢還是去給小姐端粥來吧。”蘭竹說完便欲逃離。

“等等,”沈疏嫣似想起什麽般,忽然道,“那,那位陵王殿下怎麽樣了?”

“陵王殿下?”蘭竹一臉疑惑,“奴婢一直在宮門外等着,并未見到什麽陵王殿下,就是男子都沒見着一個。”

沈疏嫣:“……”

沒見着也好,那個害人精。

沈疏嫣在房中先用了碗白粥,後又喝了湯藥,才覺身子舒服了許多,腦中不時回閃現出昨晚那個逼真的夢境。

沈疏嫣又仔細回想了一番昨晚的夢境,夢境中她竟身着喜服,夢中哥哥沈昀年也身在侯府。

沈昀年乃沈疏嫣嫡嫡親哥哥,早年便高中進士,但他不願依仗家中勢力,便自請外放涼州為官,涼州在他治下民生、水利皆大有改進,政績斐然。

依大周朝的規矩,地方官員若有能力出衆者,為官三年可得晉升,調入京中任職。普通人尚是如此,何況是沈昀年那般有身世背景的,算着年歲,今年已是第三年了,于情于理,沈昀年都改調任回京了,待年後,哥哥便可返回上京。

大夫說暈厥是因為食用了過量的柿餅,那麽夢境或許也是如此,沈疏嫣自我寬慰道,但昨日的夢境過于真實,她往常雖不信夢境鬼神之說,但哥哥即将返京,她到底還是留了個心眼。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沈疏嫣想着,方才那碗熱騰騰的湯藥下肚,不一會兒便覺面上腫痛之感舒緩了許多,那湯藥有凝神靜氣的效果,困意襲來,沈疏嫣終是沉沉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①參考自辛棄疾詩句: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最新評論:

【這個夢是不是暗示着什麽,不會是男主吧……】

【太慘了吧,】

【快更快更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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