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手牽一牽

眼下情形很明白,金蛟與丹陽之間可以說是天定機緣暫且不講,如今顧挽之的靈氣不受他所控定是有異,說不得有人特地鬧事,若此計被他得逞,重者滿門皆傷,順便挑起劍門與其他各大門派的嫌隙。尤以小靈峰為甚。

大約鬧事的人,也想不到竟憑一道化天雷,就将他的計謀掐在了苗頭中。

丹陽沉着臉,他忽然一聲冷笑,推開摩羅那,負手走下,一步一個腳印,腳印還在冒煙。別說其他人,本門弟子都瞧得膽戰心驚。

大師兄震怒,有多久沒見過了?

這事足以令他們忘記方才還瞅着的陣中英雄季柯。

丹陽走下臺階,看了元心一眼:“傷到沒?”

元心搖頭。

這才重又看向顧挽之:“顧山主,有人拿你尋事,這口氣你怕是忍不了吧。”

顧挽之一愣,在場所有人都一愣。一般人大多以為丹陽會語出不善,将這事怪到顧挽之身上,誰知道他竟然大大方方說有人要害顧挽之,而不是陷害劍門。

元真緊了緊握劍的手,手一松,便将劍勢化去,而後步上前來說:“不錯,若非顧山主當機立斷,隔了自身靈氣,不遭他人利用,此事怕難以善了。還要多謝顧山主,不惜以自身安危護下本門弟子。”他笑着道,“怪哉本門靈獸如此作為,原來是有人暗中使詐。”

元真這一番話,既将火蠡獸三只從此事中摘了出來,又把矛頭推給了顧挽之,順便還當着衆人面作了個人情,謝過對方救護之恩,可謂滴水不露了。

但他還忘記了一個人。

顧挽之雖說也傷了些許,倒也依然如往昔般風流潇灑,他嘴角微勾,手一負,卻看向了仍拿着劍的季柯:“要說救護之恩不敢當,還是貴門弟子厲害,博識多學,廣納百川,連魔界化天雷這種招式,一并手到擒來。”

先前因丹陽之故被忘記的季柯剎那間又回到衆人視線中。

“……”

摩羅那握了握手心,一團幽冥火悄悄在指間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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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聽得出顧挽之的意思,你劍門弟子與魔界異族交好,還學他人招式,這個意味,不用多說也能明白吧。大陸雖與小蓬萊不往來,畢竟與魔界還是屬于兩種勢力的。而劍門,大道之首,有這種作為,豈非是帶頭往歪了去?

所有人都等着季柯解釋。

季柯緊了緊手中穹影,眼中浮浮沉沉,視線落至摩羅那身上,心裏在坦白自己身份和推诿之間猶豫不定。如果坦白,便與劍門毫無瓜葛。若隐瞞,小膽之輩,他也開不了這個口。

無非一戰罷了。有金蛟與穹影在,現下還有摩羅那幫襯,怕這群人阻攔嗎?

他心中決意已定,就不再看丹陽,正要開口,卻聽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我教的。有問題?”

丹陽徐徐走至季柯身側,取過他手中長劍,極其自然地又将它裝回了乾坤袋中,而後才按上季柯肩膀,面上似是帶了笑意,又像沒有。随意道:“劍門向來不拘一格,始祖真人亦有教誨,所謂大道,必先納百川,平正氣。若心生偏見雜念,便無法領略其中真意。”

“既然顧山主先前也如此誇贊了,我教師弟學幾招外族招式,也無可厚非吧?”

丹陽道:“還是只能你小靈峰與天地同樂,卻不許別門與天雷并濟?”

顧挽之:“……”

遠處,綠如意與白撷影并肩而立,一手挽上掌門師兄手臂,自言道:“聽說丹陽是個冰塊疙瘩,向來惜字如金,竟這麽會說話?”

白撷影勾了勾嘴角,算是笑過了。

顧挽之高深莫測地站了半天,才展顏一笑:“有理。是我愚見。”

元真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管,見丹陽不出聲,便兀自指揮起餘下弟子。該清理的清理,該收拾的收拾。若有傷者,一律送至松書凝門外——他不想打擾諸明宣替丹陽煉丹。松書凝若是裴成碧,治些小傷小病,應當是信手拈來吧。

便在顧挽之即将離去時,一直沉默着未吭聲的季柯道:“等等。”

摩羅那:“?”難道老大還是決定打架?他指尖小火苗又蹭地點了起來。

顧挽之:“閣下還有何提點。”

季柯指了指那邊的殘磚斷瓦:“這塊的損失,請顧山主連同先前那片,一塊兒賠吧。”

“我劍門弟子清苦,不好奢華,也無家産。庫中吃緊。”季柯道,“若顧山主有異議,可與白門主一起商量賠償之事。畢竟先前是你和他打的。”

在遠處看戲的白撷影頓時放下了手臂。關他屁事,看個戲還被點名。

季柯似有若無地往遠處看了一眼,和善地笑起來:“同為蓬萊客,濟世之心想來都一樣。”

那頭弟子們頓時附議一片:“對哦,蓬萊最是仙風道骨。”

“有理,有理。”

綠如意:“……”她拉了拉掌門師兄的袖子,“我們帶錢了嗎?”

“帶什麽錢。”白撷影冷着臉,道,“你飛信回小靈峰,讓他們取錢贖人。”拿不出錢來,他就把顧挽之押在劍門。

本以為不過一場切磋,想不到出了這個鬧劇,好在止損及時,眼見該走走該回回,場上清靜只餘師兄弟幾人。季柯一下就想起方才情狀,莫名陷入了尴尬。倒是元心先開了口:“季季你好厲害啊,還會化天雷。”

丹陽道:“他先前被雷劈過。”

季柯:“……”能不能不提這件事。這本來就是他的招式好麽?沒見識的劍宗人。

被雷劈了就有如此神力麽?“我也想被雷劈一下。”元心瞧着有些小羨慕。

季柯摸着耳朵,清咳一聲轉移了話題:“你怎麽和他打起來了?”

元心哦了一聲:“小蓬萊自恃清高,我怕他們欺人太甚,所以先下手為強,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一邊說着,一邊叮一聲,彈了下劍尖,令其收起,化作一只長簪,重又插回發間。

怕欺人太甚,就先給下馬威……

季柯有些麻木。

倒是元明又說:“其餘門派可瞧見了?”

元心點頭:“那當然,我故意引他到無極廣場,就為了打給別人看。”小師弟握着五師兄的手,嘻嘻一笑,端得是天真可愛,“如此一來,群英會開始前,不論他們如何作想,總該安安份份,不惹事端了吧。”除了剛才的小插曲。

季柯聽出了些名堂:“你故意的?”

元心不明所以:“大師兄有傷在身,有事師弟服其勞。”

摩羅那咳了一聲,握拳擋住嘴,湊到季柯耳邊輕聲道:“我聽說劍門除丹陽外,其餘五子中,尤以武德劍為最。這個,好像,你那小師弟,使的就是武德劍啊……”

季柯:“……”

他看向了丹陽,丹陽避開他的視線認真地看地上的鶴。

元真什麽眼力,察覺空氣中流轉的那麽點微妙,看了看大師兄又看了看季柯,立馬一敲手心:“突然想起來,不知道元武那邊籌備的怎麽樣。我再去看一眼。”

話音剛落人就跑得無影無蹤。

季柯:“心……”

元心:“啊!腳痛,好像拐到了。”楚楚可憐。

元明一臉嚴肅:“這不行,一定要擦藥。”

于是偌大的無極廣場,除了空氣中彌漫的焦土氣息,和打掃的弟子,剩下的便只有丹陽和季柯,還有一個不知道眼睛應該往何處去看的摩羅那,他也很想走,可惜不認識路啊。這種時候就挺羨慕靈獸的,比如可以将自己藏起來。

“傷重?無奈?不知找誰幫忙?”季柯冷笑一聲,擡腳就走。

诓人是吧,挺能耐的。

明明都安排好了。

一想到剛才自己是如何和丹陽剖心置腹說出什麽大師兄不在總要二師兄打理這種話的,季柯就開始後悔自己怎麽就一時心軟沒把人扔下跑路。頭一回不清楚底細,被人拎上劍門坑就算了。第二回 有機會走,還要自己把自己送上門。他真傻,真的。

還沒走出兩步,便聽身後一聲低咳。

季柯心中一動,步子便遲疑了一些。

然後垂在袖間的手就被握住了。

那手指腹帶薄繭,修長白皙,明明是如寒冰一樣鋒冷,捂久了,也能有一些溫度。它從前握的只有驚鴻劍,劍柄是冰冷無情的。季柯手指動了動,便覺得那雙手試探着緊了緊。

“你……”

“還去神劍冢嗎?”

丹陽問。

這個人一定又在诓他。季柯想。

“我只是不想和你有所隐瞞,才據實以告。但你如果生氣,也是當然。”

摩羅那背着他們研究地上的鶴。太華山有很多鶴,不圈養,自由來去。它們愛落在林間便是林間,山間便是山間。若弟子在廣場練劍,偶爾便也會見那麽一兩只歪着腦袋仔細看的。天下生靈皆有靈,說不準哪天便從中悟道了呢。

其實丹陽确實沒有故意說什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要表心意,或許是因為在這個奇怪的宗門呆久了,就聽他們直言直語習慣了,以致自己也學起這些名門正派的修士來,做些違背往昔常理的事。再說若這種小事都忍不下成何大業!季柯這樣想着。便聽身後丹陽道。

“那我們收拾一下,兩個時辰後出發吧。”

什麽?季柯瞪圓了眼睛,迅速轉過身:“我還沒說去呢!”

結果一回頭,就發現自己又上當了。

丹陽正靜靜看着他,除開臉色蒼白如玉,哪裏有剛才話中小心翼翼的模樣。不過還沒等季柯發火,就先開口:“我知道。不是你要去。”

他說。

“是我請你去。”

季柯:“……”

蹲着的摩羅那托着下巴,拿幽冥火去逗地上的鶴,嘴裏叨咕叨咕:“啊喲,我們這個大王哦,又喜歡奢華又好顏色。啧啧啧,美人關難過哦——哦喲!”

話沒叨咕完就被人踹地一頭栽進了地裏。

收回腿的季柯居高臨下:“你還想不想救錢小姐了。”

摩羅那:“……”他撣了撣腦門上的雪,暗自腹诽,被說中就惱羞成怒,成天拿錢小姐來威脅他,關他屁事!然後麻溜地站起來,心平氣和,“好的大王。”

季柯踹完人,才覺得面子上好過一些。回身一看,丹陽站着看他,看上去又乖巧又好看,沉靜起來,就像是漫山白雪中的一抹霞光。美色當前,心情大好的季柯一點也不計較剛才的事了,笑眯眯就去牽大師兄的手:“那我們準備準備就去吧,早點去,你早些好。”

丹陽嗯了一聲。

“對了,為什麽要兩個時辰?”

“因為我還要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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