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似故非人

這邊季柯在打量諸明宣,那頭諸明宣也在打量季柯。他只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但說不上來哪裏眼熟。季柯記得不錯,當年諸明宣和裴成碧确實在渭水河遇過魔界中人。丹師麽,在采藥搜集稀世珍品上,總是格外執着的。他正好要找一棵草,名為澤其,有恢複容顏的功效。那草偏就長在渭水邊。

遇上魔界中人後,礙于法則約束,他們也沒有動手,就互相嘴上嘲諷了一陣。

說是嘲諷,其實魔界中人喜愛奢華的穿衣風格,諸明宣還有些欣賞。

季柯想起陳年往事,又想到自己這張全天然沒作任何僞裝的臉,不禁心中一緊。不知道那個叫諸明宣的人是不是将自己認了出來。如果他此刻大聲說‘啊這個人是魔界頭頭’……

他可能下一秒就真的被推下噬魂崖了。

諸明宣認不出季柯是當然的。

當時的季柯身披暗金繡花大麾,頭發齊齊梳在腦後拿金冠別住,雖面容秀麗,卻難掩肅殺之氣。猶如一只造型獨特的花瓶,令人只在意他的打扮,卻忽略了他原本容貌。和如今一身菜色的季大魔尊,有如天壤之別。

最多覺得世間之人總有相似,不足以為奇吧。

見諸明宣只是打量了他好幾眼卻沒有說話,偏過頭去了。季柯才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然後就聽諸明宣随意就說:“這位弟子長得有點像一個人。”

“!”季柯的心頓時高高提起。

丹陽看了季柯一眼:“誰。”

“赤靈王吧。”諸明宣說。不好意思打臉了,本來他想不起來,但偏偏季柯剛才因為覺得沒有被認出來很慶幸,就笑了一下,邪邪地笑了一下。頓時就讓諸明宣記憶之門大敞。有的人你可以不記得他的臉,但一定記得身上某種氣質。

——不是好人的氣質。

丹陽微微側頭,有些疑惑:“王八?”

諸明宣:“……是赤靈王,不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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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開玩笑的。”丹陽終于擦好了驚鴻,他收起劍,見元真幾人已将衆弟子趕了回去,就也順便拎起季柯,往回去的路上走。“我當然知道他。”

赤靈王。魔界現任魔尊,心狠手辣,可比創界第一任魔頭。聽說他是在六百年前魔界內戰之中率着手下幹掉了其餘對手,一舉登上魔界寶座的。性格殘暴,喜歡美人,極度奢淫。

就算這幾百年來,魔界和大陸沒有打架,這種八卦兩邊都傳得很開。

被兩人當面讨論的季柯:“……”淡定着臉。

幸好所有人只知他乃赤靈王,不知他還有一個名字叫季柯。

諸明宣感慨道:“長是長的真不錯。就是脾氣暴躁了點。”他這樣說着,一種熟悉感漫上心頭。咦,這個形容感覺份外貼切,好像還有一個人也是這樣的。

丹陽道:“他們長得像?”

他們,說的當然是季柯和赤靈王。

諸明宣和丹陽同時看向季柯,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笑了。

極其‘這怎麽可能’的笑。

雖然暫時沒有身份暴露的危機,但總有種憋屈的感覺,落魄前魔尊如是想。

丹陽沒有追究季柯為什麽會獨自跑到那裏去。他自将季柯從鬼門關提回來起,就對此事只字不提,搞得季柯打了一堆的腹稿無處發表。丹陽眼下對另一件事更為關心。

“去北荒要多久?”

元真道:“快則七日,慢則半月。”

丹陽繼而問:“西域海淵呢?”

“那裏與北荒隔了一個大川。”元真老老實實說,“從北荒趕去,也得六日有餘。”

“太久了。”丹陽沉吟片刻,心中已有打算,“我七日後回來。”

元真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不可思議道:“你是說,兩邊七日?”

丹陽肯定道:“不錯。”

季柯忍不住冒出一句:“飛也沒有這麽快。”兩個地方原本最快也要半月,丹陽現在還想将路程再縮短一半,做夢吧。他已從七七八八的零碎中聽出了事由,說來也奇,原本丹陽也沒打算瞞着他。似乎自收他作入門弟子起,丹陽真将他當成了自己人。

丹陽似乎這才意識到房裏還有一個人。聽聞季柯出聲,他看了過來。季柯身上一冷,只覺得這一眼像是在寒潭之中浸透的雪水。

丹陽問他:“依你之見。如果我要出門,丹門的人,要不要放走?”

季柯想也不想:“當然不能放。”東西還沒拿到,人先跑了,誰給你煉丹。

“好。”

丹陽微微一笑:“此事就交由你處理。在你與我離開之前,門派內的人任由你調遣。”

季柯:“?”

但見這位大師兄負手于後,平靜而淡然道:“我要劍門,在我不在的期間,完好無損。”

……

“這七日,你把諸明宣和松書凝留在這裏,不許他們回去。”季柯吩咐元真,“諸明宣雖然瞧着沒有腦子,畢竟是個丹師,保不準花花肚皮黑心腸,提防他使壞。”

“理由很好找的。利誘也好,威逼也好。反正這是你們擅長的嘛。”季柯說到這裏,突然還挺替自己心酸的。因為他就是這樣被坑在了劍門。

說來好氣。

昨天丹陽這樣說了後,季柯完全有理由拒絕的,但他竟然一時沒能開口。因為丹陽說,你身為劍門二師兄,地位就在我之下,替劍門分憂不是你份內之事嗎?

季柯當時就道:“你身為大師兄不是更适合分憂!”

丹陽同意了:“不錯。”然後轉口就換了理由,“所以你替我分憂,也是份內之事。”

季柯一噎。

丹陽眼睛一閉:“何況動腦這事,我不擅長。”

季柯氣笑了,你坑我的時候好像挺溜的,半點也沒瞧見腦子艱澀動不過來。很好。跟他玩名份,既然如此,季柯如法炮制去找元真,二師弟替大師兄分憂,那三師弟替二師兄分憂,也是合情合理,說得過去的事吧。

元真:“啊,風好大,聽不見。”捂着耳朵走了。

被扔在那裏的季柯:“……”比套路可怕的是玩套路的人無恥。

最終他悻悻地擔下了這個活,為此一夜沒睡,挑燈夜謀,将如何套牢丹門送上來的兩個人這件事翻來覆去推敲了個徹底。第二天黑着眼圈敲響了元真的門。元真一開門見到一個面色慘白的人,簡直吓了一跳:“季師兄?”

季柯扯扯嘴角。這聲師兄叫得真順口。

他将心中如何想的全盤托出,囑咐說:“諸明宣既然肯帶徒弟來,說明松書凝這個人,對于諸明宣來說,是個極其重要的人。你們完全能通過弱的那個下手,以此為要挾,相信諸明宣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再說,他原本就有求于丹……大師兄。”

元真連連點頭:“松書凝應該是聽諸明宣話的,只要将諸明宣穩住,依松書凝如今的功力,不會做出有損于他二人的舉動。只消你們在七日內回來,我這邊應該沒問題。”七日的話,遣一封書信給丹門,告知他們貴客無恙,對方也不會上門來要人。

季柯沒被迫替劍門操心前,劍門事務一向是元真打理。所以其實季柯和丹陽都不在也沒關系,元真幾個足以撐住劍門無憂。

“但是,聽說裴成碧将諸明宣看得很重,平日裏對他極其約束。你這封書信,不知道能不能穩住裴成碧。”對裴成碧這個人,季柯有些顧慮。

“放心吧。”元真爽快道,“他眼下是最不用擔心的人。”

季柯一頓:“嗯?”

“啊,我是說……”

季柯眯起眼:“說實話。”

元真左顧右盼。

季柯一拍桌子,痛心疾首:“我為此一夜未眠,你還有事瞞着我?”

元真頓時心裏一軟,老老實實道:“因為他不想讓諸明宣知道他在這裏。所以行事諸多顧慮。必要時告訴他這一點,他一定會安份聽話。”元真又趁機抛出一句話,“大敵當前,大義為重。怎麽說也是名門正派,都懂的。”

你們還名門正派?這種坑蒙拐騙的行事作風……季柯簡直要自愧不如。不來自己麾下發展真是魔界一大損失,大陸一大助力。

“但是你這句話什麽意思。”季柯意識到了重點,“裴成碧在這裏?”

“對啊。”元真無辜道,“松書凝就是裴成碧啊。”他反問,“你不知道?”

他知道個球!

季柯震驚地扔掉了圈圈畫畫了一夜的紙:“什麽都在你們鼓掌之中,對方玩個屁啊!”

“也沒有。”元真不大好意思地撓了下頭,“不巧劍門的功法較容易辨認對方所屬宗派。松書凝一看就是實力不下于大師兄的人。又考慮到諸明宣出門,裴成碧竟然話也不多說。如此一想,松書凝便極有可能是裴成碧了。只是他不說,大家就當不知道。”

季柯:“……那個丹門長老也不知道嗎?”

元真想了想:“可能知道吧。”

所以自始至終覺得瞞天過海的人,只有裴成碧一個?

季柯突然覺得不知道該心疼丹門宗主,還是心疼一下和他差不多處境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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