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中密陣
摩羅那直到自己掙紮着從樹縫中落到地上站穩那一刻,都不放棄為自己和那只無端扣鍋的鳥伸冤,辯解道:“我好歹也活了幾百年,當年也有令小兒夜哭的威名。你覺得區區一只鳥能撞到我?”它得多肥才能把一個八尺大漢給撞下來。
季柯揣着袖子冷笑:“樹都能夾着你,鳥怎麽就不能撞了。你沒聽過四兩撥千斤嗎?”
他心裏實在是氣啊。氣丹陽回回不給他臺階下,氣自己難得遇到的手下竟然如此愚蠢,更氣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吃癟,氣得肺都快炸了。
他的號令天下……
“跟做夢一樣。”
季柯:“……”扭頭去看腹诽都要打他臉的人。
摩羅那危機發自本能的注意到一道火辣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很有必要為自己剛才那句話解釋一下:“我說這片樹林。”然後他見到那位季修士冷哼着轉過了臉,莫名像極了他曾經那個又好奢華又喜顏色十分放蕩不羁還妄性之至的大王。
——摩羅那沉思了一下,謹慎地又确認了一遍這個大陸修士。武力值為零,他安心了。
丹陽沒有管似乎臭味相投的兩個人,他自落地起,就一直在無聲觀察這片土地。沒有鳥聲,沒有蟲鳴,十分安靜,陽光自樹葉中灑落,空氣中有股芬芳,仿佛歲月靜好。
也僅僅是仿佛。
不光是他,摩羅那在這裏生活了幾百年,季柯怎麽說也曾身經百戰。兩人皆從這片詳和的氛圍中嗅出了某種不同的味道。一片自古就充斥着争奪可能性的地域突然之間散發出令人想要沉迷其中不谙世事的感覺,那是不可能的。
丹陽擡起頭,眯起眼睛,溫和的陽光有些晃眼。他道:“有人在這裏布下了迷心陣。”
季柯頓了頓,還是沒忍住想說句實話:“迷心陣是靠什麽生效的你知道嗎?”
仍仰着頭看上去高深莫測的大師兄:“……”
季柯明白了,丹陽他不知道。他松了口氣,這就正常了。
他剛落到這林中就覺得不對勁,偏偏丹陽還反常地秀了把他根本不可能熟悉的知識面。一剎那季柯都以為丹陽被人掉了包。不是他故意不給丹陽面子,在劍門這麽些天,足夠季柯了解到弟子口中敬慕的大師兄是個什麽樣的人了。當然他沒有劍門弟子看他大師兄時那種足有太華山雪那麽厚的濾鏡。所以,法術學習不及格就是不及格。
Advertisement
長得再好看也沒用。
丹陽很努力為自己争取:“我知道。但我不需要知道。”
季柯一針見血:“你就是不懂。”
“……”
丹陽不說話了。
美人垂目總是令人覺得特別委屈的,摩羅那雖然心裏只有錢小姐一個人,但他果然不愧是季柯的手下,這個恻隐之心的毛病就犯了,悄悄說:“你這樣說他是不是太傷人心了。”
季柯動了動嘴,還沒有說話。下一瞬間摩羅那就見到黯然神傷的劍修指尖泛起冰寒之氣,以丹陽為中心方圓三裏的綠木都蒙上了一層劍光,細小的劍氣環繞之下,如千絲萬縷,将空中那種朦胧的霧氣割了個幹幹淨淨。
什麽不谙世事的歲月靜好……沒有的。
摩羅那:“……”
丹陽用實力證明了剛才的話:“我不需要知道陣法。”
季柯有些同情地看着摩羅那:“你要是知道他是怎麽收伏火蠡獸的,就不會問剛才那句話。”對方堅硬地能反彈一切法術的皮毛。可是被丹陽簡單而執着的割了二十一萬六千劍。
摩羅那的眼神更加複雜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在錢府的時候,他連個手指也沒能動一下就被對方束縛着連根頭毛都穩穩當當。摩羅那還以為是自己大意,現在想想……
他重新估算起了這個劍修。
“所有陣法都要靠周圍環境的引導,還有主陣的人是否夠強。但是迷心陣要想效用發揮的好,它有時還靠一種藥草,叫月情香。”季柯輕松地解釋,“就是你們聞到的那個香氣。”
摩羅那有些困惑:“西域從不長這種草。”
“這當然是別人帶來的。”季柯輕輕嗅了嗅,說,“就是主陣的人。”
憑這迷心陣布的如此精妙來看,對方還不是小觑之輩。只是不知道這個陣布下來是專門為了對付他們,還是他們湊巧做了籠中鳥。應該不是針對他們,丹陽會來這片樹林,不過是湊巧。如果不是他将摩羅那踢下來,他們也不會落在此處,而是應該在更前面的海域。
丹陽往前走了兩步:“他們已經不在這裏。”
如果在,憑他剛才破陣的動靜,足以令主陣人曉得,從而現身了。
季柯猜測:“難道他們也想來拿玉皇貝?”
摩羅那忍不住插嘴:“應該不會。你們要的那玩意兒雖然很難取,但都是沒人要的。我說過了這片海域中有很多過去仙魔混戰時留下的寶貝。他們肯定沖着這個來。”
沒人要這三個字并不能打擊到丹陽。對他來說只是拿個東西就走人,來十個八個甚至上百的敵手,也和他沒關系。不發生沖突更好,免得有無謂争端。依着現在的身體狀态,丹陽還是希望保存體力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當然這三個字更打擊不了季柯。沒人搶更好,他順順當當取了東西和丹陽走人,甚至說不定能混水摸魚漁翁得利一把。
心思兩異的兩個人面上的神情都很滿足。
摩羅那看了會丹陽,又看了會季柯,再看了會季柯,越看越覺得他和赤靈王很像,尤其是那種明擺着要算計別人的深沉感,除了武力值弱了點。
季柯當然能感覺摩羅那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逡巡。他暗暗一笑,果然還是上鈎了,不算太笨。他當然是故意露出那種神情給摩羅那看的。要的就是對方按捺不住好奇自己來問。俗話說聽人灌輸的惹人疑,自己去問等于信了大半。到時候避開丹陽,和摩羅那如此如此這般那般一通商計,令對方信服還不是妥妥的。
就在三人各懷鬼胎時,林中忽然響起一聲尖嘯,像極了野獸受傷的怒吼。丹陽心思一動,一手拎一個,将季柯和摩羅那飛身帶上了樹,藏在茂盛的樹中間。不多時,剛才還平和的空氣忽然被撕裂,大地震顫,成片的樹被擊倒,一只足有半樹高的猛獸嘶吼着一路跑過,它長而有力的角頂穿了樹幹,大樹不堪重擊發出碎裂的聲響。
摩羅那驚呼一聲:“水猊獸。”
水猊獸?季柯多少有耳聞:“它不是生活在水中,性情很溫和?”因為有避水功效,有時會被征用來做修道者的坐騎。不過這家夥雖溫和,靈性卻足,且久居深海,非輕易能捕捉的,要靠機緣。而且從不會有這種狂暴失控的狀态。
丹陽仔細看着這只怒吼的野獸,道:“它眼睛被人刺瞎了。”
“這就難怪了。一定是有人攻擊了它,才會讓它如此失态。”摩羅那看得起勁間,老覺得有人在扯他衣服,他原先以為是樹上太擠,可能是三人之間有碰撞。後來覺得不對,低頭一看,丹陽衣服上趴着個醜東西,高低不平的背角,小小黑黑的眼睛,察覺到摩羅那在它,還扭過頭,嗝一聲吐了團火。
“……”
季柯道:“它怎麽出來了。”
丹陽随手按了下火蠡獸的腦袋,得來對方親昵地蹭觸。“靈獸之間有感應。水猊獸心中的痛苦,大約被它感知到了。所以它才跑出來一探究竟。”
說話間。
季柯凝目遠眺:“應該是後面那群人。”
丹陽也看過去。
正不斷撞擊着大樹的水猊獸身後呼啦啦來了五六個人,皆是一身修士裝扮。衣服紋路十分奇特,有些像花蕊,也有些像鬼面,總之不是丹門也不是法門。天下大流,雖以劍法丹三門為主流,卻也有許多其他門派的。丹陽不認識,也很正常。
他不認識。季柯也不認識。摩羅那卻認識。
摩羅那仔細辨認了一下說:“是玄心宗。”
大師兄和大王齊刷刷把腦袋轉過來,一臉求知若渴。
“……”作為本地土著的摩羅那突然有種使命感。
他清咳了一聲,想裝裝态度:“我就說你們需要個領路的吧。”
季柯看着他:“我們還缺個身先士卒的,你要不要下去。”
這種動不動就威脅別人的作風,也很大王了。摩羅那郁悶地給這兩個某種程度是新鮮出山的土包子的人當解說員:“玄心宗新盛不久,不過百年歷史,但發展很快。因為入玄心宗門的人,修為增長十分迅速。”
修為靠的是日積月累,但凡十分迅速的走的都不是尋常路。季柯當年為了在極短的時間內獲得大量修為的提升,就為此付出過一些代價。他若有所思:“我記得你先前說有修士捕獵西域海淵的蛟龍。”
摩羅那道:“不錯。就是以玄心宗為首。”他們就是偏好奪取他人修為來給自己鋪路的那群人。“依如今情形看來,他們要捕水猊獸,或許正是用來去水下。”
丹陽道:“水猊獸若不肯載你,你也是無法駕馭的。”
“通俗是這個理。”摩羅那指着遠方逐漸喪失力氣的巨獸給他們看,“可若取出它的眼睛,那便是另一種方法了。”《獸靈經》記載,水猊獸的眼睛可懸壁當明珠,亦可口含入水,于水下如陸地,身輕如無物。
季柯立馬便曉得玄心宗的人要幹什麽了。
“他們想借水猊獸的眼睛去海淵。”
但他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丹陽,你本來想怎麽下去的?”
丹陽沉默了一下:“不是游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