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蘇州◎

離開寒葉鎮後,馬車一路南下,好在近幾日,天公作美,雖偶有下雨,但多是濛濛細雨,飄落一陣便很快停了。

謝雲祁原本計劃的行程是将天氣預估到最差情況,眼下天公作美,馬車一路南下行得不急不緩,沿途時間充裕,路過些繁華的小鎮,一行人還可停下歇息,也可采買些短缺的物件吃食,倒也算不得勞累。

馬車行了十日,終是到了泰州地界,沿途不時可見有流民拖家帶口地沿路乞讨,其中多是一些年邁之人,或是婦孺孩童。

沈疏嫣自小在京城長大,錦衣玉食,從未見過如此慘況,難免心有不忍,想着自己身上帶了不少銀子銀票,便開口問道:“夫君,我想将帶來的銀票分發給他們,可好?”

“你覺得他們拿了銀票,能上哪去買吃食?”

沈疏嫣語塞,夫君言之有理,眼見這些流民都快走不動路了,還不知能撐到幾時,拿着銀票并不能能填飽肚子。

“本王已命車夫将車上帶着的柿餅、幹糧分派下去了,此事你雖有心,卻不宜出面。”謝雲祁淡淡道。沿途一直有探子暗中緊跟着他們,眼下到了對方的地盤,他雖不怕,卻也不想王妃被人盯上。

沈疏嫣點頭,近來接連奔波了多日,一直未休息好,沈疏嫣總感覺頭腦暈乎乎的,但她也怕耽誤了行程,一直強忍着沒說。眼下見了這些流民,心中不是滋味,與流民相比,她趕路的那些不适,又算得了什麽呢?

離京前,夫君早已将沿途的辛勞都和她說明了,是她自己點頭信誓旦旦地說要來的,思及此處,沈疏嫣抿了抿唇,只恹恹倚在謝雲祁肩頭。

“入了泰州城便好。”謝雲祁看出她的不适和一路隐忍,撫了撫她的額角,出言寬慰道。

午後,馬車終是緩緩入了泰州城,一行人找了間客棧歇息落腳,沈疏嫣只覺腳下步子都有些虛浮,深一腳淺一腳地,頭也暈暈乎乎的,比吃醉酒還要令人難受,午膳也沒吃下,便倒頭在客房裏歇下了。

入了泰州地界,謝雲祁一下便發覺,跟在他們身後的探子多了起來。入夜時分,他将暗衛留在客棧外守着,自己和晏修二人,趁着夜色甩開探子,去了城中的沙江堤壩。

沙江堤壩旁,沈昀年已先他們一步趕到。

“參見殿下。”沈昀年拱手,面上卻是憤憤之色。

“查看得如何了?”

“簡直喪盡天良,居然拿百姓的性命當作兒戲!”沈昀年怒道。

謝雲祁未應聲,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江南一帶的堤壩,多是由石囤、木樁和黏土混築而成的,其中石囤最多,木樁和黏土次之,這樣建造而成的堤壩才牢固,以防河水沖刷,堤壩潰堤。可這沙江堤壩所用的材料,明顯偷工減料,若是連日大雨,河水高漲,若不潰堤才怪是怪事。”

“依你之言,潰堤一事是因石材偷減所致?”謝雲祁問道。

“正是。”

朝廷下撥的駐堤銀兩自是夠采買足夠的石囤,眼下堤壩建材被人暗中調換,以次充好,朝廷下撥的銀兩不知去向,官銀層層下發,此事若是追究起來,恐牽連甚廣,首當其沖的便是負責鑄造堤壩的工部。

“可有補救之法?”謝雲祁問道。

“若非汛期,可将堤壩重新加固,可眼下正是雨季,加固一事難上加難,”沈昀年雙拳緊握,“只能盡量調些沙袋之物抵在堤壩兩旁,減少河水對堤壩的沖擊,待雨季過去,再從長計議。”

“堤壩是工部負責督造的,依你看來……”謝雲祁話中有話。

沈昀年面上神情由憤怒轉為茫然,低頭思忖片刻後,只低聲道:“此事昀年不便插手,望殿下查明,家父為官清廉,我不信他會……”

即便如此,父親身為工部尚書,也有失察之責,不可推卸,可若是和貪腐官銀築堤官銀比起來,孰重孰輕,顯而易見。

沈昀年嘆了口氣,頓了頓而後道:“望殿下能還我沈家清白!若真是……便也只能依律來辦。”

謝雲祁為再多言,只在他肩上輕拍了一下:“堤壩一事便交由你來辦,本王信你。”說罷便欲轉身離去。

“殿下,”沈昀年張口叫住他,“阿嫣可好?”

“她很好,放心。”

謝雲祁回到客棧時,沈疏嫣仍舊睡得昏昏沉沉,眼底微微泛青。他的小王妃,平日在府上時如何的養尊處優,他自是見識過的,敷面養發皆有一套講究,對于吃食也格外講究,然今次随他一同趕路下來,居然真能耐得住性子,除了第一日在寒葉鎮時抱怨過幾句,接下來一路便都生生忍着,實屬不易。

謝雲祁擡手撫了撫她額角的碎發,又往上掖了掖被角,才躺下入睡。

翌日一早,他們一行人便轉道去了蘇州。

輔一入了蘇州地界,沈疏嫣便在謝雲祁的同意下,派人去姨母家傳了口信,說是她已随夫君一道,來了蘇州游玩。沈疏嫣的外祖一家原在蘇州為官,後來才調入京城,說起來這兒也算她半個故土,然她卻是頭一次來,而姨母則嫁到蘇州,一直居住在此。

城門之外,流離失所的難民随處可見,比先前在泰州城外所見要多得多,蘇州城門口守衛森嚴,将大多流民抵擋在外,出入皆要仔細盤查詢問。

謝雲祁原本已不想再如此低調暗訪,左右尾随他們的探子都快跟蹤地貼上他們的馬車了,亮不亮明身份,區別也不大。

故而,到了城門口,守衛盤問之時,謝雲祁便直接拿出腰牌,亮明了身份。

對于戰神陵王,守衛自是聽過沒見過,從軍之人多仰慕這位大周戰神,眼下真見着活人了,一時竟不知是恐懼多些,還是崇拜多些。

蘇州知府陳茂,原本正在府上和新納的小妾在府裏喝着小酒,正在興頭上,卻聽外頭有人急急忙忙來報,說是陵王殿下親赴了蘇州城。

陳茂驚得差點把手中的酒杯都打翻了,上頭的人不是傳話說,叫他将劉全應付好便是,其餘事情一概不需理會,怎得陵王殿下都找上門來了?

陳茂一時吓得酒都醒了,忙換上官服出城去迎。

陵王殿下的名聲整個大周誰人不知,上頭也沒說清,陵王此行究竟是何目的,真對上人了,即便背後有人撐腰,陳茂也是十分心虛畏懼。

直到他将陵王所乘的馬車迎入府邸之外,看見車內有一小娘子款款而下,才茫然想起先前探子回報說,陵王此行說是帶王妃外出游玩散心的。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總之招待好這尊大神便是。陳茂一路招待得殷勤周到,将陵王殿下一行人馬安置在府上,謝雲祁雖面色冷肅,但到底還是承了他的好意,陳茂暗自松了口氣。

夜晚,陳茂在府中設宴款待。

涼風徐徐,歌舞正歡。宴席之上,美酒佳肴一應俱全。晏修看了眼桌上擺放着得十餘種美味,心道嗤笑,外頭如今這情況,這位知府大人居然還能淡然坐于此處,同他們二人喝酒談天,真不知是說他太傻,還是心太大。

陳茂未看出晏修神色不佳,只幾杯酒下肚後,心情逐漸放松下來,人也松泛了許多,眼神不時四處飄忽。

盡管陳茂常年流連于風月場上,見過的美人不計其數,然看到坐在陵王身側的王妃時時,到底還是沒忍住多看了兩眼,這位王妃當真好姿色啊。

“多謝殿下賞臉,光臨寒舍,下官敬殿下和王妃一杯,敬晏公子一杯。”陳茂說罷,仰頭連喝了三杯。

陳茂眼尖發現,陵王對他的這位王妃極為體貼,一路下來,不僅時時護在身邊,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即便是宴席之上也不時低頭交談,顯得情意濃濃。且陵王一路冷臉,只在和身側的王妃交談之時,才不時露出些許柔情之色。

陳茂對家中的那位正妻早就厭煩了,見陵王和王妃感情甚篤,乃性情中人,便不由想起自己剛納的那名小妾,他可是對人喜歡的緊。

“下官見王爺和王妃感情如此之好,下官當真羨慕的很啊。”酒勁上頭,陳茂一時膽大起來,話也多了。

“聽聞陳大人近來納了一房小妾?”晏修在一旁試探道。

“正是,”陳茂對此事毫不避諱,見晏修有興趣,便接着話茬道,“下官新納的妾氏彈得一手好琴,若幾位不嫌棄,下官便将人喚來,彈奏上一曲,喝酒助興。”

“好啊。”晏修一口應下。

“晏公子若有興趣,明日還可移步城中的花響樓,那地方可妙。”陳茂笑道。

就怕來人什麽都不喜歡,無堅不摧,但凡是有些喜好的,他便能有法子将人招待得心滿意足。

轉眼,府中下人已去傳了那妾氏前來,遠遠看見一身形纖瘦的年輕女子婷婷袅袅而來,懷中抱着一把琵琶,但是瞧着身段便知,确是個美人無疑。

沈疏嫣對這位蘇州知府可沒個好印象,從入府起,便時不時地偷看自己幾眼,此等宴席之上,不僅不見府中正室出來迎客招待,反倒不時提起什麽小妾,眼下還明目張膽地說要帶自己的夫君去花樓,這會兒已失禮是連小妾都叫上來了,成何體統。

沈疏嫣低頭吃着面前點心,強撐着精神坐在椅子上,便是瞧都懶得對這什麽撫琴的妾氏瞧上一眼。

“妾身見過幾位大人。”

沈疏嫣:“……”

這聲音怎麽有些耳熟?

沈疏嫣擡眼看去,只見眼前女子懷抱琵琶,斂眉低頭,竟是她許久未見的遠房表妹,林依依。

作者有話說:

堤壩建造描寫參考自《中國古代灌溉工程的營造法式》

◎最新評論:

【幾天什麽時候更?】

【好看!!大大摩多摩多我蹲着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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