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玄妙閣的大總管确實不算是什麽好事,所以這個職位經常處于空缺。外人還道這個位子是多麽難做,平常人幹不了。确實,一般玄妙閣的人都不想在這個位置上坐太久,因為那意味着天南地北地外調,數不完的文件書信,沉年算不清的帳本,難以應付的客戶,總也讨不回的欠債。
可以說,凡是分號的管事,都要在那個位子上呆上幾年,呆不下來就不可能升遷。所以,每個人提到這個職位時,都會不由自主地面色發青,然後慘淡地正要坐上這個位子的人道一聲保重。這也是為什麽所有的人在聽到方勖介紹顧惜朝是新大總管時,只是驚訝而沒有反駁。因為能不能做滿最初的兩年,才是最關鍵。
顧惜朝在休息一天後,踏入帳房,便開始明白了這件事的艱辛。但他只是挑眉斜斜地看了一眼笑得永遠像彌勒佛的方勖,而後平靜地接受了現狀,轉身去做事。
這是日後每一位與顧惜朝共事的人所驚訝的。這個人有時候可能會劍走偏峰,手腕雷厲,卻從來沒有對困苦與危難有任何抱怨。他唯一會不滿的事情就是沒有成功,而對成功路上的荊棘卻永遠抱着平淡的态度。徐娘也在這一段名為折磨實為訓練的過程中對他這一點一直感到驚訝。再困難的事,也沒有見他露出過一點不豫之色。接過來,轉身去想辦法,然後做到,這是他會做的唯一的事情。
當然,此時的顧惜朝還是個挂着大總管的美名其實是個做雜役的新學徒,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理玄妙閣所有的帳本。其實,這是一個雖然枯燥卻十分實用的事情。當徐娘兇巴巴地丢給鑰匙叫他帶路時,他不由微微笑了一下。
帳,是生意中相當重要的一項,收支、平衡、客戶、過去、未來,看帳本一目了然。所以說,這是最基本的一項。
當人忙碌起來時,時間過得總是特別快,完全沒有任何感覺,便一日日地逝去。
難得方勖也能捺下性子,日日在玄妙閣裏,底下的人也意識到他此次是真有退位之心,想登上閣主的人,便開始打起算盤。有努力表現自己能力的,也有上下打通關系的。顧惜朝雖是方勖帶回來的,但這裏有才之士哪個不是方勖帶回來的?
畢竟不是江湖,不是一切是刀槍說了算,所以,他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對手而已,并不完全算是威脅。方勖也不可能為了一個人,打破這麽大一份家業的平衡。
顧惜朝對此事也不作聲,他呆在帳房裏,幾乎日日都能看到那些競争的人。有一日他等人都散去後,突然對徐娘說:“日日看帳,有時還是重複,眼睛實在是累。”
徐娘停下算盤,支起頭看着轉身而去的顧惜朝,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開口叫他:“回來!”
顧惜朝莫名其妙地回頭,卻看到徐娘帶着幾分賊地笑看向他,對他招手。他慢慢踱回去,兩個人小聲地交談了一會兒,之後幾個月,因為快至秋後盤帳的日子,這裏想競争的人每日都受到嚴格的考驗。
方勖放下手中的手,看向來報備的徐娘:“你怎麽想到幹這個?”
徐娘微笑:“做上位者,并不是要親力親為,而是如何讓屬下發揮最大的能力,他日日看着那些在這裏辦事,能不能揣摸出他們的性格,發揮出他們的能力,證明了他到底能做多高。”
方勖好奇地哦了一聲:“那他能做到多高?”
徐娘眯着眼睛笑,他便嘆口氣:“好了好了,老朽自己去看看。”徐娘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離去。總得讓他來做點事,要不也太清閑了。讓所有清閑的人都忙起來,算是她個人的興趣吧。就是這樣,才日得一日地坐在總帳房的位置上,為玄妙閣培養出一代又一代的骨幹。
在離江村千裏之外的東京汴梁,戚少商剛踏入六扇門的大門,由于不死心,在穩住京城的局勢後,他又下了一次揚州。答案很明顯,孟昭一口咬定沒有再見到過顧惜朝,甚至在他進門時還抱怨他拐走人都不打招呼的。雖然事後他也抓了幾個漕幫的弟子來問,卻都說從那一天開始就再也沒有見過與幫主一起回來的顧公子。
他肯定孟昭知道些什麽,否則那小子不會眼睛裏流露出那麽明顯的憐憫之意,雖然早過了逞兇鬥狠的年紀,在接觸到那個眼神時,戚少商還是差點忍不住怒意。
他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憐,或者做得哪裏不對。因為這次顧惜朝和往常不一樣,不是騙了他,他只是放不開過去,需要自己的空間來重新振作。可是,他是如此擔心,即使不能和他在一起,沒辦法走入他最後的底線,他也想得到一紙報平安的書信。原來等待是如此讓人難過、不安、焦躁,這是一種現世報麽?
疲憊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迎面撞上了賴蘅,他微有些驚訝地看着他。記得自己走時,這人說要去大相國寺,與方丈讨論以他人內力化解瘀氣所帶來的危險,雖然那方丈也是個十分和氣的人,但不知以其無名之姿能不能順利見到人。畢竟當今世上,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他開口道:“你從大相國寺回來了。”
賴蘅禮貌地笑笑:“早就回來了,從方丈那裏得到不少重要的經驗,這兩天一直在六扇門裏。”頓了一下,他帶着幾分可惜幾分不滿的語氣說:“神侯的院子裏種着不少花草都是很重要的藥材,但是就這樣順便的養着的,太可惜了。”
戚少商聽着那種語氣不由笑了:“難不成你一直在這裏種藥草?倒讓你臨時來做花匠。”
賴蘅點點頭:“順便而已,因為久聞九幽的三寶葫蘆收歸六扇門,我一直想知道裏面的藥性與威力,所以叼擾了無情公子。”
聽了這幾話,本來有幾分累的戚少商明顯地恢複了精神,他看向賴蘅:“關于這個,你知道多少?”
賴蘅疑惑地看他一眼:“書上記載不全,所以我才來看看實物,看過之後,”他遲疑了一下,才說:“從藥理上來講,過于霸道。”
戚少商比個請的手勢:“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關于這件事,我想向你請教一下。”
賴蘅看着他,發了一陣呆,然後露出和他一慣溫雅的氣質完全不符合的狡詐表情:“戚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