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三途迷渡

桃花鎮的老人說過,生死輪回的盡頭,是有一個叫做冥界的地方的,那是天地中最為特殊的一處地域,閻羅王主宰,叛人生前善惡,天下生靈,死後,都要在那裏走一遭。

不同于人世,冥界舉目望去是一片黃昏景象,那裏的夕陽永遠不落。

人老歸處,黃昏垂暮。

如血的夕陽,半落于水面,瀉下一片昏黃。

三途河旁,寒水逆流而上,波濤滾滾卻無聲。此岸寂寥,彼岸繁華。

有些陰寒的棧橋之上,一抹白影孤立,寒風滲骨的寒氣,帶起那萬千淩亂的發絲,有些張揚。

白衣人轉身,看着身後的燈火繁華,聽着遠處似乎傳來隐隐的人聲,眸色裏有絲絲的疑惑,他定定地看着那昏黃得燈火許久,終是沒在那繁華盛世裏瞧出個名堂來,随即轉身,半擡眼眸瞧着棧橋之下似乎是陰寒透骨的河水。

河面沒有一絲雜物,偶見枯葉落水,竟全是一聲不吭地沉了下去,不見有一片浮起。河水看着不髒,卻是看不見底,入眼的全是一片昏暗。

站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久了,白衣人覺得,他似乎是聽到了那河水裏面,傳出來的萬千的人的嚎哭,聽得他心頭不舒服。

他又擡頭看了看河對面,遠遠地,便見着一片火紅的花海,在這黃昏的天空下,看着別般美麗和醒目,那片火紅,似乎是給對面死寂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熱烈。

“好美!”

他轉身又看了看身後嘈雜的人世繁華,突然覺得,半點都比不上那片寂靜開放的花海。

他想過去,看看,近處看看,那片花海到底是有多美。

可是,河水似乎很深,他不知道該怎麽過去。

就像是老天知曉他的心事一般,那河對面,立馬有一片小小的,在這寬闊的河面來說似一片樹葉小的舟,慢悠悠地向着他這處飄來。

本來河面波濤滾滾,那葉小舟,卻是看着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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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是眨眼之間,那葉小舟,就到了他的面前,上面坐着一帶着鬥笠的老者,待船劃到他面前,也不擡頭看他一眼,徑直道:“可是你要過河?”

他愣了一愣,點點頭。

“你要想清楚了,這一過去便無回頭,你身後的地方,你便再不能回去了。”

他看着河對岸一片紅得嗜血般的花海無涯,想了許久,才肯定地答道:“爺爺,我想去對面,你可願幫我擺渡。”

那低頭的老者卻只是靠着一旁的船舷,撐頭似是小憩,他以為他這麽快就睡着了。

再欲出口,卻聽他說到:“小公子,行事要三思,這世間,你是永遠沒有機會去走回頭路的。”

“我只是覺得,這邊的路,我早就知道了盡頭在哪裏,再走下去也無甚意思;倒是對面那條路,花海無涯,甚是美麗,雖是缺了人氣,卻是可以成為一條新路。”

“若是你身後的路,未必是絕路,反倒是那對岸,是一條死路呢?”

“怎會?我待在那裏也活不長久,不如留着最後一口氣看看對岸那片花海到底有多美。”少了人世的煙火氣息,他第一次看着這種熱烈得孤寂的美麗。

“哎,年輕人啊,你怎般也這樣糊塗?”

老者嘆了口氣,有些惋惜地搖搖頭,随即,伸出一滿是老繭的手,“如若你真要讓老人家我渡你,拿來,百兩銀子,一分不少”。

“……”他驚得瞪大了眼眸,張了張嘴,良久才蹦出幾字,“你坑爹啊,讓你渡個河,要這麽多銀子作什麽?”

他現在身上要是有一個銅板,那才是神奇。

哪想老人家就是不依。

“嘿,小公子,你可不知,這條河,還就只有老人家我才能渡呢,坑爹?俺爹幾千年前早就輪回去了,我想坑都坑不了,老人家我就只想坑你一人。”

這人,怎麽說話,越聽越覺得熟悉?

白衣人擦擦眼睛再看去,恰好那人此時擡起了頭來,一雙豆豆眼赫然入目,張伯!

“張伯?你咋晃悠到這裏當船工了?”此人,不是蒼老版的張伯是誰?

那人卻只是看着他不語。

“你渡我,我欠着可好?”

“何必又将這輩子的債放在下輩子還?”

“我沒錢可怎麽渡?”他有些急了。

“老朽看着小公子這一身穿着,可是金貴得很呢。”

“……我沒錢……”

他正想繼續問下去,卻突然聽到,耳邊傳來誰呼喚的聲音。

“容淺夜,你給本王醒過來,醒過來!”

“容淺夜,容淺夜,你給我醒過來!”他聽那人聲音如此的焦急,其中,還夾雜着哭音,似乎。

“那閻王殿要是敢收了你,本王一定跟下去,将那冥界整個給掀翻!”他聽他似乎是憤怒得哭泣,哭泣得絕望,絕望得無助。

“你若敢走,本王定要讓這人世千萬的生靈都與你陪葬,本王就是要堕入那阿鼻地獄,将你困在身邊永生永世!”

他似乎看到了,他的身子,好似被人緊緊地抱在懷中,有人擡眼看着他的前面,那雙深邃的黑眸,全然死灰,似乎,又有隐隐的火紅,要立馬從那片死灰裏燃起,燃得比對岸的花海還是熱烈,可怕。

他聽到,他的聲音裏,似乎漸漸地,漸漸地,也如同他一般,失了生氣,失了魂魄,恍如一個活人,頃刻變成行屍走肉,生,只為一個執念。

“你在下面乖乖等着為夫,等本王造夠了殺孽就下來陪你,我在那十八層煉獄受生生世世的苦楚,你便在旁邊陪着我,可好?本王只要有一個容淺夜在,那無邊的苦果甘願償還千世萬世;不要去轉世,我怕,你轉世了,我找遍人世,都找不到你,也認不出你,本王怕,被逼着喝了那孟婆湯,就會立馬将你忘了。”

“只有本王犯下無邊的罪過,閻王都不敢收我,我才有資格永遠記住你,将你留在身邊;我若成魔,你便是我最大的心魔,你若在身邊,我便不去塗炭生靈,你說可好?你若敢去投了胎,本王定要将天地三界找遍将你尋出!”

渡船,僑務聲息地從岸邊離開,越行越遠。

白衣人也無暇顧及,轉身,看着身後燈火闌珊。

李未央?白衣人似乎終是醒了過來一般,恍然間記起,腦海裏一抹熟悉得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聽着痛徹骨髓的聲音,他立馬轉身,望向身後。

李未央,腦海裏,千遍萬遍,出現一個人的名字。

你是否來接我了?

“李未央?”

容淺夜正待出口喊他的名字,卻是發現,自己根本就動不了半點,身子,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眼皮更是重得擡都擡不起來。

“等等,等等,我沒看錯吧?他好像……”

正是一臉惋惜地站在床邊看着李未央這個王者抱着懷中的人不斷痛苦地呼喚的人,突然,似乎是眼花了一般,看到那面色若紙的人,嘴巴似乎輕微地動了一下。

這,這,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睜開眼,這次,卻是什麽都沒看到。

難不成剛才真是錯覺?孟滄有些懷疑地上前,伸手摸上那人的脈搏,只手指一觸上那人似乎已經變得冰冷的皮膚,眼眸驀然睜大。

“這,這,不可能,他……”

他驚得一個踉跄,猛然後退了幾步。

“孟先生,你怎麽了?”一旁的張管家,發現了孟滄反應的不對。

“活,活了……”明明想馬上将那兩字說出來,卻是不知怎麽回事,話一到口中,就打了結。

那張管家卻是聽出了名堂,驀然轉頭,同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被主子死死地抱在懷中的人,豆豆眼,第一次睜得老大。

只那抱着人的李未央,沒有發現懷中人的變化,面上神色,逐漸就變得從來沒有的冰冷,仿佛,立馬就要化身成為一個殺神。

“夜兒乖乖待在一個讓本王一下去了就找得到你的地方,待本王一個一個将那些欺負了你的人替你讨了債,立馬就下去尋你,莫要走的遠了。”

看着似乎是在說着瘋話的人,張管家終是嘆了一口氣,上前,摸上容淺夜搭下的手,感覺着那微弱的脈搏,心頭有些慨嘆。

索性,他活了……

“王爺,王妃活了……”

孟滄上前,小心地與那突然變得跟殺神似的一個人說道。

那人卻只是眼眸定定地看着窗外,再不應一個字。

“小,夜兒他,他真的活過來,要是不信,你自己摸摸他的脈搏。”

他卻是不敢上前太近,怕這人,一掌将他震出屋去,他可是清清楚楚記得,這人将人抱回來時與他下的死令,“你若醫不好容淺夜,你便跟他一起下去!”

這次,那人死人般的眼珠子,這才動了動,許久未曾動過身子的人,這才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終是擡手摸上容淺夜脖頸處的動脈。

有着不少繭子的手,從那白若玉璧的脖頸移開,然後,又依着開始的動作試了一試,感覺着手下傳來的微弱脈搏,他似乎還是有些不相信,将手移開,再次觸上去。

李未央的手,幾不可查地顫了幾顫。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将懷中的人輕輕放在床上躺好,頭也不回地對着衆人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孟滄留在這裏。”

“夜兒乖,為夫陪着你,你果然也是舍不得為夫的,為夫,好高興。”

站在床邊一頭銀發的人,看着兩人這般,突然就有些羨慕起來,那個叫做容淺夜的人。

這孩子,似乎生來就是一個極端的存在,痛苦得極致,又幸福得極致。

被人背叛抛棄到極致,又被人愛到極致。

冰火兩重天,莫非就這般。這火,卻是有融化冰的趨勢。

李未央,李未央!世上果然只有一容淺夜,夠你這般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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