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請戰如雪球

卻說那頭,水猊說的不錯,洛沐秋确實在看季柯。

他心中難掩激動。

在聽說要去劍門時,他就在猜想,會不會遇到那位劍門弟子。公孫無昊自然是不想看見那兩個煞星,但是洛沐秋想啊,他想了那麽久,視線在場內逡巡了那麽久,原本一直未見季柯身影,心中還有些小失望,卻不料憑空出現的兩人中,他要找的人就在上頭。

不同于那時白衣,卻是黑得足夠霸氣。

原來那個人就是劍門丹陽?

那,他呢?

洛沐秋一個激動,便将戰約下出了口。

然後果見站在樓宇上的人将視線挪在他身上,十分平淡,并不見當初嫌棄。

他果然和當初一樣善良。洛沐秋內心想。

火蠡**疊着爪子,語氣深沉:“入錯門,看錯人。他眼是真瞎。”

季柯:“……”你幾個意思。

反而是金蛟,不知為什麽,有些幸災樂禍。水猊格外敏銳地察覺到了金蛟高昂的情緒,難道是因為蛟龍一族天性好戰?嗅到戰意的苗頭,就難掩血液的沸騰。尤其對手是曾經的敵人,和過去的敵人。無論誰輸,對它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吧。

就聽金蛟捋着須須興致盎然道:“通常這種事啊,都會鬥得你死我活。”它在水中這麽多年,不但增長了靈氣,因為無聊,還聽過人類許多事,什麽都有。可以說它比心性單純的水猊獸,和生長在荒蕪之地猶如鄉巴佬的火蠡獸,要洋氣的多。

火蠡頓時豎起了耳朵:“願聞其詳。”

——然後它們三只就在那個剎那,摒棄前嫌,愉快地分享起了八卦。

不幸成為八卦之一的季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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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懷疑丹陽是不是拿了全天下最有問題的三只特産回來。

可是洛沐秋為何獨獨對他印象頗深似乎很有淵源,須知在季柯來太華山之前,他連魔界的門都不曾出過,便連渭水之外的諸多八卦,也大多是聽在邊界巡邏的人一傳十十傳百,當茶餘飯後談資。玄心宗這種不值一提的小門歪派,季柯連見都沒見過。

金蛟很喜歡看季柯吃癟,它和其餘兩只講完八卦趣事,就十分有興趣地拿爪子扒着季柯的衣服:“也許是你在海淵那兩道雷,把他給劈傻了,敵我不分,不但不恨你,反而惦記你。”

“惦記個男人?”季柯哈哈大笑,然後想到了自己。“……不成大業。”

這般說着,他就問水猊獸:“你可知他心中如何想的。”

雖然這樣問,季柯卻暗暗想,要是它嘴裏和早前一樣說什麽魔不魔妃之類的混話,他就馬上跳下去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給宰了。

卻不料披着白毛的靈獸搖頭說:“看不出來。”

“哈。”火蠡馬上找到機會嘲笑它,“你妄稱透眼明珠?”

被老對頭這樣怼,水猊倒也不生氣。天地萬物皆有靈,它能看出季柯所欲,是因他在玄花妙陣中,潛意識被勾了出來,故而十分明顯。而季柯本人,卻是一團霧,一如丹陽在水猊獸眼中,是天地間一柄霜冰利劍。至于這位南陽洛公子,在海淵遇到玄心宗那幫人時,水猊就從沒有在意過他的模樣。

“他太淡薄,我看不清。”

看不清——季柯搓了搓金蛟的長須,眯起眼。

看不清,當然有許多種原因,會不會是他故意遮掩了身份?

那一頭,丹陽果然如季柯所料,根本不認識洛沐秋是誰。但是玄心宗他有些印象。畢竟公孫無昊只認識萬劍勢,卻不認識丹陽這件事,還是令他記得挺牢的。

元真皺了皺眉頭,問丹陽:“大師兄,你認識他?”

丹陽長年呆在聖地不問世事,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但是元真日常管理宗務,對于玄心宗一些不大入流的修道途徑,有所耳聞。此刻見玄心宗的人也來,不但來,還當着衆人面挑釁丹陽,下意識就猜是不是丹陽在外頭與對方結了仇。

依丹陽的性格——他就算仇家滿天下也毫不稀奇。

丹陽嗯了一聲:“交過手。”大概覺得這三個字不夠詳細,又補充,“弱。”弱到他連真劍都沒握,不過是劍氣就将老頭子自陣眼中給打了出來。

他說的弱的意思,就是,不值一提。

元真了然,而後也不用丹陽開口,溫和道:“這位道友,群英會有群英會的規矩。向來是有各門派排比約戰,再決勝負。最終勝三人者,入小聖地休沐。”

洛沐秋道:“可是貴門方才也說了,可以與劍門大師兄一戰。”

元真眼神暗了暗,還不待他說,卻叫丹陽微微一攔。

便見丹陽上前一步,淡淡道:“不錯。我應允的。”

“但我話未說完。”他道,“最終勝者,方可一戰。你若想贏我——”

丹陽伸手一指,随随便便就将顧挽之指了出來。

而後說。

“可先與小靈峰顧山主一較高下。”

衆人的視線頓時齊刷刷看向了顧挽之。

還袖着手看戲的顧挽之:“?”被邀戰的猝不及防。

關他什麽事啊!顧挽之噎了一下,腦子一熱,順手又将白撷影指了出來。

“若想贏我,得先問問白門主答不答應。”

所有人的腦袋又十分整齊地轉向了他指的方向。咦,他們不是打了好幾百年,白撷影會為了顧挽之和別人約戰?難道他們其實并沒有仇怨,反而關系很好?

同樣在另一個地方看戲的白撷影:“……”

顧挽之有病吧!

剎那間人海中這兩位就亮得發光。

姑且不說這兩個人恨不得現在就打上了一架,其餘人倒一陣興奮,這次的戲大有看頭了,想不到玄心宗一個小門派的人竟然敢同時挑天下第一劍、小靈峰顧挽之、無憂門白撷影三位,難道玄心宗在衆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跻身高手前列了嗎?還是說此乃玄心宗妙計,就是故意借着這次群英會,打響宗門名頭,從此一震天下?

“……”公孫無昊腿有點軟,頭有點虛,但他背挺得筆直,因為胖徒弟還在掐着他。“師師師師父,我,我們和小靈峰他們的實力比起來,怎麽樣啊。”

呵。小蓬萊,有小仙境之稱,你說呢?

反觀事主洛沐秋,倒是十分鎮定。眼見丹陽借他的手輕飄飄把刀送到了小蓬萊那裏,他心道,原來劍門中人心思也很深重。只說:“哦,我可以理解為這是貴門的推诿之詞麽?”

丹陽似乎是笑了笑:“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反正他無所畏懼。一劍挑仨,橫豎是他賺。只不過青絲垂散間,就叫人瞧出一股睥睨的氣勢來,令人心馳神往。不知道這樣風姿的人,出起劍來,又是如何場面。自然,領教過他萬劍勢的玄心宗弟子,是并不想再看一遍的。

“……”

洛沐秋光明正大将這番說辭比成推诿,這令本來還想再随便指個人推鍋的白撷影突然就很不爽。但他還沒來得及說,已經有人替他義憤填膺。

“小子,你是在看不起無憂門麽?”顧挽之皺着眉頭,瞧着十分生氣,比白撷影還生氣,指責完洛沐秋,便朝白撷影道,“無憂門深居簡出真是讓人小瞧了。白門主,看來此戰你非打不可。小蓬萊也是時候讓別人知道,貴門是否當真無憂。”

他一臉的義憤填膺,若非白撷影知曉底細,差點就信了他的邪。

白撷影沉默了很久,才在衆人期盼并猜測的目光中笑了一下。原本還扒着他胳膊不放的綠如意頓時就松開了手,離白撷影有三尺遠。上回他這樣笑的時候,是因為什麽事來着?綠如意直覺是不大好。

“好說。”白撷影看向丹陽,“既然如此,無憂門,便再和劍門邀個戰吧。這份人情,我替小靈峰做了。”說着,他朝顧挽之一笑。“還請顧山主,牢記在心。”

于是,原先不過是玄心宗對戰丹陽,眨眼就成了玄心宗對戰無憂門小靈峰劍門三門。再有無憂門邀戰丹陽。別的門派的排戰表尚未出來,這兩場比試已足夠吸人眼球。

季柯不禁感慨了一句:“這是什麽破玩意兒啊。”

就聽‘咄’一聲,已又一柄劍插到了廣場中央,嗡地發出震鳴,四刃八鋒,無論哪一面,都夠閃瞎人眼了。毋庸置疑,喜歡随随便便扔劍讓人閉嘴的,也就劍門弟子了。

下一瞬間,便見一道身影落至臺前,他手一動,入地三分的武德劍便回到了他手上。

武德劍?顧挽之頓時覺得有些心塞。

衆人只見一個清俊少年郎側目淺笑,便聽他說:“難道諸位不曉得,能與我大師兄動手的,還得先過我這一關麽。”元心轉過身來,将鬓發別入了耳後,“排戰表明日才出來,今日不過是開會典禮,諸位請先回去休息,莫忘記來此初衷啊。”

他這樣說着,便低低笑了下:“免得到時候只顧着打架,連小聖地的門也摸不到。”聲音雖是清悅動聽,卻隐有雷聲湧動,暗藏冷意了。

這就相當于是說,在場的諸位,都很弱。

于是這麽一來,逍遙子的七位弟子,一下便露面了三個。

季柯張了半天嘴,斟酌了很久,才道:“元心他……”這麽霸氣的麽。

“因為他的裙子和顧挽之打的時候被弄壞了。所以他很不高興。”元明不知何時來到季柯身側,沖他好脾氣地笑了笑,“二師兄好。”

季柯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元心還和顧挽之單獨交過手。

這樣說起來……

“你們幾個在兵器譜上排第幾?”

“我們不參與排名。”元明道。“對別的門派不公平。”

這句話,挺傷第二名的心。

如果逍遙子在,無涯子在,妙法心宗主也在,幾位老狐貍你吹我捧,大概能将這群英會其樂融融開展下去。但如今全權放任給下面這幫崽子,那就得依着太華山的規矩來。

太華山的規矩,就是丹陽的規矩。

但見臺下議論紛紛,丹陽開口道:“此戰我應。只是并非當下。須知應戰不過轉瞬之事,而手中長劍為何而戰,還請諸位分清主次。六師弟所言不錯,勿被戰意蒙蔽雙目,錯失來此初衷。”說着,朝他處淡淡瞟了一眼,“叫別人鑽了空子,當了槍使。”

這一番話,聲雖不大,卻用上雷鈞之力,字字清晰入耳,直擊魂體,令人霎時如遭冰雪撲面,一個激靈醒轉過來,方淡了戰意。這才奇怪,适才他們似乎十分渴戰,多有怨氣。

個別人隐在人群中,暗暗咬牙。都說練劍者無甚大計,戰意一激便起,竟然并不上鈎。

眼見丹陽輕輕巧巧化了場中無端煞氣,元真又好言好語,派一衆弟子将其餘人等護送回房,季柯喜滋滋就跳下了房,輕輕巧巧落地,故意戲谑道:“大師兄好威風。”

不料丹陽還沒說話,便見元心寒着臉:“你!”

一聲俏喝,令季柯一震。

他有些狐疑。

怎麽,丹陽還未追究,他倒要先和劍門弟子解釋自己身份麽。

正這般想着,連句腹稿都未拟,便見元心忽然換了臉,褪盡寒霜,一臉哀怨:“你竟然偷偷買新衣服穿。季季,你一定是不喜歡我了。”

季柯:“……”風聲號號,他冷靜了許久,才說,“我下次買。”

元心強調:“要最漂亮的裙子。”

“……好。”

這個‘好’字,落得無比艱難。

元心這才高興地挽上了季柯的胳膊,只是他如今不是女兒裝扮,一身英氣勃發,尤其方才還霸氣十足,就令季柯十分不适應了。反觀一衆師兄,卻如視而不見。季柯覺得自己大概曉得,元心這愛穿裙子的毛病為何遲遲不見更改。

都他娘的是寵出來的!

包括他自己。

瞧見季柯面露糾結,丹陽眼中笑意一閃而過,偏被季柯捕了個正着。

元真笑吟吟看着他們鬧,長長一躬手,敬重道:“恭喜大師兄。”他能察覺丹陽體內靈氣周轉不複先前艱澀虛無,而是渾厚充沛,藏了天地玄妙。較先前更為精進。

丹陽嘴角勾了一勾,将元真扶起:“你辛苦了。”

元真笑道:“應該的。”

自丹陽從小聖地受傷而來,時至今日,他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丹陽道:“我不在時,小蓬萊的人怎麽樣?”

“一直呆在居所內不曾出來。”

季柯插嘴道:“白撷影呢?”

元真還以為最受關注的應當是顧挽之,萬萬沒想到季柯會問白撷影。他答道:“他先前自然也在居所中,并沒有異狀。”複問季柯,“他怎麽了?”

季柯:“哦,沒什麽,怕他跑路不給錢。”

元真:“……”他斟酌了一下,“應該不至于吧。”

季柯煞有介事:“這可說不準。畢竟小蓬萊的人都挺不要臉的。”

丹陽看了季柯一眼,話卻朝着元真:“別理他。他就會胡說。”語雖如此,口氣卻與往日不同。能從丹陽口中聽到‘胡說’這等類似嗔怪的字眼——

元真驚訝地連嘴都合不攏。

丹陽已經走遠。

元真一把拉住想要跟過去的季柯,震驚道:“大師兄剛才說什麽?”

“他說他特別喜歡我。”季柯笑眯眯地解釋,十分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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