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節外生枝
北荒一行極其順利,并沒浪費一時一刻。可在去西域海淵的整個路上,季柯都郁郁寡歡。
本想要剝甲取血的兇獸突然變成了丹陽的小跟班,還對他死心塌地。季柯真的不想多說什麽。他沉默地看着那個手下敗将拼命往丹陽雪白的衣服上湊,極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可愛。
——但就是醜啊。
說好的威霸一方呢。原來輸了就是這德性。難道是被丹陽打怕了?季柯看着那團漆黑的東西蜷在那睡覺,剛想過去偷偷拔它一根須須,就被吐了一團火。
“火火,來。”
丹陽招招手。
剛才還一臉兇惡的小獸嗷一聲,歡快地跑了過去。
季柯:“……”
他剛才打了你整整二十一萬六千下,你難道都忘記了嗎?
西域海淵在大陸西極,水下地形複雜,又有很多暗流湧動,不比在岸上安全,加上這裏确實也沒什麽珍寶好叫人觊觎,所以并沒有什麽人會來。如果不是諸明宣非要海淵的玉皇貝,丹陽恐怕這輩子也不會涉足此地。
從北荒到西域,不眠不休地趕路需要三日。丹陽當然不是無知無覺的人,先前又在火炎洞中與火蠡獸鬥了半日有餘,此刻體力消耗極大。勉強行了一半路程,就有些支撐不住。
季柯明顯感覺腳下的劍有些不穩當,越過肩頭看去,丹陽嘴唇都有些白,不由皺了皺眉頭,提議道:“下去歇一會吧。”
丹陽初時還不願,後來不知是被那句‘磨刀不誤砍柴功’給打動了,還是被季柯死皮賴臉抱着腰就是不肯走的精神給折騰煩了。二話不說駕着驚鴻就往下尋落腳處。
這回不是森林了。
他們看好的是一個城鎮。
“就一晚。哪怕只有一晚,你也得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吧。”季柯強烈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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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道:“修道之人,天地皆可眠。”
“那是你,不是我。”
季柯幹脆利落就将自己從修道兩個字中撇了出來,摘了個幹幹淨淨。
他們說話間,人都已經到了客棧門口,季柯也不管丹陽到底是什麽想法,徑直把人就拉了進去。“兩間房。”他啪地将一錠銀子拍在掌櫃面前,成功令對方将視線從丹陽身上拉了回來。又是一個無知愚民,季柯暗暗道。
畢竟一個極好看的人肩頭蹲着一個極醜的生物,這種組合足夠惹眼,已經不想再讓人圍觀。誠然是季柯初時沒有考慮周全,他在魔界呆了幾百年,不顧世俗眼光,後來落到劍門這種與世隔絕的清修之地,也不曾被他人久久注視過。一下子呆在普通人中,頓時察覺他們這類人的不同。只是住一夜而已,季柯不想多生事端。他只想飽餐一頓,然後睡夠就走人。
出行住宿這種事,丹陽小的時候經歷過。那時他随逍遙子在外游歷,有以天為被的時候,也有香枕軟被的時候,但從來不用他操心,都是逍遙子付的錢。至于後來,常年久居深山,面對的是萬丈遠空,千山白雪。尋常人出門該如何安置,他就更不知道了。
也就是說——
丹陽他就是個山裏出來的土包子。
能幹的師弟已經辦好了一切,這家店的掌櫃殷勤地在前面給他們領路。丹陽抱着變小的火蠡獸,安靜地跟在季柯身後,對于經過客人投來的打量和驚豔,毫不在意。
世人多好皮肉。他是曉得的。
劍修身上不怒自威的氣場,冷冽的劍氣,到底在無形中逼退了很多人。令人只敢悄悄瞧上一眼,就轉開視線,就怕被他看見,惹來無端事非。
可是鎮小哇,突然來了兩個白衣劍士,相貌不俗,還随身帶着異獸。這種足以在茶館酒肆聊個七天八夜的八卦很快就在鎮上傳開了。
不但傳開了,還落到有心人士的耳中。
不多時,掌櫃的就迎上了另一波客人。他們不住店,他們找人。
“諾,這是你的,半夜有事別叫我。”
季柯将房間引給丹陽,轉頭就問小二要了熱水。他不像丹陽啊,功力深厚,基本不染塵埃。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洗澡都快要發臭了,何況在地上滾過。
丹陽看着季柯在他面前關上門,想了想,沒有進去打擾他。縱使對方曾經很不要臉地看過他洗澡,還順便摸過親過。可是這種行為在清心寡欲的大師兄眼中,不過是對便宜師弟的一種另類縱容。既然坑了他做事,就給他一點好處。他是這樣想的。
丹陽抱着火蠡獸,走進房間。他将兇獸放在地上,絲毫不在意它吐出一團火焰。随後就脫下外衣挂在床邊,解下百寶囊放在桌上。放出了驚鴻。
驚鴻甫一出現,铿锵一聲劍鳴。嗡鳴聲傳出足有十丈遠。驚地火蠡獸嗷一聲縮到了牆角。它被這柄劍砍了足有二十一萬六千次。心理陰影極大。慫。
丹陽看着驚鴻在屋裏撒歡,飛了一圈又一圈,眼神有些柔軟。這幾天一直踩着它,令它委屈了。他招招手:“過來。”驚鴻嗖一聲飛到他面前,泛出淡淡的藍光,十分柔和。
丹陽化出無根靈水,擦拭着劍身。
劍修者,本命劍就如生命,或更甚于生命。對于沒有兄弟姐妹的丹陽來說,除了師兄弟,就只有驚鴻與他最親近。師兄弟到底是弱小的,需要納入保護的範圍。驚鴻卻不同,他們并肩作戰,永遠行在一處,相當于他的半身。
“我已練出心劍。若悟出劍心,或許你也能有靈體。”丹陽一邊細細擦着劍身,一邊慢慢道,“屆時你不必束縛于我身邊,想去哪都能自由來去。”
不知道驚鴻的劍靈,是個什麽模樣的人。丹陽腦中閃過這個問題,不期然想到一張眉梢眼角都狠辣如刀的面容。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手上動作便沒停。只是道:“太華山很美,你該出來看一看。親自摸一摸。”
驚鴻震了一聲,不知是聽懂與否。
外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腳步聲紛亂,接着就停在了他的門前。
丹陽擡起眼。
有人在外恭敬叫門:“這位道長,在下富錦鎮錢庭之,請道長出門相見。”
丹陽:“我不是道士。”
“……”外頭的人一窒,随及改口,“在下有要緊事,請高人相助。可否一見?”
這人真執着。丹陽未曾被人這樣糾纏過,直覺是不大讨喜的事,想到正在洗澡的季柯,便順便脫口:“你去找隔壁吧。直接進去就好了。”
然後他聽着對方欣喜應道是,匆亂的步子就挪到了隔壁。丹陽悄悄豎起耳朵。
推門聲,潑水聲,怒罵聲,堪稱一絕。
大師兄垂下眼,勾起嘴角。意料之中,挺好。
被一幫人打擾的季柯很不爽,這直接導致了他換好衣服後,仍然一臉殺氣。其實若是錢庭之有眼色或是謹慎一點,他就會發現,并不會有善良的道長殺氣騰騰地坐在他面前的,也不會有孤高的道士抱着一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兇獸。
可是錢員外他畢竟是個普通人。
故事中講白衣飄飄的都是仙人,白衣飄飄還拿着劍身懷異寶的,就是仙人中的高人。這不就是天降貴客,前來助他脫難的麽?果然前幾天求的靈簽是有用的。
季柯不滿地屈起手指,敲桌子:“掌櫃,你收了我的錢,就這樣随意令人闖入客房嗎?”
掌櫃一臉為難:“這……錢員外本身也是本店的客人。”
季柯還要再說,錢庭生道:“可否請掌櫃容我三人說話。好留些清淨。”
掌櫃擡眼看了看季柯。
季柯冷笑一聲,你說走就走,他可是付過錢的。就見錢庭之塞了對方一把金葉子。
“好咧。”
掌櫃痛快地出去了。
“……”
丹陽問他:“這是不是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不。純粹愛財而已。
季柯還沒回答他,錢庭之就一臉大喜過望,直接站起身朝兩人作了個長揖。
“高人啊!您果然一語中的。”
錢庭之幾乎要痛哭流涕:“但若是錢能使鬼推磨,在下今日就不來求助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