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夜送溫暖

季柯沒有如願以償的氣倒,他的身體素質出乎意料的好。有時候他懷疑這個身體是不是自己,可是無論是臉,還是有力的雙手,或者是腰側那道無人知曉的傷疤,都是他很熟悉的模樣。就算奪舍,天下間也不會有完全一樣的身軀。

可若不是奪舍,他這五百年的功力,莫非就這麽不翼而飛了?

之前不是被狼追趕,就是在為填飽肚子奔波,或是一心撲在無窮無盡的臺階上,事到如今半個月才多兩天,季柯這才有空靜下心來,思索這個問題。

他看了看自己。

厚實的裘衣,溫暖的房間,沁香的茶水……

——果然人生大事需要在舒坦的環境下去琢磨。

這麽一想,劍門也不全是壞處。季柯認真回憶起白日裏的一切。劍門的人傻嗎?能冠名天下一千二百年,一定不傻。不傻,劍術又高的宗門,怎麽會任一個來歷不明并且毫無修為可言的陌生人當入門弟子。季柯想不通,他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他明明這麽弱。

——對不起,他們就是看中你弱。

夜晚的太華山并不如何安靜。因為風大。

風吹着樹,樹晃着杆,然後落下一堆碎雪來。在悉索的碎雪聲中,有一道不同尋常的聲音。十分輕微,但足夠引起季柯的注意。他動了動耳朵,警惕心令他輕輕放下手中茶盞。悄無聲地滑到門邊,貼着門聽外頭的動靜。

他就說這裏很奇怪。果然有詐。

白日裏誘他入套,月黑風高就想下手。

難道能以為瞞過他的耳目?

季柯冷笑連連,自認戳穿了事情的真相,掌握了劍門中人醜陋的面目。當下決定以動制動,一只手摸上他貼身藏的匕首——從別的房裏順來的,一只手摸上房門,動快極其輕微地将門拉開一小條縫……

一張慘白的臉頓時出現在燈火之下。

季柯的心跳差點沒停住。一口老血嗆在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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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的主人毫不客氣地推開門,疑惑地看他:“我已經站了很久,你卻還是不開門。”難道是沒聽見?不會吧。丹陽陷入沉思,為了照顧這位便宜師弟,他已經特意将腳步放得很重。他如果還是沒有聽見,又為何要貼着門不動呢?

難道是學元心與他玩耍嗎?

想不到季柯竟然是個如此調皮的人。

念頭至此,丹陽兀自笑了下,大度地原諒了二師弟詭異的行為。他大大方方地走進屋,像進自己的屋一樣,見到桌上的茶盞,推開來,重新拿了一付茶具,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品。

季柯眼尖地發現丹陽拿着的茶水竟然還冒着熱氣。

他有些嫉妒。

“你竟然喝熱茶!”

嗯?原來他半天不作聲,是在生氣這個?不過一杯茶而已。丹陽看了他一眼,伸手倒了另一杯茶,随後覆手而上,很快那杯茶也冒出了熱氣。

“給你。”

對待外人,是對外人的态度。對師弟,又是對師弟的态度。

丹陽很護短。

雖然季柯是他坑來的,但慶典不作虛,說收他當自己師弟,那就是師弟。再便宜,那也是師弟。既然是師弟,就要對他好。這是丹陽從小以來的原則。

他會來這裏,是元真叫他來的。

元真說:“新師弟初來乍到,一定很惶恐,特別需要大師兄的安慰。”

元明就在一旁聽着,他特別想說,老三你是認真的嗎?讓大師兄這張冰塊臉去安慰別人,不把人氣得神魂升天就很好了。讓他當吉祥物呆着倒是一個很不錯的辦法的。但他到底憋住了沒有講。為了憋住,就只能喝茶。元真教了丹陽多少話,他就喝了多少茶。

直接導致他半夜睡不着,跑了很多趟廁所。

丹陽想着元真教他的一些說話技巧,首先是要和人示好。元真說像季柯這種看着弱實際也弱的人,面上不顯,但內心一定受了不少驚吓,因為元明撿到他的時候,對方就是被狼群追才誤闖深山的。這種受驚不淺的人,适當安慰一下,對方就會便信任你。

“你……”顧慮到對方的脆弱,丹陽琢磨了一會兒,問,“怕黑嗎?”

季柯:“啊?”

丹陽撐着膝蓋,深沉地想了想,做了一個決定。

他開始脫衣服。

“!”

季柯受到了驚吓。

一個天人之姿的大美人在他面前寬衣解帶,是個男人都會先驚一下。至于喜不喜,得看後面的興致。按季大魔尊本性來說他是喜的,但是丹陽目前為止給他的驚吓比較多。以至于他的小心髒現在只要看到對方的臉,就先開始抽搐犯痛。

“你幹什麽?”

季柯幾乎是跳了起來,飛一般地挪到門邊。一只手拉住門一只手掩住衣帶,醒悟過來後啐了一口。他怕個屁啊。

丹陽無辜地看着他:“你怕黑的話,我陪你睡覺。”

“……我不怕黑。”

季柯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肝。他不覺得丹陽說的睡是他意思中的那個睡。

丹陽解釋道:“從前我也陪師弟睡。”

那會兒師弟們都小,師父又經常不在,所以丹陽長兄如父一般,奶大了下面一幫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小孩子都怕黑。他一個個輪着睡過去,睡習慣了。後來老三長大一些後,陪。睡的就變成老三。所以劍門之中,陪。睡這件事,已經是習以為常。

丹陽覺得這件事應該很好理解,他平時不大愛說話,有一回答一句,從沒有主動解釋這麽多的時候。自昨日起,因為師門出事,他已經做了很多平時不會做的事。想了很多平時不會想的問題。費了不少心神。

猜測和解釋,甚至是主動示好別人,都是一件極其累的事。

不是丹陽所擅長。

這兩天以來,他先是自入定中被迫醒來。又悟劍心失敗。馬上獲知師門可能有難。身上還因為內傷反噬功力大減,如今還要說這麽多話。

丹陽越想越不是滋味,莫名生出一絲委屈。

一個不高興,頓時本性全露。

直接衣服糊過去:“你睡不睡!”

“……”

季大魔尊從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像個良家婦男一樣被人逼着睡。

雖有天人姿色,眼神卻淬亮地像是剛出火爐的劍,足以刺傷所有人。這種氣勢當前,別說垂涎他美色了,被他盯着的人不腿軟已經是勇士。縱使是魔尊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一時也被丹陽或是好或是壞的脾氣弄得有些莫名。

丹陽見眼前的人只會呆呆站着,哼了一聲,手裏杯子一扔就走。

“不睡拉倒。”

說着大步過去,繞開季柯,一腳踹開房門,放進了一屋的風雪,撲了季柯滿臉。

然後揚長而去。

連脫下的衣服也不要了。

吃了一嘴雪渣的季柯:“……”

他覺得自己果然沒有想錯,丹陽果然又是來耍他的!劍門果然不是好地方!

“啊啊啊,大師兄果然裝不了一刻鐘。”

外頭偷窺的師弟們痛心着捂住了臉。

不錯。

大師兄美則美矣。

其實脾氣很火爆。

一言不和就是幹的那種。

元明揉了揉額角,長嘆一聲,不是這種結局才怪。元真是怎麽想的,硬要在老虎屁股上拔毛,非要惹大師兄不高興才開心。

元心毛茸茸的腦袋就在他下巴下,唧唧喳喳:“大師兄陪。睡都不要,季季真傻。”

“……”元明無語了一陣,說,“心兒。你以後……”

他斟酌了一下,委婉道:“能不能不要叫他季季。”

聽上去挺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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