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沢田綱吉的話語讓我一瞬間像是掉進了冰窖一樣,所有的喜悅被一頭澆滅,話語卡在喉嚨卻遲遲無法說出口。
我覺得自己似乎快要哭出來了,但是臉上卻只是幹燥地沒有淚痕。
那個男人在說完這句話後便徑直挂斷了電話,并沒有留給我任何提問的權力。那通電話就像是一個殘忍的夢境,等我恍過神的時候甚至無法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怔愣地看着手機很久,我無法想象自己應該用怎麽樣的表情來面對這段無疾而終的愛情。
沢田綱吉甚至連一個理由都沒有給我,就單方面掐斷了兩個人之間的來往。總覺得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而那個溫和的棕發男人只是安靜地陪着我亦或者說是看着我才對。
我就這麽看着通話記錄上不到十秒的那一欄,心裏像是被石頭堵住了一樣悶得難受。
外面的天色從夜幕變成黎明,當我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一整夜沒有合眼。動作遲鈍地收拾着東西,我拿着畫箱出門的時候甚至忘記了換鞋。
看着腳上的居家拖鞋,我怔愣了很久才驀然哭了出來。站在自己公寓的門口抽泣着難過着,空曠的樓道裏只有我的哭聲在不斷傳遞回聲。
紅腫着眼睛打開畫室的門,莉莉已經坐在那邊等着我。金色的發絲被陽光暈染地燦爛無比,她安靜地坐在畫架前用鉛筆塗抹着陰影。
“莉……莉莉……”我小聲地喏動了嘴唇,卻是無法發出什麽像樣的聲音。沙啞的嗓音在畫室裏顯得有些突兀,莉莉一轉頭就看到了我這幅糟糕狼狽的失戀摸樣。
——又或者說,甚至連失戀都算不上。
“我的天!安安你怎麽了?!”莉莉放下手裏的鉛筆,睜大了眼睛跑到我的身邊,“沒事吧?遇到不順心的事情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她一邊這麽問着,一邊從包裏拿出濕巾紙敷在我紅腫的眼眶上,“快點敷一敷,眼睛腫成這樣等一下怎麽見教授。”
“……”我拿着她硬塞到我手上的濕巾紙,低垂下眼簾,終是開口道,“莉莉……沢田先生說……”
“沢田先生……?”似乎并不太明白我在此刻提起他的原因,莉莉碧色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他怎麽了?”
“哦對,那天的動亂!”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莉莉恍然大悟道,“怎麽樣?他聯系你了?還是沒有聯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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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艱難地動了動嘴巴,不知道要怎麽說才好。
“沒有聯系上嗎……”莉莉的表情顯得有些遺憾,然後拍了拍我的腦袋,“放心好了,一定會沒事的,還沒确切消息呢,用得着哭成這樣嘛。”
“不是的……”我咬緊自己的下唇,然後閉上眼睛道,“他……聯系我了……”
“他說……”我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的話語帶着一些鼻音和哭腔,“他說……讓我以後不要和他聯系了……”
畫室中有那麽一瞬間的沉寂,莉莉原本拿在手裏的拎包“嗒”地一聲掉落在地上,似乎是不相信我所說的話語一樣。
“不要……聯系……?”莉莉木楞地重複着,随後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不要聯系是怎麽回事?!”
“沢田綱吉把你當做什麽了?說聯系就聯系,說不要就不要嗎?!虧你之前還這麽擔心他,結果就換一句不要聯系?!”
莉莉因為沢田綱吉的那句不要聯系而為我打抱不平着,看着她緊皺眉頭為我生氣的模樣,我突然就有些濕潤了眼眶。
在畫室裏呆坐了一整天,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沒有心情。莉莉揉了揉我的腦袋,随後幫我向教授去請了假,紅腫的眼眶不太能夠見人,我就這麽在畫室裏像只蝸牛一樣窩了一天。
和莉莉一起離開學校的時候差不多是傍晚五點,那個金發碧眼的女性前一秒還笑着說自己恢複地很好,冉冉每天都在給她炖湯,下一秒突然就瞪大了眼睛,把我從街道的馬路上拉了回來。
不過那麽一瞬間的事情,我看見一輛轎車飛快地從我剛剛站立的地方駛過。絲毫沒有剎車跡象的黑色轎車就像是故意的一樣,如果不是莉莉反應夠快,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被車輛所撞飛。
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我緩了緩神看着莉莉,而她則是盯着車輛離開的方向,很是生氣地罵着對方不懂得慢速駕駛。
大概算是回家路上一個危險的小插曲,我搖搖頭打開公寓的門,裏面彌漫着水粉和畫紙的氣味。
脫下鞋子的時候目光正好瞥到一邊的傘架,透明的雨傘尚還安然地挂在那邊,等待着我在下一次的雨天使用它。
苦笑着勾起一抹弧度,我翻出手機給沢田綱吉發了簡訊。盡管那個棕發男人說過讓我盡量不要和他聯系,但我依舊心存僥幸着希望能夠得到他的回信。
就如同我所預料的那樣,沢田綱吉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及時回複我的訊息。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給他一條條發着短信,我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好的壞的全部都當做趣事編輯成文本內容發給他。
——簡直像是笨蛋。
突然的震動聲從手上傳來,我吓了一跳地看着手機,有些難以置信着沢田綱吉竟然有了回信。
【聽說最近羅馬的治安并不好,徐小姐請小心一些。】
他的短信上只有那麽短短的一句話。
思考着自己之前發了什麽才會得到他這樣子的回應,我翻開之前的發件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和他說了回來路上差點被車撞到的事情。
莫名的有些喜悅的心情湧上心頭,哪怕那個棕發男人口中說着不要聯系,但依舊還是會在細微末節的地方給予你細致的關心。
我想他之所以會那麽說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在裏面,我所認識的沢田綱吉絕不是那種毫無理由就和別人說要斷絕來往的人。
有了第一次的嘗試聯系,之後的聯絡也就變得順利了許多。
盡管沢田綱吉對我的短信依舊是五六條才回複一條,但我已經很滿足于這樣子的頻率。每天給他打去的電話大多數都是無人接聽,但每周總能夠有那麽一兩次僥幸中彩被他接到。
他的聲音像是無奈也像是嘆息,兩個人的電話總是只有我一個人在津津樂道地說着最近遇到的事情。
莉莉不止一次說過我這樣子的舉動未免太倒貼廉價,而我卻只能夠撓撓臉頰,說一句沒辦法。
是的,沒辦法。
因為我喜歡他,所以心甘情願這麽倒貼倒追。
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麽原因,從覺得最近的羅馬就如同沢田綱吉所說的一樣,各個方面都變得危險了起來。
明明我在這邊留學兩年都沒有遇到過什麽特別糟糕的事情,但自從他讓我小心一些之後,我總會碰到各種各樣的事情。
像是和莉莉一起去超市買晚飯的材料時會遇到搶劫案,亦或者乘巴士時被人攔截勒索。
這樣子的事情層出不窮,我才終于清晰地意識到意大利的特産果然是黑手黨。
最為危險的一次是我一個人走夜路時遇到了打劫,那天剛好從麗薩咖啡吃完晚飯,興致突發就一個人跑去看了一場電影。
影片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的時間,我和沢田綱吉發了簡訊說剛看完電影準備回去,卻在街道的小巷裏遇到了打劫事件。
當時的自己甚至覺得心跳就快要停止,尖銳鋒利的匕首劃過我的面前,卻在下一瞬間被什麽人制止。
沢田綱吉就那麽猝不防地出現在我面前,那樣子可靠的背影讓我差點哭了出來。
“下次不要在晚上出門。”沢田綱吉對我這麽說的時候,眉頭緊皺着,像是不滿于我晚歸的行徑。
“沢田先生為什麽會……”我看着被他所制服那個男人,再看了看沢田綱吉在夜色中晦暗不定的臉龐,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生根發芽。
沢田綱吉的眼眸慢慢變得無奈溫柔了起來,他嘆了口氣,伸手輕撫過我之前被匕首輕劃到的臉頰,将上面滲出的血珠抹去,“正好在附近辦事情,看到徐小姐的短信覺得不太放心,所以過來晃一圈,沒想到真的遇到危險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有些尴尬地低下頭,臉上還殘留着他指尖的溫熱溫度。
面前的男人不再說些什麽,只是沉默地把我送回了公寓,他的身影在樓下顯得格外挺立,但我總隐隐覺得有什麽不太對勁。
他似乎是隐瞞了什麽事情沒有和我說,但我卻抓不住這些線的源頭。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沢田綱吉擡起頭的時候正好對上我在樓梯上轉頭看他的視線。
他對着我露出一抹溫和的弧度,然後對着口型說道——
“晚安。”
綁架
初冬的十一月讓人感到有些微冷,我呵了口氣暖了暖手,拿着畫筆一點點描繪着水粉畫作。
整間畫室裏只有我一個人在磨磨蹭蹭,洗掉剛才沾上的群青色,我挑出一些檸檬黃調進原本的顏料中提亮。
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變暗,莉莉今天又沒有課程。我打了個哈欠把手裏的水粉畫收尾,思量着最近還是不要太晚回去的好。
自從沢田綱吉上次意外地救下我,到現在為止也差不多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期間我和他偶爾還是會有些聯系,但明顯那個棕發青年已經不像過去那樣會溫文耐心地回複我的每次聯系。
他在用行動來告訴我他當初說過的話——盡量不要聯系他。
把小水桶和畫筆全部洗幹淨,我把畫箱收拾起來放在畫室的一角。
外面的夜幕已經拉下,我盡量挑有路燈的街道走回公寓。餓癟的肚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自己正饑腸辘辘,想着家裏冰箱并沒有什麽存糧,我幹脆繞了道打算去莉莉家蹭一頓。
原本還算有些人氣的街道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空無一人,明明只是六點多鐘的時間,整條街道卻寂靜地讓人覺得可怕。
我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加快了走路的步伐。走過這條街道再拐彎就能到莉莉的公寓,只要自己注意一些一定不會有什麽問題。
我前一秒還這麽想着,下一秒就被人用刀手從後頸處敲暈。
……
總覺得模模糊糊地能夠聽見有人談話的聲音,三兩個人在我的身邊走動,然後把我的手和腳綁了起來。
有一個聲音似乎是在指揮着什麽,然後幾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只剩下某一個沉重的鎖聲。
我有些吃力地撐開眼皮,面前的景象讓我無所适從。空蕩的大倉庫裏堆滿了一個個麻袋,裏面裝着不知道是泥土還是黃沙的東西。
封閉的空間顯得灰塵彌漫,昏暗的倉庫裏只有裝着鐵欄的一方小窗那邊有亮光照進來。被卷簾拉下的倉庫大門緊緊鎖住,冬天的倉庫有些寒冷刺骨。
雙手和雙腳被麻繩緊緊綁住,我不知道現在算是怎麽樣的情況。
腦子裏面混沌不堪,我甚至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誰,才會讓對方記恨我到要把我綁架的地步。
外面似乎有人在走動着,被刻意壓低的聲音讓我聽得不太真切。我有些無力地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試圖掙脫緊綁住手腕的麻繩。
“吱呀——”
鐵卷簾被一點點拉了上去,刺目的陽光從倉庫門口照射進來。我看見三個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黑色的西裝和墨鏡讓人有些不戰而栗。
對方像是老鷹拎小雞一樣把我從地上拎起來,我眼角餘光看見一個男人手裏拿着匕首。
猛地心驚了一下,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什麽,那個男人就在我的雙手之間狠狠地劃了一刀。
……
沒有意料中的疼痛也沒有什麽其他感覺,我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自己的雙手,原本緊綁住的麻繩竟是松動地脫落了下來。
……
怎麽回事?
“吃了它。”男人用惡劣的态度把粗劣的全麥面包扔在地上,随後猛地松開手,把我也一起摔到了地上。旁邊的男人似乎是不滿着他剛才的動作,皺着眉用手肘輕輕敲擊,耳語地說了句什麽。
“你不說出去,上司怎麽會知道我對她做了什麽?”把我丢在地上的男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個男人,随後把全麥面包踢到我的面前,“哼,你最好老實一點。”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裏。
想要質問對方究竟為什麽要綁架自己,但男人手裏的手槍和匕首讓我感到恐懼。
害怕自己不小心說錯什麽就會被殺死,整個身體在不知不覺中顫栗起來。
那幾個男人把食物扔下後就離開了倉庫,慢慢卷下的鐵簾将陽光全部遮擋在外面。
我想我剛才應該不顧一切地想辦法逃走才對,但腳上緊綁住的麻繩讓我沒辦法跨動步伐。
咬了咬下唇,我努力地解開自己雙腳上的繩子,卻是弄得指甲裏嵌滿了灰塵。
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應該還在口袋裏,我立刻翻開外套的口袋,而裏面卻只是空無一物。
……
也是。
有誰綁架還會把手機留給你啊。
窩在倉庫的角落裏啃着粗劣的面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在這裏被關到什麽時候。
大概會被賣到哪裏去,也可能是送去做人體實驗的研究……
聽說意大利的黑手黨經常做這種黑色的不法交易,搞不好我就是不幸被抓到的一個試驗品。
越是這麽想就越是感到害怕,我把手裏最後一點面包吞下肚子,脫下自己的跑鞋,試圖把麻繩一點點從腳踝那邊褪下去。
外面總能夠隐約聽見別人說話的聲音,看人數似乎不在少數。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夠做些什麽,想要逃跑卻害怕被發現後直接喪命。
滿滿的恐懼和不安把我整個人侵占,早就聽說意大利西西裏并不太平,但我沒想到就連羅馬這裏也會遇到這樣子的綁架事件。
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勇敢的人,但時至此刻我才發現自己膽小懦弱地不行。眼淚不斷地從臉頰滑落,我看見自己的雙腳止不住地在發抖,卻沒有辦法停下這全身的顫栗。
也許會死在這裏……
也許會死在人體試驗的手術臺上……
或者更可怕的……會讓你生不如死,做成人柱當作獵奇的藝術品……
像是這樣子的新聞我曾經不止一次在國內的報紙媒體上看見,當時還覺得這些東西離自己太過遙遠,而現在我所遭遇的情況,很可能就是下一個失蹤案例。
好害怕……
好想哭……
我還……不想死……
小聲地抽泣着,倉庫的一方小窗在水泥地上照射出一些亮光。
我絕望地蹲坐在角落裏,不敢逃出去和他們硬碰硬,也不想就這麽坐以待斃地面對之後可能遭遇的可怕事情。
以前看過的影片和小說裏,女主角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明明都是勇敢堅強,為什麽到了我身上,所有一切都變得膽小怕事了呢?
不敢去拼死一搏,寧可抱住雙膝蹲在倉庫裏哭泣也做不到努力想辦法逃脫。
所有的害怕和恐懼把我包圍侵襲,我想我一定不是什麽內心堅強的人,所以才會在這種時候哭得泣不成聲。
“轟——”
突然的爆破聲從倉庫那邊傳來,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此刻外面發生了什麽。
許多人跑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緊随着的還有誰的命令和嚷嚷聲響。
我緊緊地抱住自己,直覺告訴我外面發生了什麽很可怕的火拼事件。緊鎖的倉庫大門告訴我沒有逃出去的可能性,我捂住自己的耳朵,哭着不想去聽外面這些可怕的聲音。
這個世界真的是我所認識的世界嗎?
它難道不應該是單純美好,充滿着人與人的關懷的嗎?
為什麽……會有這種……槍聲、慘叫聲、以及……爆炸的聲音呢……
混亂的聲音越來越近,我能夠聽見人們吵鬧着的聲響和一聲聲槍響直直地朝我這邊逼迫過來。
捂住耳朵都不能夠遮擋住這些可怕的聲音,我用力搖着頭想要把所有的一切甩開。
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我甚至不敢發出一點點哭泣的嗚咽聲。
總覺得發出什麽聲音的話,被別人聽見了就是死路一條。外面的混亂聲還夾帶着許多人的受傷的慘叫,像我這種人,如果想要現在趁亂逃脫的話,一定還沒逃走就已經被亂槍射中。
“砰——砰——”
兩聲子彈就在我所在的倉庫面前打響,我緊張地盯着倉庫的鐵卷簾,生怕那扇唯一的屏障被打破後,自己會被卷入外面混亂的世界。
我死死地盯着倉庫的大門,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雙手緊緊捏住外套的下擺,忍不住的顫抖和恐懼把我死死壓抑。
“轟——”
爆破的聲音連帶着熱浪全部卷到我的身上,面前金紅色的光芒一點點消散開來,然後我看見有一個人逆着光站在空中。
棕色的發絲随着剛才爆破的熱浪而飄動,沢田綱吉的眼眸裏帶着深沉的棕色和某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臉上有些細小的各種劃痕,身上的黑色西裝也變得破爛不堪。他就這麽逆着光看着我,不發一言地皺緊眉頭。
沢田……綱吉……
明明應該是高興的,可是為什麽我此刻卻勾不住一點點弧度?
為什麽這個棕發青年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他會在這場黑手黨的混亂中,為什麽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什麽公司的經理白領……
為什麽……我喜歡的人……此刻變得陌生無比……?
坦白
沢田綱吉朝着我這邊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我的心上。
黑色的皮鞋在水泥地上發出踢踏的聲響,外面的一切槍聲和爆炸仿佛都變成了無聲電影。
我看見他背後的倉庫門口,有硝煙彌漫的火藥和看不清的子彈軌跡在飛舞,而此刻,我的目光卻只能鎖定在這個棕發的男人身上,移不開任何。
“沢田……先生……”
我勉強張了張口,沙啞的聲音一點都不像是我所發出來的。
“抱歉,徐小姐。”
他低垂下了眼簾,那雙棕色的眼眸裏還帶着暗金色的深沉。
沢田綱吉把我整個人從地上抱了起來,溫熱的體溫應該最能夠讓我心跳不已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的腦海裏滿滿的都是陌生感。
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對我道歉,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沢田綱吉抱着我往空中飛去,騰在空中的高度讓人覺得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如果一切,都是夢境就好了。
被沢田綱吉公主抱在懷裏,他的側顏上有幾道細小的劃痕。細小的血珠一點點滲出來,棕色的發絲劃過他的雙眸。
這雙冷靜深沉,沒有絲毫波瀾的眼眸,曾經盛滿暖棕色的笑意,就如同午後陽光一樣讓人溫暖,而此刻我卻只能夠察覺到其中的冰冷。
沢田綱吉抱住我騰在空中,閃避着從下方不斷射擊上來的子彈。他緊皺着眉看着下方的人們,似乎是在搜索着什麽,也似乎是在考量着什麽。
突然,我聽見他悶哼了一聲,原本冷峻的臉龐變得有些蒼白了起來,一點點冷汗從他的額頭滑下。
顫抖着把視線往下移,我這才看到自己淡色的外套那邊已經暈染上了紅色的血跡。沢田綱吉腰側的傷口不斷地有血湧出,黑色的外套讓血跡看的并不清晰,而我身上的淡色外套卻是沾滿了他的血漬。
“沢田先生……”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就快要哭出來一樣,“你流血了……”
“啊,我知道。”他低下頭,對着我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剛才沒注意,不小心傷到了。”
這種事情,是可以用一句不注意就敷衍帶過去的嗎……?
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從眼眶裏滑落了下來,水霧朦胧的雙眼把沢田綱吉的側顏變得模糊。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有緊緊抱住我的這雙臂彎告訴我他的主人還在這裏。
我喜歡的人似乎并不是什麽單純的公司白領,這一點我到現在終于徹底認清。
所有的聲音都變得像是耳鳴一樣在腦海中嗡嗡作響,我緊緊抓住沢田綱吉的衣襟,已經無法再去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
他抱着我離開了那個倉庫的地區,就這麽一直過了很久,我才感覺到自己被他輕輕地放了下來。
面前的大廈是他曾經給過我名片的那棟高樓,沢田綱吉牽着我的左手往裏面走去。
“BOSS?!”前臺的迎賓小姐露出極度驚訝的眼神,發出了對我而言陌生過頭的稱呼。
“我沒事。”沢田綱吉對着那位女性笑了笑,随後牽着我一直走到電梯的內部。
看着電梯上的紅色數字跳到最高層,我木讷地不知道能夠做些什麽。被沢田綱吉拉着走進某一間房間,辦公室模樣的布局讓我有些拘束。
他從辦公桌最下層的抽屜裏翻出醫藥箱,放在了我的面前,“徐小姐塗一點藥膏吧,手上和腳上都被勒出印子了。”
“比起這個……”我怔愣地看着他腰側的傷口,張了張嘴,“你的傷……”
顫抖着伸出手覆上他的腰側,我能夠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沾染了滿手。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鮮豔的紅色,比所有的顏料都要更加真實且可怕。
沢田綱吉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把他寬大的手掌覆在我的手上。他的右手緊緊地包裹住我的手背,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最終他輕輕地把我的手從腰側移開。
“沒關系的。”他這麽說着。
“怎麽可能沒關系!!!”我的聲音染上一些哭腔,自己外套上紅色的血跡那麽觸目驚心,我甚至不敢想象他的傷口究竟有多深。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有如此激動的反應,沢田綱吉怔愣了一下,然後無奈地笑了笑,打開醫藥箱替自己包紮了起來。
外套的西裝和襯衫全部粘合在了他的皮膚上,我能夠聽見沢田綱吉在拉扯下衣服的時候發出“嘶——”的冷抽聲。
他轉過頭對我劃開溫柔的笑容,示意我不用擔心什麽。腰側原本有些凝固起來的傷口因為他略顯暴力的舉動而再次裂開,那樣子血肉模糊的腰側讓我眼眶整個濕潤起來。
他低着頭一點點地在傷口上塗着藥,随後用白色的繃帶把自己的腰部纏緊。我就這麽幹坐在他的旁邊,眼睜睜地看着他把那可怕的傷口處理完,卻一點都沒辦法幫上任何忙。
沢田綱吉用剪刀把繃帶剪開,然後打上一個小結。他的動作看上去很是熟練,但是對這種事情這麽熟練,不管從哪方面看都不是什麽好事。
“徐小姐,”他把手裏的繃帶和藥水收好,随手那了一件幹淨的白襯衫披上,“抱歉讓你受驚了。”
“不……我……”搖了搖頭,我努力地讓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
“但是,”沢田綱吉的話語将我的話打斷,他閉了閉眼,然後再次睜開的時候,棕色瞳仁裏滿是深沉的色彩,“我覺得我需要和你坦白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我不敢直視他那雙神色複雜的眼眸,低下頭看着自己緊攥在一起的雙手,總覺得他接下來的話語會打破我的一切水月鏡花。
“真的,很對不起……”他的聲音冷峻無奈,帶着一些莫名的惋惜心疼,“關于……一直以來都在利用你這件事情。”
“等……等等……”腦子瞬間當機,我甚至覺得自己出現了什麽幻聽,“利用什麽的……”
開玩笑的吧……
“抱歉,”他這麽說道,“我其實是黑手黨的BOSS,公司經理的身份也是騙你的。”
“不是的……!”像是想要證明什麽,我急忙拉住他的襯衫袖口,“利用什麽的……沢田先生并沒有騙我不是嗎!”
“最開始你說的是黑手黨!只是我自己沒有相信而已!”
不是這樣的……
利用什麽的……一定是假的……
“最開始會答應徐小姐幫忙找你的表姐,也是因為維羅納的那次混亂牽扯到了我的一個朋友。”他把我的手從袖口移開,眼眸裏滿含歉意。
“那……之後在羅馬聯絡我……說要參觀我們學校也是……?”我睜大了眼睛看着他,無法相信沢田綱吉所說的每一句話。
“是的。”他點了點頭,原本應該是幹淨清澈的聲音,此刻聽在我耳中卻只剩下了歉意內疚,“因為徐小姐所在的學校有我需要的消息,所以為了不引人耳目,就利用了你作為借口。”
……
“可是……!”眼淚從眼眶裏滑落,我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下擺,哭着開口,“之後幾次……明明每周都有出來見面……難道都是……?!”
“……抱歉。”沢田綱吉沉默了很久,最終只是給了我一句道歉。
“那沢田先生那天和我說以後盡量不要聯系了,是不是也是因為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自己的心好像碎了一樣,滿地的碎片紮的人流血。我努力地想要對他勾起笑容,但嘴角的弧度卻是一點都撐不開來。
“……關于那次的事情,”沢田綱吉低垂了一下眼簾,随後微皺着眉道,“事實上你沒來的那天,我在約定的地點被人埋伏襲擊了。”
埋伏……?
襲擊……?
所以……你在懷疑……嗎……?
“所以,在那之後我懷疑過你就是在學校裏放出假情報的人。”沢田綱吉的話語像是針刺一樣讓我的心疼痛不已,我從來不知道別人的一句話能夠讓我痛到快要死掉。
“不過之後徐小姐遭遇了很多危險事件,讓我放棄了這個猜測。”沢田綱吉這麽說着,然後沉默了半響,開口,“我想……對方應該是把徐小姐當做誘餌了。”
“誘……餌……?”
為什麽你在說的我都聽不懂?
為什麽我只是想要喜歡一個人而已,卻被利用了這麽多次而且還要被懷疑?
這到底都是……為什麽?
“是的,誘餌。”沢田綱吉嘆息了一聲,“一開始我并沒有察覺,但是後來在小巷裏救了徐小姐之後,我在那附近被人偷襲了。”
“這次應該也是一樣的情況,”他的聲音很是冷靜,似乎只是在向我分析着什麽,“對方想要把我引出來,所以故意綁架了徐小姐作為誘餌。”
也就是說……我所經歷的這一切危險和恐懼……其實源頭都是因為你嗎?
都是因為……利用了我的你嗎……?
“所以,為了我們雙方的安全,”沢田綱吉閉了閉眼,随後沉重的開口,“徐小姐,我們以後不要再有所聯系了。”
也就是說……徹底再見的意思嗎……?
我想你
沢田綱吉的話語帶着一些內疚,他微皺的眉和抱歉的表情讓我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起來。
無法想象那些溫柔的笑容和殘存的暖陽下,藏着這麽多利用和陰謀,我寧可相信我認識的沢田綱吉是一個單純美好的青年。
但事實告訴我他不是。
他是一個黑手黨的BOSS,而現在正坐在我的旁邊,和我坦白所有一切。
所有的事情都有着計劃,所有的行為都蘊含深意。我曾經以為自己和他靠得很近,而現在我終于明白,原來他一直都把我拒之門外。
我們之間的每一次見面都藏着利用和探究,沢田綱吉從來就沒有把那些會面當作約會來對待。只有我一個人傻乎乎地挑選着裙子,注意着容貌,生怕給他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他此刻帶着歉意的表情就好像是一把利刃劃在我的心上,我寧可他說一句“抱歉,我并不喜歡你”,也不希望自己得到的是“對不起,我在利用你”。
呵,就因為羅馬藝術學院有着沢田綱吉需要的情報,所以他就以我為突破口來一步步深入調查。
這種男人……糟糕透了。
眼淚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我以為沢田綱吉會像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遞給我一方幹淨的手帕。但事實上他只是坐在我的旁邊一言不發,沙發下陷的弧度使我砸下的淚水滑進凹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那間辦公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公寓,只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離譜,美好的假象下面藏着殘忍的真實。
總覺得自己應該是要去恨他的,但心裏卻怎麽都沒辦法忘記初遇時他那略顯擔憂的臉龐和暖棕色的眼眸。
明明是那麽溫暖的一個人,可卻偏偏是他把我的喜歡利用的那麽徹底。
——好難受。
我抱着雙膝蜷縮在沙發的一角,窗外淅淅瀝瀝地開始飄起了雨絲。那滴滴答答的雨聲似乎是要沖刷幹淨這個羅馬的街道,微開的窗戶那邊有雨絲飄落進來。
細小的雨水把透明的窗戶打濕,飄滲進來的雨水一點一滴地把我扔在那邊的水粉畫染濕。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了一個男人而難過到哭都哭不出來,初遇那天他溫柔且帶着些擔憂的臉龐仿佛還在我的眼前,而轉眼我能夠看到的就只有他坦白的一切利用。
公寓裏的空氣随着雨水而變得潮濕起來,胸口那邊堵得難受就好像随時可能會崩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