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自由了
太華山的雪後半夜就停了,待到第二日太陽慢騰騰從山邊挪出來,除了無極廣場上有個人形雪雕外,壓根看不出今日的太華山和昨日有什麽區別。
——因為本來就到處白茫茫一片。
終于借着太陽的溫度把身體曬得暖和了一些的季柯還沒來得及享受美好人生,就被蜂湧而至的劍門弟子給淹沒了。劍門的弟子起得很早——晚了沒早飯吃,這條規矩是元真定的。
今天的魔尊,心裏依舊很悲憤。
人海過後,丹陽和幾個師兄弟走在最後頭。經過季柯時,丹陽停下了腳步。元真略停了一下,沖丹陽點了點頭,然後先走了。
經過一夜速凍,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身上積了層薄薄的雪,橫眉倒豎,咬牙切齒,一臉恨不得要吃了丹陽的模樣。丹陽微微笑了笑,習以為常地見到對面的人神情放空了一瞬。
“小騙子。”
丹陽開口。
季柯腦仁一疼,你個小不點才多大,敢叫本尊小騙子。呵,本尊比你大多了。
大概是從季柯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不屑的意味。丹陽嘴角略沉,想了想,如果要讓對方心悅誠服地為自己做事,理所應當先要給他甜頭。說到給人甜頭,就要從依順對方的心思做起。
既然如此。
丹陽從善如流改了口:“老騙子。”
“……”
“季柯。”
真是好極了。他真的不該對劍門中人的情商有什麽期待。虧這張臉天下無雙,這個腦子大概也是天下一絕。季柯閉閉眼,從牙縫中擠出這一句話。
“我允許你叫我季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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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允許?
丹陽挑了挑眉:“我要是不叫呢。”
季柯無話可說,維持着僵硬的身軀,第一次覺得要是氣死也是挺不錯的。說不定死一死再醒過來,就能回到柔軟的大床上,不用再對着這個人這張臉這座山頭。
晨起一氣的任務完成,丹陽大發善心,替季柯解開了桎梏住的穴道,寬袖一揮。
“好了。去吃個早飯,然後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
“……”
自由來得這麽突然,被耍了一天的季柯反而覺得不可置信。他有些狐疑,這個人該不會又在想別的花樣吧。說來可笑,他堂堂魔尊竟然會擔心名門正派耍些什麽小詭計。季柯松松手腕和脖子,打量了一下丹陽,充滿敵意道:“什麽都行?”
丹陽很大度:“什麽都可以。”
“不用揮劍了?”
“不用。”
季柯想了想:“我要下山。”
“可以。”
“我要你道歉。”
丹陽眼睛也不眨:“好。”
“……”
難道這人對自己惡劣的行為有了極度認識,知道錯了?突然有人性了?季柯試探道:“我還要吃早飯。吃你們這裏最好的早飯。”
丹陽二話不說,拍拍手。元真早就派了小童送了食盒過來,已經候在一邊多時,就等着丹陽讓他過去呢。丹陽接過食盒,裏面粥面包子小菜一應俱全,勾得季柯腹中饞蟲差點暴體而亡。
他已經半個月沒有好好吃上一頓飯了。
當下二話不提,先吃再說。
丹陽見季柯吃得正高興,沖小童微微點頭。小童心中了然,躬身退去,複命去了。
季柯毫不在乎自己形象地啃着包子,分出心神瞟了丹陽一眼,用美色下飯。等嘴裏的食物咽掉了,才道:“說吧。突然轉性,是不是有事要求本……我。”他差點就将本尊兩個字脫口而出。依他目前為止對丹陽的了解程度,這個人一定會抓住端倪,順藤摸瓜。
美色雖夠誤人,卻也極度危險。
丹陽道:“沒事。只是要你參加一個慶典。”
慶典?
劍門能有什麽慶典?季柯一肚子疑惑,但他向來是個藏計于腹的人,能裝也能演,更能忍。所以當下只說好。慶典麽,呵,見見也無妨。
丹陽見他答應了,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為什麽呢。元真讓他笑的。他本人固然對自己的臉毫不動容,但是既然元真說笑笑有助于坑蒙拐騙,那也不是多大的事。
他笑了後,果然見季柯臉都放光了。
丹陽想到昨天季柯說要讓自己給他暖床,又想到元真和他解釋說暖床其實是雙修。他其實覺得挺奇怪的。只是一面之緣,為什麽這個人那麽想讓自己暖床。元真他們就不會。再轉念一想,怪不得眼前人那麽弱,心思不用在修煉上。
這麽想着的丹陽根本沒有意識到,除了他們劍門……別的門派有道侶是很正常的事。
劍門在外面有個稱號,叫光棍門……
每當耿直的劍門弟子在外頭無意之中嘴上傷害了別人,別人雖然打不過,背地裏就會偷偷這樣叫。以此給自己一些心理平衡。
當然這種事,還是別讓純純的弟子們聽見了。免得劍心不穩。
“先換衣服吧。”
“還要換衣服?”
丹陽停下了腳步,看着季柯,說得十分認真:“劍門向來重視儀表。既然是慶典。全部都要盛裝出席。你穿得太破了,很丢臉。”
季柯:“……”你以為本尊自己要這麽穿的嗎?但換件衣服是好事,他早就想洗澡換衣了。這麽髒擱以前,落魄的魔尊大人也是完全不能忍的。
但是看到那一排衣服時,他還是有些懷疑人生。
一櫃子白花花。
他質問丹陽:“你告訴我,這一件和那一套有什麽區別?”
丹陽看了一眼,噢了一聲。
“愛穿穿,不穿拉倒。”
說着以掌為劍,橫劈下去,季柯只覺得下身一涼,嘶地倒抽一口冷氣,差點就以為自己的小兄弟不見了。側目看去,才發現丹陽用幾道劍氣就将他先前那套衣服毀了個稀巴爛。
罪魁禍首毫無愧疚之心:“現在你不用糾結了。”
只能穿櫃子裏那些白花花的衣服。
魔界烏漆抹黑一片,季柯自己喜歡奢華,不愛簡樸。他殿內飾物,包括自己身上的衣服,皆是黑金為主,間或鑲紅。從沒有素成這樣。如今穿了一身白色衣服,從裏到外,三層皆白,連絲雜色也沒有。對着鏡子左看右看,怎麽都覺得不是滋味。有種強制性被洗白的錯覺。
丹陽在外頭等了半天,無聊到用劍氣割着十尺外的樹葉。一片接一片。準頭很好。
他原本是無所謂地站在那裏的。可是被趕了出來。一個絕色大美人面無表情盯着你換衣服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心,季柯一點也不會覺得性致盎然。
丹陽無聊地想,果然男人都是騙子。說什麽要暖床,連看一眼也不讓。元真還是說錯了。
吱呀一聲。
門終于開了。
丹陽終于将視線從樹葉了挪到了開門的人身上。
洗幹淨的前魔尊大人有些別扭地扯了扯袖子:“還行吧。”
丹陽神色一動。
季柯知道自己的模樣還是很拿得出手的,他向來自信。昨天因為髒看不出來不怪別人。如今換洗一新後,能得到丹陽這樣天人之姿的人久久注視,神色帶了探究。他不由得就心生狂意。任誰都願意令心頭之好欣賞。丹陽固然不是他心頭之好,卻被劃在暖床人之中。
魔尊大人莫名就挺起了胸,面上多了些睥睨的神色,連那身白衣,也不糾結起來。
但他不曉得的是——
眉峰如秀劍,眼睛毒辣似刀,鼻子像是最秀氣的匕首,嘴唇很薄,是薄情的模樣。
此子。
是練劍之才。
愛劍成癡的天下第一劍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