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回頭了
季柯将魔界故土八位魔将十二位城主的兇面獠牙來來回回想了很多遍,終于成功把丹陽的模樣從腦子裏一腳給踢了出去。他拎着的袋中,龍虛在裏頭狂笑:“哈哈哈小子,怎麽,走不動了?背叛師門令你寸步難行吧?”
像劍門小子這種背信棄義的人,龍虛見多了。往常它在水中時,總有修士試圖降伏它,不過五回裏,三回總有那麽些內讧。瞧着人類互相猜疑互相利用,實則是種樂趣。龍虛唯一錯估的就是季柯突然的爆發。
若知道這小子有引雷之能,它才不會那麽傻要往他手下鑽,而是轉頭就朝丹陽去了。
要曉得它乃天道所生,同修天道的丹陽若是傷了它,必遭天罰。
但它當時為什麽下意識就拐了個彎呢?
金蛟捋着須須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本能就不想靠近那個丹陽。
金蛟之言,猶如一柄利劍,戳在季柯心上——叮叮當當落下來,不痛不癢。
“住口,你這頭坐騎。”
“你說什麽!”金蛟怒的須須都直了起來。
前魔尊面無表情地将變小的蛟龍取出來使勁晃了幾圈才團團好往裏又塞了塞。
良心是什麽,能吃嗎?他沒有帶走水猊獸和舊部,還将‘暖爐’塞給丹陽才走,已經是很好的恩賜,算是報答他多日來的指甲般大小的照顧。
還想他怎——
‘樣’字沒能想完。
季柯就看見瞠目結舌的舊部在樹後露出了腦袋。
“……”
摩羅那結巴了一長串也捋不直舌頭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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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柯原本不耐,見他震驚神色心中一動,這小子莫非此刻就能信他是赤靈魔——
“你背叛師門?”摩羅那終于叫了出來。
尊——尊他個頭。
季柯臉上毫無表情,內心毫無波動,他覺得多日以來,在太華山最好的修煉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怪不得山上呆久了的人心也是冷的。他這顆心都能被鍛煉的變成太華山的石頭了。又臭又硬敲上去還邦邦響。
“你聽錯了。”季柯道,然後便拎着他的小包包,準備走人。
不料身後的人卻喊住了他,猶猶豫豫地說:“他說的是真的?”
季柯本想道是真是假關你何事,又想要再與他坦誠相待交流一番喚起些舊時感情,但還矛盾着要不要将摩羅那留給丹陽送他回劍門,一時三種情緒交雜在一起,最後混出了一句八棍子都打不着的話:“你不好好看着丹陽,來這幹什麽?”
噢。
這回摩羅那不結巴了。
“我來找些肉,魚吃不飽。”
肉——
就因為這種理由。
季柯心中頓時就火氣沖天:“那他怎麽辦!”玄心宗的人還在那裏沒處置吧!
就在他們争執間,林子那頭忽然蹿起火光,映紅了天空,轟然一聲炸響,方位正是先前季柯他們休息的地方。季柯驀然臉色一變,別說什麽來什麽。現在來點什麽,丹陽可是連牙縫都不夠讓人塞的。萬一他們看人虛弱,劫個美色什麽的——
姥姥的他還沒劫過呢!
只那麽一息間,季柯已經将虛弱的梨花帶雨的丹陽腦補了個遍,頓時将什麽走不走的先抛在了腦後,腳下生風,直往火光四起處撲過去。一路連走帶跑,方才還運用得很順的靈氣卻又突然之間偃旗息鼓,季柯恨不得将自己的魔修拎出來好好念叨念叨!
摩羅那——摸着鼻子覺得這人果然是有病的啊。
待季柯撲到丹陽那處,便見玄心宗幾個人正活動筋骨,為首那個長胡子正将腦袋朝丹陽那湊過去,手中長劍映着火光,丹陽緊閉雙目,脆弱的容顏在劍光下瞧着驚心動魄。他心頭頓時一緊,大喝道:“住手!”自乾坤袋中已取出長劍,反手持劍就朝幾人攻去——
玄心宗弟子沒想到季柯會殺回來,下意識将公孫無昊一推……
成功将他們的大執宗推進了火堆。
大執宗怒發燎冠:“幹什麽!”
“……”什麽都還沒幹的季柯,首劍勝。
只是這個間隙,已夠他趕至丹陽身邊,先仔細打量了一遍,見他身上未添傷痕,臉上卻不知為何滿是紅暈,瞧着真是讓人又心癢又……他姥姥的別是這幫人做了什麽。季柯牙癢癢,好歹腦子還在,餘光中瞟見火蠡打了個飽嗝,而水猊趴在那睡覺,便知玄心宗尚未得手。
“想把火生旺點。”火蠡拿尾巴将那根不小心燒得過旺的柴掃遠了一些,如是解釋。
畢竟一直被丹陽摟着它也是會冷的!所以就想着把火燃旺一些,自己好脫身出來。沒想到它大火噴習慣了,一時沒控制好力道,直接吐出個爆炸勢的大火球,不但驚動了季柯,還成功驚醒了一直昏昏沉沉的玄心宗幾人。
季柯皺着眉頭,早知道把這幾個人扔水裏算了,帶上來幹什麽?
等把公孫無昊從火裏揪出來,玄心宗的人這才有餘力解釋。一個瞧着方算眉目端正的年輕人走出來,持劍抱拳說:“劍門師兄,誤會了。我們不是有意要打擾丹陽劍修。只是瞧着他面色發紅,擔心他是否發寒,故走上前瞧一瞧。”
還不及等人回話。
便有另一位個頭稍矮的圓臉大耳弟子也走上前,點頭如搗蒜,還帶了些谄媚:“您二位是劍門首席弟子,我們怎麽敢在你們面前造次呢。”
季柯心中冷笑,道,哦,現在叫人師兄了,先前不是一臉硬氣寧死不屈麽?他心中這樣想,嘴裏也不饒人,只說:“誰是你師兄,劍門可不是你們随便就能進的地方。稱兄道弟?丹門都還沒排上號呢。我們劍門可從沒有教人奪他人修為替自己補助的本事。”
再說了,我的人,用你管?
他這一番夾槍帶棒,聽得那位圓臉弟子面紅耳赤,欲說什麽,到底不敢言。
還是那位個頭大些一開始說話的,又打了圓場:“同為修道者,不敢稱友,只敢以弟相謂。先前多有得罪,請兩位師兄見諒。”
季柯不理他,只将丹陽往懷裏攬過一些,順了順懷中人光潔的臉,慢條斯理道:“哎呀,可不敢當。你又是哪根蒜啊。貴門大執宗還未說話呢,我可不敢随便答應。”
他這個話的意思,分明是要讓公孫無昊出來給他低頭。
玄心宗雖遠不如劍門有威名聲望,好歹也是一個門派。公孫無昊已至中年,又是一派執宗,地位堪比宗主,在他看來,固然丹陽實力遠勝于玄心宗弟子,但要叫他一個長輩和年輕人低頭,那便是一種羞辱。而今季柯卻偏要羞辱他,氣得公孫無昊差點撅過去。
可惜他們幾人也要麽傷要麽病,沒有把握在兩頭巨獸的看護下擊退季柯,不然……
公孫無昊眼神閃爍,正在內心打着主意,便聽身後一聲口哨。
原來是摩羅那。
淡藍色皮膚的魔族抱臂靠在樹幹上,漫不經心地吹着手指:“快點兒啊。他們有耐心,我可沒有,老東西,你搶我地盤這事,我還沒和你算呢。”
公孫無昊:“……”他竟忽略了,對方還有一個異族當幫手。真是可笑,堂堂劍宗,竟與妖魔為伍,傳出去,必為天下公正大道所不恥。
他忍耐着未發聲,那位高個青年又要開口,卻被季柯打斷:“你叫什麽名字?”
高個青年愣了愣,左右看了看。
“別看了,就是你。”
他這才道:“在下玄心宗大弟子,南陽洛家沐秋子言。”
大陸中,南陽洛家,與北華柳家,西平金家,還有東城蘇氏,并屬四大家。洛家說出去,也當是很有名了。洛家長子洛沐秋,字子言,自幼悟性極高,一心向道,後來入了玄心宗。照洛沐秋這樣詳盡地自報家門,可謂是極客氣。
可惜對面聽不懂。
不好意思,魔界從不講這些。
季柯:“簡單點。”
洛沐秋怔了怔,而後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對方什麽意思,就順從道:“在下洛沐秋。”
就見季柯笑了笑,問他:“你想不想當宗主?”說着,伸手朝公孫無昊一指,“他已經老了,你卻正是年輕,我覺得一年之內,你必然能成一門之主。”
公孫無昊被這槍指得一滞,手指微微發抖,心中自然氣極,卻也只按耐回去,冷笑一聲,長聲道:“子言,莫要與他多廢口舌了。既然劍門無意與我等小派交好,我們也高攀不上這棵大樹。顯然他們還有事要忙,倒不如盡早離開,你師父等我們已經許久。”
他們原本就接了宗門飛書,稱有要事趕回,只是執着于取水猊獸雙目,才耽擱了行程。如今輸贏已成定局,聰明人便不該再戀戰。
至于劍宗……
公孫無昊看了眼躺在那個青年懷中的丹陽,只冷冷想到,十年河東長流水,哪有人能笑到最後,總也會挨到你們敗的時候。
長須道人冷哧一聲,卷了拂塵便走。
他身後的洛沐秋,卻有些猶豫,視線久久留戀,似有猶豫。直到大執宗又一聲喚,才響亮地應了聲是,緊緊跟上。還不忘說:“在下先告辭,他日若有緣再見,還請賜名。”
洛沐秋這樣說完,季柯眼裏卻只看着丹陽,不為所動。他有些失望。偏在離開之際,聽得身後道:“慢着。”
洛沐秋心裏一喜。
但見季柯擡頭,似笑非笑,說:“有個詞錯了。”
“不是你們告辭。是我……”
“讓你們滾。”
至于他日再見——
季柯在火光中微笑,卻如雪頂寒霜,再也沒看他們一眼:“那就再滾上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