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北荒火炎

經此一歇,季柯莫名發現丹陽速度加快了許多。于第二日晚間月初升起時,站到了北荒的土地上。這裏的天空仿佛永不見天日,一直是陰沉沉,偶爾天好時,能在西邊透出些霞光。火炎洞就在北荒的最盡頭,四周皆是熾熱的熔岩。腳一踏上去,就能感受到那種能灼燒一切的熱度。

他二人一身素淨,站在此地,顯得格格不入。

當然,季柯還是很喜歡這種環境的。魔界的天空也是如此陰沉,很少見天日,包括這種肅殺沉寂的氛圍。令他有種回到老家的感覺。

“這下方是滾滾熔岩,火炎洞就在熔漿之上。”

巨大的山體本身就如巍峨的兇獸,在黑暗中靜靜矗立,熾熱的浪潮從洞中噴湧而出,逼得季柯往後退了一步。丹陽凝出長劍,冰寒之氣瞬時籠罩在二人身上,周身空氣一陣清涼。季柯這才覺得好過一些。

“等會你不要進來了,在外面等我。”丹陽挽出一個劍花,囑咐了一句,徑自就要朝裏。

季柯叫住了他:“你就不怕我被別的猛獸吃了?”

丹陽腳步頓了頓。就那麽停頓間,季柯就貼了上來:“一起走。”

他所說的情形本來就很有可能會發生,丹陽也不能多說什麽,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就沒管對方緊緊巴着自己胳膊的手。

丹陽是頭一回來火炎洞。傳聞上古時期,共工将危害人間的兇獸火蠡斬首于此,火蠡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它所觸之處,皆燃起不滅妖火,仿佛它不甘的怒吼。此地妖火不斷,逐漸便成了焦土,荒蕪至此,沒有生息,除了毒蟲猛獸,沒有生靈長留于此。

火炎洞便是火蠡獸的心髒融化之處。

走過一段煙味極重的山體,淡淡的火光便映在山壁上,空氣愈發熾熱,連頭發梢都被燙得打起了卷,有些枯焦。如果不是太華山清靈之氣護身,尋常人早就無法呼吸窒息而亡。

轉過一道彎,一片開闊的熔漿就出現在他們面前,粘稠湧動,冒着滾燙的泡。

這就是熔心湖。熔心有一株白色的植物,丹陽的視線頓時被它所吸引。他心道,看來這便是芝白草。只是,如此簡單就能拿到,又為何說它十分稀有呢?

丹陽在看芝白草,而季柯的視線卻緊緊落在對面的岩壁上。那上面,插了一把黑色的劍,通體流光,映着下方炎火,像鑲嵌了流動的寶石,融入環境之中,不仔細根本不會注意到。季柯會第一眼落在上頭,是因為,這是他的劍。

還是他親手插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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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季柯很早之前就來過這個地方。自然他來,不是為了取芝白草。他正沉浸在往事當中,忽覺身側一空。原來丹陽乍見所取之物就在眼前,竟直接足尖輕點,用上淩霄步,直直往熔漿湖中飛去。

“!”季柯一驚,立時道,“不可!”

丹陽微微疑惑了一下。下一瞬他就變了臉色。

原來就在季柯話音剛落那當口,底下緩慢流動的熔漿忽然像活過來一般,嘩地一聲炸開了鍋,平地直蹿十丈之高,瞬間如同紅色的卷浪,悶頭就朝丹陽拍過去。

季柯一口氣窒在嗓間,壓抑着都沒能開口。

虧得丹陽技高人膽大,反應極快,立馬避開熔浪,整個人如同藍色的劍光一閃而過,竟也被他堪堪落到了石壁邊,一把抓住了季柯。

季柯那口氣這才長長舒了出來,登時就道:“你怎能不清楚底就貿然行進。若非反應及時,此刻你就成一張通紅的大餅了!”還是永久性貼在鍋壁那種。

“不過還好你聰明,沒有胡亂躲避,曉得來這裏找我。”季柯嘀咕道,“不然你絕對躲不過下一波熔漿。”丹陽或許不曉得,但凡他朝別的地方躲,下一瞬就會被整片活過來的熔湖吞噬。一個人氣力再而衰三而竭,沒有着力點的丹陽很快就會支撐不住。

這裏還與外界不同。

熔湖上方無虛空。大羅金身也站不住。

丹陽聞言看了他一眼。這個人不也是頭一回來,他是如何曉得這一點的。但他還沒有能夠将這個疑惑問出口,季柯一直維持着十分緊張的狀态,猛然抓住他手臂,眼神十分專注。

“來了。”他道。

丹陽動了動被掣住的手臂。

火炎洞中十分安靜,只有熔湖冒着的泡破裂的聲音,咕嘟咕嘟。在這片咕嘟聲中,卻又有一種異樣的聲音逐漸明顯。丹陽繃緊了臉。那是一種像自地底深處傳來的呼吸聲,粘悶的,低沉的,聲音越來越近,他感到腳下大地震顫起來。

不僅是大地在顫抖,他的手也在顫抖。

不是他在抖,而是季柯。

對方眼神無比認真,呼吸急促,手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面上泛着詭異的興奮。

季柯瞪大了眼睛,輕聲道:“它要來了。”

下一瞬間,他猛然撲向丹陽,将對方往外一帶,同時大聲道:“小心!”

心字剛落出口,狠厲的罡風夾雜着熔漿的溫度就狠狠落在他們方才站的地方。一道深深的痕跡滋然冒着白煙,白煙散去,地上便陷了一尺多深。滾燙的熔漿如同下雨,因為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家夥,紛紛自空中砸落,一點一滴落在地上,就是茲一個洞。

幸得季柯早有準備,一件衣服将他二人包得緊緊實實。待他掀開,丹陽定睛一看,這竟是一條裙子,不由得就拿詭異的眼神瞄向了季柯。

季柯一邊将被燙了好幾個洞的裙子收起來一邊道:“別想太多。你得謝謝小師弟。他送的裙子不但能讓你換個性別,順便還能保你的命。”因那衣服是天山蠶絲所制,刀槍皆不入,防水也防火。季柯知道要去火炎洞,便提前将它帶在了身上。

不過眼下并不是讨論裙子的時候。

丹陽站起身,手中握上驚鴻劍,注視着湖中冒出的龐大生物。它直起身,高有三丈,身披厚厚的鱗甲,小頭尖嘴,頭上長有長須。那東西一擊不中,便站在那裏,像是一座冒着火的小山,嗝一聲,嘴裏冒出一串火花。而後嘶然長鳴……

“這是什麽。”

丹陽緩緩眨了下眼,一字一句道。

季柯緊緊盯着身披岩漿而出的巨獸,聲音難掩激動:“你不是想知道,這裏為什麽會鮮有人至?小小一片活動的熔湖,當然阻擋不了修行之人。”

“但是,火蠡獸在,就不同了。”

火蠡獸?

丹陽詫異地回過頭:“它不是早被共工殺死了嗎?”

季柯搖頭:“這不是傳說中的那只,而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在熔漿中的怪物。”熔岩滾燙,不留生物,卻獨獨成了火蠡獸的生活環境。因為熔岩的緩慢流動,它就長年沉眠于此,只有當外敵入侵,熔岩劇動,它才會被喚醒。

季柯說着,難掩興奮。為什麽他會知道的這麽清楚呢?因為他當年來此,甚至留下了愛劍,就是為了取火蠡獸颚下一塊鱗甲。火蠡獸長年居于熔岩之中,它的鱗甲足以抵擋世間一切攻擊。有了它,何愁破不開渭水界限,将個小蓬萊鬥的天翻地覆。

聽到人聲,火蠡獸猛然調轉過頭,嘶然一聲怪叫,一尾巴就甩了過來。

“小心!”

這回不用季柯提醒,丹陽拎起季柯就躍至高處。這裏空氣奇怪,他不能以虛無作為立足點,仿佛多年功力全派不上用場。只能借一處突起的山壁小心站着。地方小,站他和季柯兩個人有些吃力。他便将季柯摟了摟,兩人身體緊緊貼在一處。

“它是個瞎的。”

因為不能大聲說話,季柯就在丹陽耳邊悄聲吐氣,弄得丹陽耳朵有些癢,不由得往邊上讓了讓,又被季柯狠狠攬了回來。不滿道:“作甚麽!能不能好好站了!”

火蠡獸聽到聲音,精準無比一巴掌橫掃過來,帶出一片碎石。

丹陽只好帶着季柯又換了個地方。

這回站的地更小了,他也沒有心思再去計較耳朵癢不癢。

丹陽沉聲道:“你既然這麽了解,想來也知道它的弱點?”

季柯啧啧有聲:“據我所知,來此想要挑戰它的修士不說成千也有上百。只有一個人成功過。那個成功的人,還砍下了它的一根長須。”

丹陽定睛一瞧,火蠡獸腦袋上的須須果然不對稱。

“他把長須做成了拂塵,往後數年間以此作為掌中武器,如今修為幾近大乘。”

丹陽聽着聽着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便聽季柯輕聲一笑,果然說:“他就是你的師父,逍遙子。”

逍遙子還有這段過往,劍門弟子從沒聽他提起過。

丹陽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顯然你也是想要它長須的人。”

季柯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火蠡獸皮可煉器,肉可入口,血能作藥。它是北荒至寶,誰不想要。你以為丹門的人真的只想要那棵芝白草?怕是更想讓你抗着火蠡獸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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