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大劍宗
摩羅那使勁搓着自己沒冒一絲煙的手,翻來覆去看。
那是幽冥火啊,是他平時打個架都舍不得用的幽冥火!剛剛就被季柯這麽輕而易舉撸滅了!這下他更能确認季柯的身份,只有魔界尊主才不懼幽冥之力,将其握于股掌之中。
這麽一想,還挺高興的。
顧挽之他比季柯要熟,因為顧挽之出生的時候,季柯正在魔界打架。而摩羅那叛出魔界時,顧挽之剛出頭不久。直到又後來一百二十年,小靈峰顧挽之才以新門主之名,将名頭傳至蓬萊之外。他不修劍心,悟的是靈竅。而小蓬萊之中,除了赤焰峰主,開了靈竅的也就是顧挽之,哦,還要算上一個白撷影。
這樣說來,他比丹陽的年紀,還要大上好兩百。雖外貌并不見老。
這人聽到了多少?
摩羅那抽抽嘴角,悄悄和季柯商量:“要不要……”手起刀落比了個手勢。
“……”
季柯橫了他一眼。要不要什麽?就地解決?這麽好解決,你當人家小蓬萊是白呆的。走了幾百年也不動腦子。
不過季柯說有人,不過是随便诓的,哪裏知道真會被他诓落一個人下來。
還是他之前就盤算着如何接近的人之一。
蓬萊小靈峰顧挽之。
據說是他替逍遙子傳的師門令,第一個來到劍門,告訴元真要舉行群英會。
這人要是沒點問題,季柯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顧挽之依然散着頭發,一頭青絲落了一半在身前,瞧着頗有些放蕩不羁。他負着手,将視線落在摩羅那身上,而後意味深長:“想不到劍宗弟子,竟能與魔界生靈交好。”
摩羅那抱着手臂,哧了一聲,魔界怎麽了,吃你大米了。你小蓬萊有多高尚,不也是靠打靠拼占山為王麽。堂堂劍門丹陽還拿劍載過他呢,這條美人腿比你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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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宗始祖渺瀚真人說過,蒼生平等。”季柯答,“可見在他老人家眼裏,衆生與功名利祿一樣,都是不必要區分仔細的。他胸懷如此廣闊,也怪不得太華山這般清淨。”
說到此處,季柯還不忘記補充一聲:“哦,我沒有說你小蓬萊烏煙瘴氣的意思。”
顧挽之:“……”
他重又打量起這個看似劍宗人又不似劍宗人的青年來,先前聽弟子議論此人似乎就在丹陽之下,乃宗門二師兄,雖不耐打,一張嘴倒是很有劍門特色,句句是刀專門捅你痛處。
但此人又不像瞧着那般柔弱,不然如何他才方落至樹梢,就被人發覺了呢。
季柯肚子裏有多驚奇,顧挽之只比他更甚。
顧挽之心中多加猜疑,季柯亦是不動聲色。兩人不知對方知己多少,互相憋着勁,就等着對面先開口,再順縫插刀。
風不動,樹不動,摩羅那也憋着不動。
忽然季柯就開口了:“我們劍宗幾位掌門師弟,顧山主可全見過麽?”
“?”顧挽之哪想得到季柯開口提這個,他有些猶疑和戒備,矜持道,“不曾全見。”
“如此甚好。”季柯笑道,“左右無事,我便領顧山主都見一遍吧。”
說着,就當背後沒這個人,只喊上摩羅那:“我們走。”
率先出了小樹林。
顧挽之:“……”
摩羅那扭頭看了看這位表情有些扭曲的顧山主,摸着後腦勺跟上季柯:“尊上。”他說,“誰知道這人聽到多少,萬一将你行蹤透露了怎麽辦。你就這樣放過他了?”
季柯一臉無所謂:“透露了會如何?”
“……”摩羅那想了想,“可能會被圍攻的。”
“圍攻?”季柯指了指正搬着一只羊往無極廣場去,快快樂樂打算招待其他門派吃烤肉的劍門弟子們,“你是指他們嗎?”
那群白衣無暇的弟子眼尖,見到季柯,快樂地招着手:“二師兄,今天改善夥食。你快過來,晚了要沒肉吃啦。”對于像財神一樣給他們小金庫裏添了很多銀兩的季師兄,大家都很喜歡。并且發自內心。
季柯沖他們擺擺手,這才收了笑臉:“起碼他們不會。”似劍門這種果真一絲雜念都沒有的門派,雖然有時品味土的掉渣,但也世上僅此一門了。
“……”
摩羅那改了口:“也許,會被別的門派圍攻吧。”
季柯哈哈一笑,負手于後大步前往,道:“若真如此便大戰一場,我赤靈王出行在外,還要藏頭遮尾不敢露面,斷無這個道理。”
“再說了。”季柯嘴角一勾,似有若無地瞥了眼後頭跟來的散發山主,“你知道人心裏藏着什麽針,怕是要把自己戳死,也不會立馬拿來捅人。”
就這麽說着,已站至身後三尺遠的顧挽之在一派光明之中定定站了會,眼神變幻,就堆起笑臉來,十分熱情地喊:“既然如此,就有勞季道友帶路了。”
“……”
摩羅那張着嘴,去地上拾自己的下巴。
季柯心中冷笑,人吶,總有這樣那樣的利益趨使,藏着各種算計,仿若自己手中一副好牌,一心要留到最後慢慢打。這兩千年來,不都這樣過來的麽。這麽想着,他亦是十分客氣,由着這位相貌平平的修士走至身側,親近猶如同門弟子。
“那麽,我們就從小師弟開始認起吧。”
季柯‘善意’道。
畢竟元心先前還一個勁吵着,說沒見過小蓬萊三位客人。
比起丹陽帶回來的特産,他要引薦的這三位,想來元心會更喜歡。
屋內。
那片雪花落在丹陽額間,漸漸消融,就成了水滴,還沒有蜿蜒而下,就被丹陽以指尖抹去了。他信手一拈,令它重回天地間,與雲氣流轉,方随意道:“天下之輩,欲與我戰者,不勝數。且遂他們心,要戰便戰,不沒我劍宗威名。”
元真看了會兒丹陽,忽然伸手把住他的手腕。
丹陽一驚,卻被拉了個正着。
細細一探,元真的眉心便皺了起來,他嘴角略沉:“大師兄,你若不是傷重不起,如何連我都避不過。”這樣說着,眼中眸光閃動,就帶了些不贊同,“群英會的事你就別管了,等諸明宣将丹藥配出來,你去小聖地養傷。”
這三句話,一句比一句徹底,不帶絲毫商量餘地。
剛才還威武霸氣的丹陽被回絕地猝不及防:“?”他見元真不但說了,更要去做,不禁沉下語氣道,“我才是大師兄。”
元真:“誰說你不是了嗎?”
“……”丹陽張了張嘴,微微蹙着眉頭,又重複了一遍,“我才是規矩。”
一衆師弟看着他,還是元心先開了口:“對呀,所以呢?”
所以?
所以大師兄的話你們就當放屁是嗎?
丹陽一時竟無從說起。
他定了定,方與掌下師弟解釋,欲以深明大義告誡:“群英會一事,怕是有人從中搗鬼,若不借此機會,揚我劍門威名。此番傳出,豈不是讓人趁心如意。再說……”
丹陽話未說盡,肩上卻被輕輕拍了拍,是元明。
與元真相比,元明尋常不多話,而在諸多容貌清俊的弟子中,這位五師弟顯得格外普通。此刻他說:“你居聖地這許多年,我劍門上下,修行未曾懈怠。大師兄。”元明頓了頓,嘴角微微勾了勾,才道,“劍門不是只有你能打。”
丹陽動了動手指。便聽元明忽然換了個輕松的語調,喊的是元心:“心兒,你覺得呢?”
唇紅齒白的小師弟正在玩剛才偷偷從水猊身上拔下的白毛毛,仿佛是有一搭沒一搭在聽師兄們說話,也不知有沒有聽到心中去,忽聽五師兄叫自己,正要回答,臉上神情微變。
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展顏一笑:“季季在叫我,我去瞧一瞧。”說罷,整個人如同一只輕巧的蝴蝶,撲窗而出,迎面撞進風寒冰雪,很快消失在茫茫山間裏。
“大師兄。”元真按住丹陽的肩膀,“劍門并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好好歇着,我去催一催諸長老,讓他動作快一些。”
丹陽仰頭看着他:“他不是說最快也要許久?”
“他要是做不完……”這位三師弟露出一個溫潤的笑,“我就送他進聖地陪你。”
丹陽:“……”
剛被元武催着趕到丹房的諸明宣打了個噴嚏,他嘀咕地揉着鼻子:“怎麽這天已經冷到我的孔雀大麾都無法禦寒了麽。”
元武将門關上:“現下可好?”
“好是好。”諸明宣捏了捏這袋中芝白草和玉皇貝,他又混了些白鹿角和血心珊瑚根,已全部搗成了粉,倒入了丹爐之中。以陽明真火催動,爐中很快就熱了起來,紅通通一片,映着兩人紅紅的臉。
元武聽他言中之意似有缺憾,替他說了下半句話,問:“可惜什麽?”
這人倒沒他大師兄氣人,腦子轉得也快。諸明宣瞧了他一眼,才又道:“可惜沒有無根靈水。水與火雖相克,可無根靈水若好好利用,卻反而能有助于陽明真火,加快丹氣流轉。”
無根靈水?
元武若有所思。
諸明宣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說:“但它不是雨水,也不是雪水。雨水并非純然無垢,雪又太過冰寒,不夠溫潤。”他說着,瞄了眼元武,裝模作樣哎了一大聲,“所以不是我不想快些練成丹藥啊,實在是……”
有心無力。
這四個字還沒能出口。
便見千百年冷着張臉的元武難得扯了扯嘴角:“長老莫急,我沒說沒有。”
不可能啊!
諸明宣張着嘴,他很快掩飾了自己的失态:“哦,那你去拿,我等着。”心裏卻在說,哼,看你能不能尋到一絲半滴。知道這味藥一定要無根靈水催動才好使,他早就讓松書凝偷偷把劍門庫房內的無根靈水拿了個遍,全數倒在了門口那株苦心雪蓮上,現在哪裏還尋來。
不料元武卻不動,只口中道:“不知長老要多少?”
諸明宣掀起一絲眼皮,心內奇怪此人是不是有病:“我要許多,你難道就給許多麽。”
元武微微一笑:“自然讓長老趁心如意。”
這話可奇怪了。
諸明宣一時忘記自己初衷,一個丹師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道:“你從哪裏尋來?”
這裏門窗緊閉,風雪不透,唯有房中丹爐通紅火熱。元武走了幾步,肩上長長的帶子飄過諸明宣面前,在陽明真火的映染下有微光閃爍。諸明宣一時定神,還沒來得及多想,便見元武伸出右手,攤開手掌,一點藍光自手心升起,這屋內忽然就像充滿了水汽,起了霧。
“諸長老或許知道我的劍名為似水,卻不知它具體何來。”
随着元武的話,一柄通明流水長劍慢慢露在空氣之中,波光粼粼,通透徹明。元武輕輕彈了下劍尖,露出愛惜的神色來:“平時确實也不大用,一時控制不好力度。還請長老見諒。”
“……”什麽意思。
諸明宣往後退了一步,莫名有些警惕。
就見元武驅着手中似水長劍,指間劍訣一捏——
屋外,太華山的雪忽然一下消失了,山間起了霧,霧如水,細小如珠,粘在外面走動着的人身上面上及手上,清涼不似冬日。
季柯停住腳步,伸手摸了摸臉,突起的濃霧打濕了他的睫毛,像是蝴蝶沾濕了翅膀。
這是怎麽了?他心下生奇,太華山竟然起了霧。
別說他,就連劍門的弟子,也駐足不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摩羅那忽然拉了拉季柯的袖子:“尊。”他憋住了沒叫,只說,“那個是劍門弟子嗎?”
季柯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薄薄的水汽中,确有一人,白衣墨發,持劍而立,身姿纖巧,劍身嗡嗡而動,不是劍宗弟子是誰。
他見季柯望來,嘻嘻一笑,喊道:“季季。”
容貌清麗,嬌嗔可愛,整個劍門也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