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棒打鴛鴦
說來很簡單。不過是一個不知世事兇險的少女,非要去探索一個獨來獨往活了幾百年的異族的故事。“她闖入我的地盤,見着我的模樣,不但不怕,卻還死纏爛打。”
季柯簡短評價:“老牛吃嫩草。”
摩羅那忍不住反駁道:“是她自己說喜歡我!”
“但是你沒拒絕。”季柯說,“所以還是老牛吃嫩草。”
摩羅那一時無話可說。反倒是錢夫人跳了起來:“你存心以妖術迷惑媛媛,竟然還說是她對你死纏爛打。你,你,你這個妖孽!”
季柯沒有理錢夫人,只道:“最後你還是喜歡上了她。”
魔界中人,說句難聽點叫沒腦子,說句好聽點叫快意恩仇,愛憎分明。雖然先開始是錢小姐喜歡摩羅那,但後來摩羅那動了心,兩人兩情相悅,就稱不上誰先誰後了。只是好景不長,錢小姐得了怪病,若非摩羅那以自己的修為相渡,早已香消玉隕。
但畢竟一個是人,一個是魔。摩羅那雖然能挽救錢小姐的性命,卻也使她染上魔氣,令她纏綿病塌。但對于相愛的人來說,沒有比日日相見相守更好的了。
接下來的事,不用摩羅那說,季柯也知道。無非是錢夫人偶然發現了這件事,無法接受女兒和一個妖物糾纏在一起,還自發自願,頓時怒上心頭,一意認定是摩羅那的過錯。四處搜尋道士高人,希望能将這妖物收服,好令錢小姐恢複正常。而對外卻不能道出實情,只說是錢小姐病重需要醫治。
錢夫人怒道:“難道不是他的錯?”
一道溫婉卻柔弱的聲音道:“不是他的錯。”
丹陽回頭看去,錢家小姐正掙紮着從床上坐了起來,雖輕聲咳着,望向地上摩羅那的眼神卻十分溫柔。她柔聲說:“摩羅那說的不錯,一切都是我主動纏着他的。”
“如果不是我要纏着他。他就不必認識我了。不認識我,也不用替我續命損害他自己的修為。”錢小姐說着,長長的睫毛上已浸潤了點點晶瑩的淚珠,她看向丹陽,似梨花帶雨,“又怎麽會被這位修士,給束縛在此,連反抗的力道也無呢。”
摩羅那動情道:“媛媛!”一個強健的大男人,竟也淚光閃動。
雖然打斷別人含情脈脈不大道德——
但是季柯還是忍不住咳了一聲:“對不住插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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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不渡修為給你,他也是打不過這位的。”他說完要說的話,又退了回去,眼觀鼻鼻觀心,“好了你們繼續。”
摩羅那:“……”
錢小姐:“……咳咳咳咳……”
這還怎麽繼續啊。
總之氛圍就被剛才不解風情的人給破壞了,但是丹陽心情倒是出乎意料挺好的。他沉吟道:“摩羅那雖然是魔,但他未害小姐性命,反而有助于她。于情理不能殺。”
摩羅那一怔。
丹陽又說:“只是異族終歸不便在一起,你的魔氣雖暫時救了她,日後長久相處下去,卻會在她肺腑之中積累越深。依然會成了害她的毒。藥。”
這些,摩羅那又如何不知,他苦澀道:“我曉得。我一直在找能治她的藥。世上最好的妙藥皆在丹門。但丹門又豈是能輕易闖入的地方。裴成碧這厮十分狡猾。我不是他對手。哎,倒不如請赤靈王與他一戰。”
季柯的神情微妙了一下。
丹陽的神情也微妙了一下。
“丹門……”他道,“若說他宗門的藥,我身上倒是備了兩顆。”
季柯:“?你哪來的。”
丹陽十分坦率:“諸明宣給我的。”
季柯很懷疑:“他心這麽好?”就算他肯,裴成碧扮成的松書凝也不肯的吧。
其實裴成碧不但沒有不願意,反而恨不得諸明宣能多給丹陽幾顆。他來幹什麽,是來有求于人的,丹陽能活着回來當然是最好的局面了,若是受了傷,他怎麽去渭水打架。
丹陽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裏頭滾出兩顆泛着清香的棕色藥丸。他取出其中一粒,拈在指間,遞與錢小姐:“此藥能化解世間一切厄氣。你體內魔氣不深,将它兌成水,一日三碗,連服三日,好生歇養,便可清除。”
季柯不滿道:“喂……”說誰厄氣。
但是消了魔氣尚不夠,小姐的病不能消除。
“這便看她造化。或許能連帶治好也未可知。”丹陽謹慎地将瓷瓶收回懷中,對摩羅那道,“若她不好,你便再上丹門求藥。裴成碧不讓你進,你就打到他服為止。不是很簡單?”
摩羅那怔了怔,眼中光芒一閃,雖身體被束,卻哈哈大笑起來,渾身都散發出意氣。
“說的不錯。老子要借他救命藥一用,還要他答允不成!”
丹陽來不是為了殺妖降魔,本來就是取玉皇貝,順便瞧瞧錢小姐的。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丹陽便轉向面色不善的錢員外:“令媛已無礙。錢員外答應我的事,是否也該兌現了。”
錢員外在那哼哼:“哪門子解決。”他梗着脖子,“我是不會讓小女和這妖人在一起的。”
摩羅那冷哼一聲,錢小姐黯然垂淚,丹陽卻略略疑惑。
“關我什麽事。”丹陽道,“你來客棧時,只是要我救你女兒性命。我救了。至于她是否要和這個魔頭在一處,是你們的家事。你若伸手要我管……”他頓了頓,學起了季柯的話,“代價很大。你付不起。”
錢庭之:“……”
季柯趁他們沒注意,偷偷和錢小姐如此如此這般那般的說了一通。錢小姐本正暗自神傷,聞得此話,眼角還帶着淚花,面色卻有些驚訝,猶疑道:“可以嗎?”
季柯:“當然可以。”
丹陽雖未轉頭看他們,卻眼角留意到這一幕。便聽錢小姐道:“請父親和母親不要為難二位高人。我能活着已是萬幸。至于摩羅那……我與他非一族中人,硬要在一起,也只叫他為難。待我好了後,便和他山長水遠,各自為安吧。”
摩羅那登時渾身一抖,像被雷劈過一樣!
他原本要反駁些什麽,卻叫季柯一瞪。雖然眼前青年除了臉之外和赤靈王并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長久以來的服從心仍舊叫摩羅那下意識閉了嘴。
既已失去反駁的機會,他便再沒合适時機開口了。沉默半晌,只說:“也好。”
當年錢小姐跟着他從東到西,不嫌他冷臉相待,是他自己不珍惜。如今倒了個兒,可見世事終歸是很平等的。曾經錢小姐如何失魂落魄,現下輪到他了。
摩羅那語帶艱澀:“但我會治好你的。”
原本錢夫人已經準備好暴跳如雷,甚至将斷了母女情份這樣的話都憋在了喉嚨口,不料錢小姐忽來此一出,四兩撥千斤,竟叫她無話可說了!
季柯道:“如何了。這下二位總該滿意?”他施施然撣了撣袖子,“行了。錢員外,還請移步,帶我們前去取東西吧。”說着,季柯看向丹陽,提示道,“你是不是能把人放了?”
丹陽動了動手指,摩羅那就重獲了自由。見他舒展筋骨那一瞬,丹陽明顯看到錢小姐神情激動,似乎要從床上跳下來。他有些疑惑,不是分手了麽?既然舍不得又為何要這麽說。
總歸錢員外也知道這兩個人坑不起也騙不起,現在圓滿之至,也只能履行承諾。還好他答應要送他們的玉皇貝本來就不是值錢貨,當了這麽多年傳家寶,從不見其中有任何一分好處。送人倒也無妨。
丹陽看了眼摩羅那:“你随我來。”
放在平時,摩羅那早就一陣黑煙化走了,哪裏理會你這個白衣劍修的命令。只是這會他正黯然神傷,連化作黑煙的心情也無,漫不經心應了一聲,竟答應了。
就在他出門時,錢小姐終于忍不住道:“摩羅那!”
摩羅那回頭。
錢小姐眼中瑩光閃爍,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麽,卻又沒有開口。默默凝視片刻後,終于還是展顏一笑:“那時你說山長水遠,可還記得?”
摩羅那當然記得,這四個字,原本她剛才說過。說山長水遠,各自安好。但眼下被她這麽一提,忽然腦中想起一些事來。
他脫離魔界後,在大陸游歷多年,後長居西域。直到一個說着要來祖先生活過的地方的小姐,天真無邪地跑進他的世界。他說你不過一介普通人,不過百年時光,而我來去自由,有無盡歲月,如何可能在此陪你到老。你還是個千金小姐,是迫不及待送進妖怪口中麽?
當時錢小姐怎麽說來的。
噢。
她說,那又怎樣,山長水遠,我都一定要跟你走的。
摩羅那忽然之間像想通了什麽事,整個人頓時都容光煥發起來,八尺鐵漢緊緊抿着嘴,重重道:“我明白了。你說的話,每一個字我都不會忘記。”
以天為證,以地為媒。順便有個季柯抱着手咂嘴:“說完了?”
他掏了掏耳朵:“說完了就快跟上。”
摩羅那:“……”一臉郁卒,這兩個人,挺讨厭的。
那邊廂,丹陽捧着錢員外給他的玉皇貝,陷入了沉思。
季柯催完摩羅那後,湊上去看了,沉默了一下:“……你确定這東西沒碎過麽?”他指着這明顯只有指甲蓋大小的貝殼,質問道,“這麽小?”
錢員外分外無辜:“它就是這麽小啊。因為它是子貝。”
“子貝!”
季柯提高了聲音。
錢員外被吓了一跳,有些猶猶豫豫:“玉皇貝有子母貝。母貝向來在深淵之中。只有子貝才有可能随着海水暗流被沖至岸上,讓人撿到。”
他小心地看了眼兩位高人的臉色:“怎麽你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