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人他得留下◎

入夜,沈疏嫣便差蘭竹收拾出城所需的衣物被褥,因時間緊急,只能簡單行事,左右城外靜心庵不遠,她也沒有直接言明要去多久,屆時若是有什麽缺衣少食的,再差人回來取便是,順道也可賣個慘,再試探一下父親的意思,好早日回來。

眼下接近年關,哥哥也快返回上京了,此番一走,父親雖有責罵之意,但更多的還是讓她暫避風頭。

京中流言漫天,應國公府的兩次求娶,還有那位心思難測的陵王殿下,左右都是不好惹的,倒不如出城躲躲,避開這一陣的蜚短流長為好。

想通此事之後,沈疏嫣便覺得心情舒暢多了,只又取了面銅鏡來,左右照了幾下,确定面上的紅腫已然消退不少便好:“蘭竹,衣裙被褥可以少帶些,你記得多帶些消腫散淤的藥材,可別叫本小姐臉上留了疤。”

“是,”蘭竹點頭,而後從袖中抽出一封信箋呈上,“适才相府程姑娘的貼身丫鬟來府上送了這封信箋,說是程姑娘因為那日宮宴之事十分自責,一直耿耿于懷,她本想親自登門致歉,但相爺将她禁足于府,不讓外出,程姑娘別無他法,便親手寫了這封信托丫鬟送來。”

沈疏嫣接過信箋,上邊确是程寧隽秀的字跡。那日宮宴之事,她心中從未怪過程寧,且那日宮宴明明倒黴的是自己,相爺憑白禁程寧的足作甚?生生讓她在離京之前都見不了程寧一面。

“你可将我要離京之事告知?”沈疏嫣一邊拆信一邊問道。

“奴婢說了,那相府婢女說定會回去告知自家小姐,只是程小姐不得出府,無法前來相送了。”

沈疏嫣展信,看着信箋上字字懇切,她原本也沒有怪程寧之意,她自幼膽小怯懦,雖是相府嫡女,但卻遠沒有外人看着這般風光。

程寧幼時喪母,相爺便早早續弦,後繼母又生了一子一女。相爺一心只想攀附權貴,繼母是個嘴甜心惡的,程寧明裏暗裏吃了不少苦頭,到底只是虛有個嫡女的名頭,說真的,還不如自己那位庶妹過得舒坦。

信紙上似有淚痕,已然風幹,沈疏嫣想着程寧寫信時的心情,一時也有些不好受。

“那丫鬟除了将信給你,可還說了什麽別的?”沈疏嫣将信折好,收回信封之中。

“那丫鬟說話支支吾吾的,好似有什麽難言之隐一般,”蘭竹想了想,又繼續道,“但我說了明日小姐就要去城外靜心庵後,她便不再多言了,只說還有事情要趕着回相府,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難言之隐?”

“城外風大,那靜心庵的廂房又小又冷,小姐你看是帶這件紅色鬥篷,還是帶這件白狐披風呢?”蘭竹禀報完事情,便又忙着收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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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嫣原本還想着程寧的事情,思緒一下又被打斷:“就帶那件紅色的鬥篷吧,若是天氣嚴寒,屆時在差人回來取便是。”

可不得叫爹爹以為自己在城外挨餓受凍,才好早日回府呢。

半夜微雨,夜風寒涼,永安侯府上下籠罩在一片薄薄的雨霧中,沈疏嫣躺在床榻上聽着雨聲淺眠着。

而陵王府中的回廊上,燈火闌珊。

聽雪堂中,白燈如晝。

晏修一身清貴白衣,一手提着一捆藥草,一手打着紙傘慌忙而至,今早他聽了京中傳言,萬年寒冰陵王殿下竟是一棵鐵樹開了花,在上京城中也有粉紅傳言了?

晏修簡直太好奇了,故而今日剛忙完手上的事,便不顧風吹雨阻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這京中流言紛飛,幾日一變換,往常晏修只是聽個熱鬧有趣,可今日這出居然與清肅冷傲的陵王殿下有關,且還和女子扯上了關系,簡直是聞所未聞。

有關那日宮宴之事,雖是衆說紛纭,但不論傳言中哪個版本是真,總之就是,陵王昨晚在慶功宴上抱了侯府千金!

旁人只知陵王殿下暴戾冷傲,不喜女色,對他敬而遠之。晏修與謝雲祁是多年好友,也清楚他的病情,今日聽了傳言,驚駭程度自是比旁人多出數倍,故而此時便打着送藥之名,風雨兼程地趕來王府親自八卦一番。

“聽聞殿下昨日在宮中抱了,啊不是,救了一名女子?”晏修入了房中,只将藥材随手一放,便直奔主題。

“自古英雄救美乃是佳話,昨日的慶功宴本不就是皇上想借個由頭為你選妃嗎,”晏修挑眉,“怎麽樣?可有中意的?”

謝雲并未應聲,倒也沒嫌他聒噪,仿佛并不在意他說了什麽,只拿起适才放在桌上的草藥,慢條斯理地打量起來。

“這抱都抱了,還有什麽不可說的,怎麽樣,可有心動的感覺?”晏修仍舊自說自話,“我一早幫你打聽過了,那位是永安侯府嫡女,剛被退婚,有機會。”

“不知所謂。”謝雲祁瞥了眼晏修。

“也是,殿下乃堂堂陵王,大周戰神,自然不缺女子想嫁入王府。”晏修繼續道。

眼下朝局不明朗,皇上有立儲之意,陵王手握重兵,皇後和淑妃都想借陵王回京之機往王府塞人,若是得了這位戰神助益,儲君之位自是不愁。

“你都與人姑娘有了肌膚之親了,若是不就此負責,恐怕不妥,”晏修向來話多,即便沒人搭理也能自說自話半天:“只是那位沈姑娘,才剛被應國公府退了婚,昨日又被你這麽一抱……”

“啧啧啧,往後怕是兇多吉少了。”晏修搖頭。

謝雲祁神色淡淡,仍不應聲。

謝雲祁向來惜字如金,不喜多言,晏修早習慣了他這般冷漠的态度,繼續自言自語道:“這兒可是上京,不比北疆,女子名聲可堪比性命,有人因此斷發明志,亦有人因此遠嫁他鄉,甚至還有為自證清白,懸梁自盡的。”

晏修說得起勁,全然未留意到當他說到“懸梁自盡”時,謝雲祁執着草藥的手微顫了下。

“要我說那沈姑娘雖名聲不好,但容貌身段都生得極好,若是尋常男子此時定已上門提親了,但遇上殿下這麽個薄情寡性之人,也算她倒黴,昨日這般折騰一番,殿下這邊若沒有動靜,不知沈家會如何應對。”晏修一人自說自話,倒是分析得頭頭是道。

“要我說,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若真出了什麽事,也怪可惜的,殿下若不喜歡,我倒是挺喜歡的……”

“送客。”謝雲祁瞥了眼晏修,滿臉不悅。

“別啊,我這話都還沒說完,殿下怎麽就趕人走呢”晏修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謝雲祁,“殿下莫不是急了?”

謝雲祁将手中藥草放下,轉頭看了眼屋外的斜風細雨,只平靜道:“外頭雨勢漸大,藥草留下。”後面半句“你可以走了”,全寫在他淡漠的臉上。

晏修:“……忘恩負義。”

晏修一走,房中又重回平靜,只是适才他聒噪的言論,仍在謝雲祁耳邊反複回蕩,揮之不去。

斷發明志、遠嫁他鄉、以死明志……謝雲祁眉心突突跳了兩下,不知為何,方才晏修所言竟與昨夜夢境中種種畫面交織在一起,在他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謝雲祁扶額,拇指按壓在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上,房中未安靜半晌,又有腳步聲傳來。

“王爺,”貼身侍衛疾風夤夜冒雨而來,此時正站在房外,打斷了謝雲祁的思緒。

“進。”

疾風快步入內,身上雨水未幹,低聲報道:“屬下探到,那位沈姑娘準備明日一早離京,前往城外靜心庵。”

疾風是謝雲祁的貼身侍衛,武藝高強,辦事得力,曾追随陵王多次出生入死,立功無數,今次被殿下派去盯梢一位全然不會功夫的世家貴女,實屬有些大材小用了。

“說下去。”謝雲祁淡淡道。

“那位沈姑娘說,”疾風略微頓了頓,又道,“說是要去城外靜心庵中削發為尼。”

謝雲祁:“……”

這就是侯府所謂的應對之法?

據他觀察,那位沈姑娘可不是個願意輕易削發為尼之人。

“何時出發?”

“寅時。”

“派人繼續盯着,”謝雲祁聲音不急不緩,面上沒什麽情緒。

“屬下遵命。”疾風說完便退出房中。

夜色黑沉,屋外雨勢漸大,雨點打在枝葉上沙沙作響。

謝雲祁并未将消息放在心上,他派疾風前去盯着沈家,只是為了探一探侯府是否在故弄玄虛。謝雲祁被昨日的夢境擾得頭疼,屋內重回安靜,他順手熄了燭火,而後往榻上躺去。

謝雲祁閉眼,燭光一滅,昨晚的夢境再次襲來,夢中他仍是身處北疆,四下荒蕪,風沙漫天,冬日的北疆荒草叢生,雜草上覆蓋着一團團白雪,風沙中夾雜着雪粒,随風四處撲打。

謝雲祁獨自一人坐在沙堆之上,臉上是他鮮少流露過的落寞悲涼之情,手中仍是握着昨日夢中所見之物。

夢境灰暗,北疆的風沙呼嘯聲不絕于耳,謝雲祁猶如身臨其中,那風沙一如昨日般又呼呼吹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時,謝雲祁才驟然驚醒,腦海中的畫面定格在最後一瞬。

與昨日不同,今日他看清了夢中的“自己”手中所握之物——

是一朵女子所用的青玉簪花。

夢境灰黑一片,唯那支青玉簪花通透碧綠、明亮入眼。

謝雲祁額上甚至滲出了涔涔冷汗,他起身朝窗外看去,天色已然微亮,他憶起昨日疾風所報之事,随手披上外衫,而後慌忙執起桌上長劍,高呼了一聲“備馬”,便匆匆直奔府門而去。

謝雲祁想起,晏修曾言,早年西域有一秘術,是以人血入藥解毒,不同的毒當選用不同的人血作藥引。此秘術失傳已久,且傷天害理,原本他聽過之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眼下看來,他或許找到了自己的“藥引”。

謝雲祁做事向來秉着“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不論此女或是永安侯府在故弄什麽玄虛。

總之,沈疏嫣這個人,他得留下。

作者有話說:

晏修:殿下想去便去,非甩鍋給我幹嘛?

謝雲祁:就是你說的。

◎最新評論:

【懸梁自盡??那是不是說明男主有一點在乎女主了?】

【不太喜歡這個程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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