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沒有聽錯

不過是狹路相逢,既然當初沒有了結他們,後來還費心把人一路帶到此地,現在再去趕盡殺絕,太吃虧。丹陽就這點像極了正道弟子,能罵能打就是不愛殺生。眼見公孫無昊帶着洛沐秋幾個弟子消失在夜色中,季柯一邊順着大師兄的頭毛,一邊思忖。看公孫無昊此人,陰險狡猾,與他結仇,便同梗上一根刺。不過此門小派,終将走上邪門歪路。

怕是沒碰到天道,就斷折半路了。

結果還是沒有走成,季柯摸着下巴嚴肅地想。但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現在走還來得及,反正玄心宗那幫慫貨應該是不會再來了。他低頭看看燒得神魂不知的丹陽,視線落在他因為熱度而殷紅的唇上,內心在‘要不要親一口’和‘不還是別親了’上面天人交戰。

親吧,趁人之危。

不親吧,不趁人之危好像很說不過去啊!

——要不還是親一口再走吧。

伺候你劍門這麽多天,收點小費合乎情理。

不錯。

季柯打定主意,一手就捏上了懷中人的下巴,摸了摸光潔的皮膚,左右瞅了瞅,找準好角度,舔舔嘴巴就低下頭去——

刷地對上一雙睜開的眼。

“!”

季柯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嗆得話都結巴了:“我我我看你,那什麽,還活着沒。”說完自己想扇自己一巴掌,什麽鬼東西。可一句話說完,對方卻還是直愣愣睜着眼。

嗯?

就這會功夫,叫季柯看出些問題來了。他伸手在丹陽面前揮了揮,丹陽眼睛眨也不眨。

季柯:“……”

他湊近吹了吹丹陽長長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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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是醒了還是睡了?”

“燒糊塗了吧。”摩羅那抱着手臂湊過來,看上去很有經驗地下了定論,順便建議,“聽說人類比較喜歡人體降溫。”

人體降溫?

“我經常看見他們脫了衣服抱一起那種……”

季柯:“……”他手朝外指了指,“邊兒呆着。”

摩羅那聳聳肩,摸着後腦勺走了。不聽就不聽,多大點事兒。又不是脫光了非得幹什麽。

誠然季柯也很想把大師兄扒光了塞懷裏,想想都激動,但是為了當一個君子——其實是怕早上被砍得連手下也不認識,還是想個簡單些的辦法吧。說到降溫,就是冰水。季柯視線從一只獸、兩只獸、一個魔身上略過,最終落到了自己腰間的乾坤袋。

這裏面說不定有好東西。

季柯想。

然後他從裏面翻出了一條破爛的全是洞的裙子,一條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毛尾,還有一個丹門的藥瓶,裏頭還剩一顆棕色的藥丸,是丹陽給錢小姐吃剩下的。不知道給丹陽吃會不會吃出問題。季柯拈了拈,把瓶往懷裏一收,又翻出一條巴掌大小的金蛟。

金蛟:“……”

季柯:“……”

“不好意思,摸錯了。”

他把龍虛又塞了回去。

這回又摸到了。

是一柄劍。

他的穹影劍。

季柯彈了彈劍身,魔修功法屬陰寒,他的劍也有陰寒之氣。被他劍所傷者,魔氣加陰寒的氣息會在體內流轉,破壞大陸修道者原本至陽的功法,所以極傷。但是這種溫度——用來降熱應該還挺好的。季柯這樣想着,就把自己的劍,擱在了丹陽腦門上。

遠處旁觀的摩羅那:“……”

等會兒,這劍有點眼熟。他坐了起來,泛着幽藍的眼睛緊緊盯着季柯,還有他手中那柄化成熟鐵他也能認識的劍。相似的容貌,同樣的劍,還有季柯曾經和他說話的一些話,頓時在摩羅那腦中滾了一遍又一遍。

想到先前林中所見那人信手拆了一條蛇——摩羅那沉默了。

他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需要滾回魔界再滾出來一遍,還是永遠回不去那種。

想法很好,但劍太重又黑,季柯默默看了會美人腦門上擱把劍的模樣,心裏就覺得有點辣手摧花,對丹陽不起,左思右想不合适,還是摸着僅剩的一點良心把穹影塞回了布袋中。

沉重的份量終于令丹陽的眼珠子動了動,他微微調整了下腦袋,眼裏似乎有季柯,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定定半晌,道:“季柯……”

季柯:“啊?”

丹陽面無表情:“老騙子。”

“……啊?”

丹陽卻不理他,閉上眼睛:“我要睡了。”

你不是一直在睡嗎!

“可是我睡不着。”他複又睜開。

季柯簡直要跳起來,他深刻懷疑丹陽這厮病了也能記得如何折騰他:“你該不會和元心一樣大,還要聽睡前故事哄一哄吧?”

“好。”

“……”

好你個頭。

但是一個眼波盈盈的美人‘嬌弱’地躺在你懷裏,用那種‘期盼’的眼神看着你,是個男人都很難不激起十二萬分的豪情和憐愛之心。季柯本來下意識也有的,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在玄花妙陣中那個腰間盈盈不堪一握的女丹陽。

——瞬間興致敗得一幹二淨。

好吧。

沒興致不要緊,故事還是要講的。

可季柯能有什麽故事好講,他想了想:“不如我給你講講當今魔尊是如何威風四方的吧?”他趁着對方腦子不清醒抓緊一切機會吹噓自己,“赤靈王吧,他又高大又威猛。所到之處,荒雷遍野,大戰四方,他的子民,唯他是從。哦,他還很受女人歡迎……”

篝火綽約,晚風溫和,星河遍野。

兩只靈獸不知世事,墊着爪子睡得安穩。高高的枝桠上,摩羅那躺在上頭,胳膊墊在後腦勺下面,聽着晚風送來絮絮話語,閉上了眼睛。夢裏,他還有一個姑娘。

季柯就這樣攬着丹陽,聲音低沉,一邊哄一邊騙……

吹噓了一晚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種清涼的氣息落在丹陽額頭,尚未醒來,便已聞到風中水的腥味。

丹陽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一張醜臉。

“……”

他用一根手指将火蠡的腦袋頂了開來。

然後入目就是通透的藍,還帶着夜幕未褪盡的深邃,透着那麽絲黑白交替的晨光。天空一碧如洗,耳邊水聲陣陣。如同他往日在太華山無數個白黑交替之際時的寧靜。

那時,十日裏總有八日,是他抱劍盤息,一個人在高高的山巅,看着升起的太陽第一絲光線,落在太華鐘上。整座太華山脈,都因此醒了過來。

如今他出來有幾日了?五日,六日,甚或超出預定行程更多。此地溫暖和煦,丹陽卻懷念起太華山上的風與雪來,雖然刺骨寒冷,卻是熟悉的模樣,有故土的味道。

他難得東想西想了很多,這才起身要起來。手往側一抓,卻摸到一堆溫熱的餘灰。

“他嫌我火太大,怕燙到你,非要熄了埋在旁邊。”火蠡執着的不顧丹陽的嫌棄,努力爬上美人大師兄的膝頭,坐得端端正正給他告狀。

丹陽聽他說完,才眨眨眼,只重複了一個字:“……他?”

“除了他還有誰。那個混球季柯。”

“混球罵誰?”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丹陽只覺得膝上兇獸一抖,就見火蠡連忙蹦下他的膝頭,一邊用着低沉優雅的嗓音啜泣一邊高昂着腦袋去找它相愛相殺的‘好伴友’水猊獸去了。自從和水猊**上朋友後,千百年不洗臉的醜萌萌他——愛上了淨面。

丹陽卻不管火蠡去哪,他坐在那裏,見有人逆光走來,晨起的太陽就像在他身後打上萬道光彩。令丹陽莫名想起當年剛進神劍冢的時候,那麽多把劍中,就只有驚鴻劍一眼落進他心裏。覺得它格外不一樣,十分服貼順眼。

此刻的心情,略有不同,多有相似。

愛劍成癡的大師兄按了按心口,有些疑惑。難道此處還有別的劍?

季柯走到丹陽面前,見對方難得怔怔,面上不似過往冷漠,反而帶着些稚氣,覺得有些可愛,蹲下身來與他平視:“怎麽了,傻傻的。身上不舒服?應該沒有發燒了吧。”

說着他伸手貼了貼丹陽的額頭,溫溫涼涼,十分正常。

丹陽眨了眨眼睛:“你回來了?”

說的沒頭沒腦。

季柯怔了一下,笑道:“對啊。不是讓你等我嗎?”

他滿口調笑,卻見丹陽‘嗯’了一聲,然後往他身後看去。

季柯把身後的蛇拖了出來:“摩羅那打了條蛇來,說給你做湯,吃了再上路。”他滿口謊話,眼睛也不眨一下。昨夜被閃得眼痛的摩羅那打了個噴嚏,在樹枝上轉了個身,咂了下嘴。

“至于這個……”季柯說着,又将左手從身後拿出來,一朵嬌嫩的花握在他掌心。他笑着将這朵花放在丹陽手中,“我去拖蛇時,發現路上的花開得十分好看。就采了送你。”

好花配美人。

季柯眼睛閃晶晶的:“喜歡嗎?”

“……”

這朵花顏色平平,花瓣也不是十分平整,要說十分美麗,那是算不上的。但帶了些人的體溫,倒令人感覺十分鮮活柔嫩,和劍那種鋒利的感覺不一樣。

丹陽把玩了一會兒,便捏住了它柔軟的花瓣,抿了抿嘴,慢吞吞道——

“殺生不好。”

“而且,我昨晚睡時,好像有只王八一直在說話?”大師兄是真的實誠,他一邊說着,一邊看了一圈周圍,并沒有發現哪裏有王八。

奇怪,他明明聽見有人自稱王八,難道是他的錯覺麽?

微笑着的季柯:“……”差點咬碎了一口牙。

如果凡事都要與丹陽計較,這個魔尊他一定是當不成的。

所以他學乖了,長籲一口氣:“走吧。我們回家。”而後站起身來,拍着手上的土,但那個勁道,仿佛拍的不是土,而是某人的頭。

回家?太華山嗎……

丹陽擡起頭來,仰視着他:“你來禦劍?”

“不用。”便宜師弟笑得張狂,“我們有坐騎啊。”

“你不是先前問我金蛟上哪去了嗎?”

季柯拍拍自己的腰包,從裏頭倒出一條巴掌大小的蛟龍來,捏着尾巴晃了晃,十分得意。

“沒坐過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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