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夢征

墨染的黑夜,四處寂靜無聲。

站在床邊,容淺夜看到李未央安靜地眠于床榻之上,只是,那枕在他肩上的人,眉頭緊皺,似是陷入夢魇一般。

那人是誰?明明他才該是那個人的,為何,自己會站在床頭?

不久前,兩人才進行了一番激烈的交纏,那一頭發絲散亂地鋪在床上的人,早已累得昏睡了過去,或許是因為睡得不是很好,那亵衣在他亂動之間已是滑下了肩頭,從頸間開始,露出滿布的吻痕。

夏日本就較炎熱,雖然室內有下人放了好幾盆的冰塊,可是床上的那人,還是将身上的薄被給踢開了去,露出一雙瑩白如玉的腿。

月色入戶,照在床榻上交頸而眠的兩人身上,帶着淡淡的清涼和溫柔。

沉水香安靜地在紅木幾上燃燒,升起淡淡的香煙,清爽的香味,減去這夏日的一分燥熱。

夢嗎?只有在夢裏,才會看到自己睡在床上,又覺渾身無力得慌。可是,容淺夜又覺自己清醒得緊。

他第一次作為第三者,站在一旁看着李未央和他自己,李未央的睡姿,永遠都是那般規矩,他在床旁站了幾乎有一盞茶的功夫,都不見他有任何亂動,倒是旁邊他自己那具身子,無意識地因為有些熱會亂動幾下。

“李未央,我這般枕着你,你肩膀明日會麻的。”

他彎下腰身,看着床邊閉着眼眸的人,卻是幾次張口,都覺很是無力,一個字都說不出,試了幾次,就似被什麽東西纏縛住,越掙紮越無力,他只好放棄。

李未央,若是連你都利用我,騙我,你說我該怎麽辦?

容淺夜将頭湊近了些,這樣,他才看得更加清楚面前這人刀削的容顏,夜色般的眸子,仔仔細細地将他面上每一道輪廓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你若騙了我,我容淺夜這剩下的殘命,什麽都不做,就專門讓你不好過,你說可好?讓你跟着我死,還是讓你李國滅國,嗯?

在容淺夜的心中,若是李未央騙了他,那便是比那雲國的人還罪不可恕。若是別人知道,定然會覺得他想法很是不可思議,但是,他就是要這般認為。

因為,容淺夜在這世上,就只有這一人夠他眷念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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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覺得這世上什麽人都看得透,有時候,他又覺得,他什麽都看不透。

殘喘着一口氣,他本想就這樣什麽都不做,慢慢等死便好,可是終歸,思來想去,覺得不讨些回來,他心裏會不甘。

有人無端将那些罪孽強加在他心上,讓他失去了所有,他覺得委屈,憋了這麽多年,他早就快憋成瘋子了。

“我告訴你一切,你會幫我嗎?若是對李國不利,你是否會舍棄我?”他在心裏問着床上的人,眼眸越是複雜了起來。

皇室無情深,他好早就在書裏看到了,李未央說他喜歡他,他相信,但是,在他擁有的權勢地位面前,他不敢去比,容淺夜有自知之明。

母親她為仇恨蒙蔽了眼,老早就舍棄了我,青姨為着她不知的緣由,放棄了我,你是否會為着李國,為着你的一切,舍棄我,嗯?

正是看着床上的人看得仔細,容淺夜恍然又見,這室內,檐角之間挂着一盞一盞的燈籠,眸色一怔。

待他看去之時,那些燈籠,如他在書上看到的走馬燈一般,一盞接着一盞亮了起來,寂靜的黑夜中,這些昏黃的燈盞,只是給這一室,帶來了些鬼魅般的光亮。

就像是什麽要來了的前奏一般,恍惚間他能感覺到,黑暗之中有什麽東西,踩着輕巧的步子,悄無聲息地走了來。

尋常的夢,哪裏又是這般?看來,這讓人心頭發毛的,只能是噩夢。

待屋中所有的紅燈籠都亮了,這一室顯得更是幽暗陰冷了起來,恐懼突然襲上心頭,仿佛是知道什麽似的,他擡眼看向那關的甚是嚴實的房門。

有什麽人,就站在房門之外,他似乎看到,那人正勾起嘴角,慢慢地擡起手來。

這處寝房,仿佛突然變得只有方寸大小,讓人無處可逃。

不能發聲,腳也動不了。

“吱呀”一聲,他看到那房門,竟是輕而易舉地就被打開了,就像是被風吹開一般,只是,緊接着他看到一只素手,提着一只燈籠……

那從肩上披下的發,幾近及地,那一身素色的羅衣,更是襯得那人如鬼魅一般,是那個女人!

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裏,這,是他的夢。

這是他的世界,滾!

那人在離他幾步之外停了下來,擡起一張看似憔悴的容顏,一雙有些充血的眼,就那樣看向了他。

“淺夜,好久不見了,可有曾想起過我?”說完,那人便勾起了一張紅得如血的唇,笑得有些滲人。

這個女人,怎麽成了這般的模樣,他不禁皺眉,初見她時,明明是那樣美麗的一個人,今日竟是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這段時日可是過得很好?我聽人說你現在都已經是這李家的媳婦了,”那個女人頓了一頓,走近了,擡手,似是摸向了他的臉,他卻是絲毫無感覺,“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成親這般的大事,我也是應當來看看你的”。

我不需要你來看我。說話啊,說話啊,容淺夜。

“怎麽?淺夜不歡迎我?”似是看得到他內心,那人臉上閃過一瞬的不滿。

她轉過身,看着床上的人,眉頭皺緊了起來,“他就是你的夫君?叫,李未央?李家的孩子”。

容淺夜皺起了眉頭,這個女人今日這般到底要做什麽?

“怎麽?淺夜害怕了?害怕我會傷害他?”她果然是知道他在想什麽的。

“放心,我的乖淺夜,我是傷害不了他的,因為這是在你的夢裏啊,你應該是知道的吧,不然,你怎麽會連話都說不了?”她眼帶幾分笑意地看着他說道。

他就是不明白,為何他的夢裏,他的人生,她都要來插一腳。給我滾!滾!

“哎,淺夜又不聽話了,我好傷心呢,該罰,該罰。”

那人低頭,兀自說着,那一頭的黑發,更是将整個臉都埋藏在了裏面,看起來,這人更是比那說書人口中的女鬼更像鬼。

“嗯,這樣好了,我就罰,淺夜,”那個女人,突然擡起頭來,咧着嘴,笑得有些恐怖,“殺了他!”

夜色般的眸子猛然睜大,容淺夜就眼睜睜地看着床上那人,微微地掙紮了幾下之後,原來還閉着的眼,突然睜開,像是一個受人擺布的傀儡一般坐起身來,伸手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

這人,是誰?這人,絕對不是我!

不對,這是怎麽回事?他的枕頭下面怎麽會有匕首?不會的,他怎麽會在下面放着匕首!

容淺夜,你快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不……”

“不要!”

“夜兒,怎麽了?”

“我不要!”

“不怕不怕,我在這裏。”

驚厥醒來,容淺夜猛然從床上坐起,被這陣動靜同樣驚醒的李未央将他抱得有些緊,緊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擡起手,容淺夜看到兩手空空,李未央身上也沒有什麽傷,稍微松了一口氣。

只是,回想夢中一切,那麽真實,歷歷在目,她有些恐懼地推開李未央,将枕頭挪開。

下面,豁然一把,匕首!

一時之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身子。

李未央看着那被翻出來,赫然雪亮的一把匕首,眉頭也是鎖得厲害,眸色裏全然是複雜冰冷。

良久,容淺夜才稍微緩和了神色,将那把匕首拿在手裏,手上一動,那鋒利的刀刃已是離李未央頸項一毫之近。

“你這下總該知道,我是雲國派來的奸細,專門來索你命的。”

對面的人卻是不語,只是一雙黑眸緊緊鎖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容淺夜看不懂,他在想什麽,于是,手上又向前一動,一點血珠就順着鋒利的刀刃滾落而下,落在那人雪白的素衣上。

可是,那人還是不動。

“想不到李國的王爺當真是有些骨氣,我倒是要看看,我一寸一寸劃下去,你還能做的這般平靜不?”容淺夜眸色微微有些閃動,話語卻是涼薄冰冷。

終于,那人開口了,“你若是想要我李未央的命,手就莫要這麽猶豫,一刀狠狠劃下去,免得我有反抗之機”。

說着,他便是将脖子狠狠地往着那刀刃上撞去,吓得容淺夜一驚,快速收回,全身發抖地一把将匕首甩出窗外,瞪大着眼眸滿是怒意地看着那人,“你這是幹什麽!你不要命了?”

李未央卻是低哼一聲,看着他,眼色意味不明,“你不是要為夫的命嗎?我這不親自給你送去?”

容淺夜眉頭越是皺得厲害起來,面上有些發白和後怕,看了那人良久,才幽幽道:“誰稀罕你那賤命?!一錢不值!”

說完,他便是起身,一個翻身就下了床,光着腳丫往室外走去。

又是一個深夜,天上依然是星子和明月。

“愛妃這般好雅興,半夜不睡床鋪卻是來賞星月,難不成睡前為夫不夠努力,讓你還有這般體力?”

跟來的李未央,坐在屋脊之上,看着身旁的人,翹起嘴角打趣,似乎剛才的事從來沒發生。

身旁的人只是靜靜地看着他,許久,才擡起手,有些涼意的指尖,碰上那點淺淺的傷口,“疼嗎?”

李未央只是握住他的手,彎唇一笑,“你若是真心的,那便是比我以前征戰沙場受得那無數傷加起來還疼”。

天下人都知道,沒有什麽傷,是比被愛的人狠狠插上一刀疼的。

“我若真是雲國的奸細,你會怎麽辦?”

“不知道啊”,李未央轉頭,看着天上的星子和明月,“也許,那時候便覺得,這人世,無甚趣味了,我的夜兒若是背叛我,那便是比天下的一切事情都不可饒恕,我再去争,我再去搶,都沒意義了,你要本王的命,本王不是說了,會給你”。

“你需記得,我容淺夜也說了,你那破命,我要着不值錢,我就是要了這天下人的命,看都不會看上你那命一眼。”

“夜兒這般說,本王該高興呢,還是傷心?”

“你該找個牆角去哭!”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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