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劍門門規

第二日,季柯尚在迷蒙之中,就有弟子敲着門喊他:“二師兄,該主持早讀了。”

什麽鬼東西。季柯皺着眉,朦胧着看窗外,外頭還一片漆黑,連絲光亮也沒有。這才什麽時辰?讀個屁啊!

“晨讀不歸我管。”

他卷起被子重新倒下。

外頭的弟子很耐心:“元真師兄說以後晨讀的事就歸季師兄管了。”

季柯充耳不聞。

外頭又敲了好幾聲。

“季師兄,您确定不起來嗎?”

季柯裝死。

先是收他當弟子,現在想讓他管事?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劍門還能搞出什麽名堂。想算計他,也要看他願不願意。沒聽說過道高一尺,魔高一……

“丈”字還沒出口。

忽然嘩啦一桶冰水從天而降,把季柯澆了個透心涼!季柯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震驚地看着自己的屋頂破了一個大洞。兩個穿着白花花的弟子拎着桶蹲在洞邊,滿臉寫着無辜:“大師兄說,喊季師兄起床。他又說,季師兄肯定是不願意起的。如果不願意,就讓師兄清醒點。”

然後看着濕透了的季柯解釋:“我剛才喊過季師兄三遍了,還确認過。”

所以就心安理得澆了?

這種耿直的脾氣到底像誰啊?

季柯氣得渾身都哆嗦,腦中不期然想起丹陽波瀾不驚的那張臉,深刻認識到了什麽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忍耐了半天,似乎摸到點什麽門道,硬生生吞下氣來,問:“然後呢,你們元真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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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是大師兄……”

“閉嘴。”季柯冷冰冰地戳穿了他們,“你們大師兄沒這腦子。”

弟子閉嘴了。

季柯冷冷道:“你們元真師兄還說了什麽。既然讓我管你們晨讀,該不會還要管晨讀後的早練吧。不要告訴我,連一日三餐也歸我管。”他越說越順,“難道還要負責你們起居?”

不管魔界管名門正派,哈哈,要真是這樣,那可真是個大笑話了。

季柯還沒能笑出聲,就見那個弟子一臉崇拜地看着他:“二師兄是如何曉得的,和元真師兄說的一模一樣。師兄說的不錯,二師兄果然神算。弟子身在如此人才濟濟的劍門,當真三生有幸。不行,我要去揮劍兩千次才能平複心情。”

說着他就神色激動地跑了出去。

然後又迅速跑了回來:“師兄快些換衣服。晨讀快開始了。”

“……”

季柯不斷地呼氣,再吸氣,再呼氣。拍拍臉,擠了一個微笑出來。沒事,季柯。當年諸魔內戰你也這樣挺過來的。多大點屁事。忍住。你忍氣吞聲留在劍門,不就是想借他們的方便,早日查清會落得如此鳥樣的真相,從而翻雲覆雨麽。

他保持着微笑——暴跳如雷。

他姥姥的元真,老子和你們嗑到底了!

“二師兄把屋子拆了,又裝了一遍。”

元真微笑地聽着下面弟子的複命。贊嘆道:“動手能力也不錯。”

丹陽倚在窗前,發如瀑,顏如玉,伸手之間都令人着迷。一臉漠然:“怕是故意裝的。”

“這樣不是更好?”元真道,“他留在劍門另有所圖,大師兄不妨也和他等價交換。給他他想要的,拿我們所需的。”

“要令一個人心服口服的話……”

元真停了一下:“我想大師兄最拿手了。”

丹陽拈回一粒雪珠,看它融在指尖,化作晶瑩一滴水,自指縫淌下去,随着內力蒸騰成雲霞。降在太華山之中,周而複始。亦如修道之人的歲月。幹淨而單調。

“我不會說話。”

“那最好了。”老三很淡定,“你盡量少說點話。”免得把人氣死。

“……”

說話這麽直白,真不可愛。丹陽一臉郁悶地關上了窗戶。這種風雅的事還是不适合他。風太冷。“你人派出去了麽?”他指去打探消息的弟子。

元真道:“派出去了。”

他擡起手,一座微型太華山從他手中緩緩升起。雲層湧動,惟妙惟肖,像真的一樣。

丹陽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戳。“有什麽結果。”

“沒這麽快。去法門,不耽誤也要三天。在周圍,最快也要一天半,何況要打聽得細致。而且已經兩天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我猜消息可能會被鎖在蓬萊。”

因為要去渭水,一定要到南海,經過蓬萊。蓬萊本就有自身結界,不與外界大陸來往。如果逍遙子他們真在渭水出了事,依蓬萊的尿性,不大可能将事情擴大。起碼暫時不會。

丹陽沉吟:“能去蓬萊的人很少。”

不是很少,是幾乎沒有。

對大陸修道者而言,蓬萊是當年的仙界遺留下來的小仙境,裏面五位峰主,實力均上大乘。随便一個都能和逍遙子戰得七七八八。丹陽固然是天下第一劍,可在以法術著稱的蓬萊面前……近戰是種痛,誰戰誰知道。

“元真。”丹陽細長的手指撫過窗棂。那上面一塵不染,一絲灰塵也沒有。“這種情況,本來應該我親自前去。能讓師父吃虧的人,尋常弟子遇上了,也是束手無策。”

“此事到底如何尚未定論。還是先了解一下比較穩妥。”元真不解,“師兄,你似乎很急?”到底是同門師兄弟,丹陽瞧着與往日沒不同,元真卻瞧出端倪。

“不錯。”丹陽沒想隐瞞,在這件事上,他是有些急躁了。

他坦然道:“因為我受了傷。”

元真霍然起身:“你說什麽!”

丹陽今年一百八十歲。他十六成年。一百六十四年以來,從未和受傷有過聯系。能讓丹陽承認的傷,又豈會是小傷。元真不止大吃一驚,甚至可以說是挨了一悶棍!

“怎麽回事?什麽時候?誰傷的你?”連問三句。

丹陽眉目沉靜,按上元真肩膀,示意他冷靜下來:“是我自己。”

大乘之上是散仙,逍遙子接近大乘,尚未至。而丹陽,若是悟到劍心,便離大乘只有一步之遙。這世上,幾近大乘功力的,除了劍法丹三門宗主,就只剩下蓬萊五峰。或許還會加上一個丹陽。可是現在丹陽失敗了,就不再提其他。

“悟不到劍心是小事。但因強制脫離入定,我受到了反噬。”

元真蹙緊了眉頭:“那你現下……”

丹陽眉目沉沉道:“修為倒退,只餘三成。”

這麽少?元真眉心一跳。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見丹陽眼梢一擡制止了他,随後并指成劍,一道無形劍氣直沖門外而去。

……

裂成兩半的門板孤零零躺在地上,元真倒抽了一口冷氣——

心很痛。

修門要錢的啊大師兄!

他順着門板往上瞧,門外的青年鎮定自若地拎着食盒,一只手還維持着敲門的姿勢。

“這麽迫不及待想吃飯嗎?”季柯淡定地跨過房門的殘骸,将食盒放在桌上。

丹陽冷眼瞧着他:“你來幹什麽?”

“送早飯。要我重複嗎?”季柯想了想,“大師兄?”說着眉一挑,“是這樣稱呼吧。”

“元真。”丹陽道。

元真應了一聲。

“你出去吃。”丹陽看着季柯,聲線毫無波動,“我和二師弟有話要說。”

元真看看丹陽,再看看季柯,從善如流。老大和老二之間的較量,不是老三能插手的。太好了,以後終于不是自己一個人如臨大敵一般面對大師兄的冷臉了。他有預感這個便宜的二師兄一定能吸引住大師兄的大半火力。

待元真走遠。

兩人才隔着一張桌子遙遙對視。

風呼呼地吹……

因為門壞了。

“說吧。”忍不住沉默的人還是季柯,他打量了一遍今天的丹陽。對方終于換了那套一成不變的衣服。腰間束了根紅色的腰帶,頭上的發冠取了下來,換成了與腰帶一個色系的發繩。難道這也是什麽上古神獸的毛編的嗎?季柯心中暗暗猜測。

不過。如果說純白的丹陽猶如九天孤月,這副添了亮色的打扮就将他一下拉下了神壇。

——反正都該死的好看。

魔尊大人一邊毫不客氣地拿美色喂自己,一邊問:“你不是有話要說?”

丹陽嗯了一聲:“你都聽到了。”

“聽到什麽?”

季柯裝傻。

丹陽沉默了一瞬,忽然說:“別裝了。你腳步聲那麽重,聽不了人牆角的。”

季柯臉色有些僵。

“但也不怕你知道。實話告訴你,令你當劍門弟子,确實是我私心作祟。”

丹陽擡起眼看他:“我需要一個能在亂世之中,将劍門拉出漩渦,明哲保身的人。”

“你很狡猾,是個人選。”

他就這樣據實以告,一點也不給季柯猜測的機會。

但是這種直來直往的風格,季柯這兩天已經習慣了。丹陽這麽直接,他幹脆也很直接。

“看來你也不相信我是個農夫了。”

丹陽連哼一聲的表示也沒有,不信到了極點。

季柯道:“我可以幫你這個忙。但是我有要求。”

丹陽很大方:“你盡管提。”反正他窮。整個劍門都窮。

要求不是季柯現在才想的,他已經想了很久,包括如何和丹陽開口令他順當地同意。他策劃了一路,萬萬沒想到,這本來就是一樁交易,直說就行,根本不用拉感情。

“第一。我要你在我目的達成前,護我周全。”

“好說。”

“第二。我要去一趟渭水。”

這不是問題,丹陽自己也要去。

“第三。我要你們劍門的法寶,無上明劍。”

這個要求令丹陽擰起了長眉。

季柯勾唇笑道:“怎麽樣?”

每個宗門都有鎮派法寶。無上明劍,即是劍宗神器。它藏在哪裏恐怕只有問歷代宗主。但丹陽作為首席弟子兼任聖童,或許有所知曉。它是世上最鋒利的武器,上面附着的陽炎可以破開一切結界。渭水上的三道法則固然厲害,但若手持無上明劍,想越過法則進入魔界,應當不是難事。而如果此劍在魔界手中,便再也不懼小蓬萊動手。

季柯眼饞這把劍已經很久了。在他知道此地是劍門時,就動了這劍的念頭。如今正是一個大好機會,傻子才不提。

“前兩個,都好說。至于最後一個要求……”丹陽緩緩道,“得看你夠不夠資格。”

“你提了三個要求,我只說一個。”

季柯眉一挑:“請。”

“劍門門規最後一條。”劍門大師兄負手而立,灌了一屋的風将他的話傳得老遠。可即便如此,也足夠叫太華山上上下下,所有的弟子都能夠聽見。

“叛門者。天下劍門弟子,人人得而誅之。”

“二師弟。”丹陽微微一笑,“餘生,請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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