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問情證道
而且,說不定此次小蓬萊多半也是察覺到了一些,才來了這麽好幾位撐得起門面的人。畢竟天下小聖地就三處,如果劍門的小聖地打破了原本均衡的靈氣,那麽丹門養心湖和赤焰峰三清洞府又如何幸免呢。
看來此次不管丹陽願意與否,他都必須要進小聖地一趟了。
就在季柯這樣想着的時候,丹陽忽說:“現下怎麽辦?”
嗯?
季柯回神,老大和老四都看着他,包括摩羅那也頂着張無辜的臉——啧。
魔界倒是也有過一回不知緣由,天地靈氣失衡,他們雖然不需要經過各種階段,但也要講究吐納心法,天地靈氣失衡不過只有一粒香灰的時間,但那一粒香灰的時間中,卻能發生很多事。起碼季柯知道那時有人暴體而亡。
至于心魔——
“我覺得你們劍門應當不會有這種困擾吧。”
季柯道。
底下弟子左右看了看,求識若渴:“請季師叔賜教。”
“有兩種人不會被心魔鑽空子。”季柯豎起兩根手指,在他們眼前掃過去,着重停在丹陽面前,由着對方長長的睫毛眨了眨。
“光明磊落者,及厚顏無恥者。”
“不巧。”前厚顏無恥者笑了笑,“我覺得你們兩者都是。”
“……”
元武手下的弟子悄悄道:“師兄,師叔是在罵我們嗎?”
他師兄掩了口:“不是,是誇我們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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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厚顏無恥。
他一個魔界中人,和大陸修士種族不同,縱使如今額外修了太華山的靈氣,也是無法感受到這當中的奧妙。季柯沉吟片刻:“還是派人在太華山巡視一遍為妥。”
如果這裏出現了雪蛤,說不準別的地方會出現什麽。要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一只只都長成神劍冢中那麽大——打得血肉橫飛挺惡心的。
話說回來,季柯忽然想到一件事。
“丹陽。”
丹陽擡眸。
“你昨晚去哪兒了?”
丹陽:“……”他本來以為對方會問什麽正兒八經的問題。
元武扶上額,嘆了口氣:“師兄,你們慢聊。我去遣人巡山。”
“等等。”季柯解下腰間乾坤袋,将袋口打開,把裏面三只豎着耳朵聽八卦的兩獸一龍給倒了出來。它們見風就長,不過片刻,落地時,已有成人大小。金蛟身上暗傷早就在先前靈氣爆增那一刻養了個**成,此刻乍得自由,長嘯一聲就蹿到了雲層之中,再也尋不見。
摩羅那盯着天空:“……它跑了。”
季柯笑了笑,慢條斯理撫了撫穹影劍。
元武視線落在這柄漆黑的劍上時,眉頭動了動,他帶着股探究的味道看了眼季柯,又看了眼丹陽,見丹陽不為所動,便不出聲。
穹影——蒼穹劍影。回到季柯手中,便是如魚得水。季柯輕輕彈了下劍身,方才還萬裏的遠空忽然起了烏雲,地上起了風,雲層中電光無聲一閃。
不過片刻。
衆人便眼睜睜看着飛遠了的金蛟又回來了,一邊往下飛一邊縮小了身型,最後落在水猊獸腦門上——它腦門上毛軟。
金蛟眨眨眼,粗聲道:“看我幹什麽。我就是去舒展下筋骨!”
摩羅那:“……”沒忍住嘆了口氣,依稀記得某條蛟當日海淵水底也是好漢一條寧死不屈的。不過這種能屈能伸的特質,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就十分熟悉。
季柯道:“你們三個,和老四一起去巡山。”
金蛟乃蛟王,飛得高又遠,能見常人所不能及。比起雪蛤這種生物,它畢竟是有腦子的,懂得進退,不會無知無覺硬是要吸納消化不了的靈氣。再說它已然是蛟王,再修煉也不會有如何大的進度,除非它化形成神。不過成人這種事,沒個萬把年,成不了。
腳下雪松厚,踩起來有吱嘎聲響。
“前面比試如何。”
“小天門勝。”
季柯哂笑:“這算不算神仙打架。”
丹陽沒有說話,只是停下了腳步,季柯看過來。前頭只留了元明一個人撐場面,其餘弟子不聲不響已散至太華山脈各處,而丹陽與季柯,他們正要往大殿去。
“我昨天,去了山下。”
季柯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丹陽在回答他先前的話。哦,這倒是稀奇。他這個問話的人都忘記了,想不到被問的還記着。他轉了轉眼珠:“怎麽,給我買東西了?”
原來下山要買東西嗎?丹陽有點疑惑,他摸了下身上,才想起來出門從不帶錢,就是上次去富錦鎮住店,也是季柯掏的銀票。“沒有錢買。”他說。
季柯啞然失笑,伸手去拉丹陽:“逗你的。傻乎乎的。”
“……”
說丹陽傻。季柯是開天辟地頭一人。
丹陽卻一反常态,駐足沒走。他昨晚在大殿燒了一晚香,又起早主持群英會,特地不見季柯,才覺得心中如往常平靜。可是看到摩羅那往後山去時,丹陽只略一思索,就毫不猶豫地跟了過去,這才有雪竹林碰面一說。
方才所有人都走盡,只有季柯與他說着話,丹陽明面上聽着,實際心思卻飄了十萬八千裏遠,不知為何他最近總是容易出神,他猜測與正在重聚的劍心有關。且不論何緣故,昨夜那女人的話時常在他腦中飛來飛去,間或有季柯倚着手撥弄燭芯等他的場景。
有惑便問,這才是證道。
所以丹陽定了定,說:“我昨天去山下,遇見一個女人。”
又被提了一茬的季柯:“啊?”莫名其妙之餘,心道,別說你和這女人一見鐘情,他是死也不會信的。不過丹陽不谙情愛,他該不會是被女人騙了吧。
丹陽卻不管季柯活絡的心思,自顧自說:“她很強,能對着空白的紙,去想人。”
什麽玩意兒?女人很強?季柯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想出言反駁,忽然意識到丹陽話中不同尋常的地方。等等,他不會是——
“我問她為何如此,她說心至影至,是為相思。”
彼時他們站在一處高地,今年天格外冷,雪多且厚,四望皆是茫茫白色,連點青翠也無,遠處金蛟的身影翻騰在雲層中,破雲之後,自雲間漏下的是絲縷金光。季柯聞言,心中忽然一動,就轉身去看丹陽,但見丹陽面目沉靜,一字一句,既堅決,又穩妥。就像他平時出的劍招。必然是以心為向,絕不虛妄。
季柯道:“你懂相思?”
果聽對方說:“不懂。”
而後頓了頓,方說:“可她問我在想誰,我想的是你。很奇怪,師兄弟與我相伴百年有餘,驚鴻于我如半身,這太華山更是日常起居之地。我為什麽會想你?”
丹陽坦蕩蕩的視線,幾乎要将季柯的臉燒出一個洞。
季柯怔了大半晌,笑意漫上心頭,再至咽喉,就連臉部表情,也不受控制一般扭曲起來。終于忍不住狂聲大笑,笑聲之豪氣,把旁邊啄着松子的鶴都驚起好幾只。
他在魔界時,因地位尊崇,模樣俊美,要什麽沒有。佳肴美人這種信手得來。說想他,喜歡他的人,數不勝數。不過魔界那種地方,誰都知道,既坦誠,又奸詐。喜歡來得快,去的也快。又有多少是忠貞不變的呢?他就算寵幸個把人,也要妨着對方是不是捅他一刀。
偏他撩撥別人行,然而他人花言巧語,季柯聽得太多,早已麻木。
萬沒想到,從這個劍癡嘴裏說出的話,竟令他心動至如此地步。
丹陽面無表情看着他,這個人大概腦子又有毛病了。果然找他求證還是錯誤之舉。看來,就算是燒了一晚上的香得出的結論,也并不全是妥當的。老祖宗并沒有指給他正确的方向。
他微微一嘆,知道無非是落下個令季柯出言諷刺的把柄,便不再多言,甚者,就想立即禦劍而去。昨日、今日、他日,萬事都如朝露,轉瞬即逝。
卻不料被季柯攔住,對方面上還有得色。
“你才與我示愛,轉眼就走人,是不是有違你劍門作派。”
示愛?
丹陽道:“我沒有。”
他連愛也不曉得,又如何去示呢。
季柯見他眼神确實清澈無辜,不似作假,端詳丹陽半天,方思忖,這個人心性說狠也狠,說純也純,如果不是自己三番四次招惹作弄,應當是這輩子也不會涉足情愛的。而他所說相思困惑,多半是達不到愛的程度,最多是有別于兄弟手足,令丹陽一時鬧不明白這種世人都會有的懵懂心動是什麽。
像這種懵懂心動,若加以疏導,可以淡化。但如今他主動落到季柯手中,別說是刺都不生一根,眼下有了這麽些苗頭,季柯當然會拼命揪住,就算拔苗助長,也絕不便宜別人。
故而當下眼珠一轉,既溫柔又哄:“當然有。你看,你既不會與師兄弟做那種親密事,也不會無端端想他們,更不會對他們避而不見。你心中無我,我在你面前,也能視如無物。心中有我,才會夜不歸宿。你之心如亘雪,如今起了漣漪,自己都不知道麽?”
他一番話,并沒有作假,聽來十分缱绻,丹陽琢磨了一會兒,但因為他不知人間情愛,所以沒有東西可以比較。想想,或許季柯說的是對的,畢竟這種陌生的感情,從未有過。于是就說:“那你是否就是我的道侶。”和他們人間結親一般。
道侶?當然不是。拉拉小手親個小嘴,怎麽就叫道侶了呢?季柯啞然失笑。
可是丹陽十分莊重,畢竟親不能白親,手不能白拉。他想的人,也不是白想的。
如果是道侶,便不能以尋常師弟的身份對待,應當敬之重之愛之。
要丹陽自己承認,那可真是難得。季柯最多也就想着怎麽把人哄開竅,萬沒想到他自己也會開竅。這麽一尋思,當下先認了這個身份。“不錯,就是道侶。”
丹陽凝重的神色這才略松下來,面上浮出微微笑意,就像是山上的雪逐漸開化。困擾他多時的心結終于解開,他也不用再避着季柯。
“既然這樣,等群英會的事辦完,我叫師父回來,挑個好時日把事辦了吧。”
丹陽道。
“……”季柯有些謹慎,“你指什麽。”
“要成為道侶,不需要結親麽。”丹陽想起昨晚所見一片紅綢燈海,若這太華山亦染一層喜色,應當也不錯。在他看來,做一樁事像一樁事,收弟子需辦大典,那麽,劍門首席大弟子結一個伴侶,也應當如此。典禮奢華,季柯應當會喜歡。
丹陽想的倒是周全,然而季柯可還沒那個想法,他最多是想和人親親摸摸再好一好。眼看丹陽兀自做了決定便愉快地要走,季柯一把拉住人,道:“要結道侶,可不是你嘴上說說,也不是結個親就成。”
丹陽看着他。
季柯勾唇一笑:“有一樁事,是一定要做的。”
他剛想趁機哄丹陽做些不可言述的事,便見丹陽坦蕩道:“你說暖床嗎?”
笑容僵住的季柯:“……”
丹陽略一思忖:“我不知此事何時做比較妥當,但你若是很急,當下也無妨。”
“……”季柯張着嘴,說不出半個字來。
語出驚人的人卻還能一臉自如地看着他:“只是,陰陽之事,道經上雖略有涉及,畢竟不曾深入學習。何況你我非陰陽之體,不如等我會後……”
他未盡話語忽被季柯掩住。
季柯閉閉眼,再一擡頭時,眼中就已盛滿了欲·火。越是心性純正的人,口無遮攔起來,往往比甜言蜜語還要勾人心弦,令人情動。季柯附身上前,啞聲道:“這等事,書上學了沒意思。不如交給我,一定讓大師兄滿意。”
丹陽張張嘴,又默默閉上。
師弟鐘情于暖床,卻不愛修道,這事他早該知道。若他是師弟,倒還能呵斥教導,但如今既然認了他是道侶,滿足道侶的需求,似乎也是應該做的事。
于是只道:“好。”
聽上去又乖又巧,看上去又沉靜又好看,‘好’字一落,季柯眼睛都紅了,要不是考慮到這裏地方不合适,免得讓人看好戲,恨不得現在把人扒光,好好教教這位劍修,何謂幕天席地,人間極樂。
季柯心中喜極,按捺住說:“去後山的靈泉。”那裏有水,有靈氣滋養,還沒人敢到。
至于前面開着群英會?
不是還有師弟掌控局面麽?
哪比得上和美人共赴巫山來得重要。
後山,連鶴也已飛遠,只能聽見水流汩汩,還有些細微的喘息。
久違的池中,又迎來了兩個人。
衣裳白混着黑,在青石岸邊胡亂堆着,鑲金雲紋腰帶一半落在了水裏,随波逐流。
季柯用盡過往懈數,将所學所會一一示範給丹陽,得來這位冷情美人劍修兩聲喘息。要不說美色令人魂牽夢萦,如今他面皮微紅,眼波盈盈,流露出自己也不曉得的模樣,真是令人心癢難耐。長長的頭發氤氲在水中,猶如黑藻。
季柯一手摸上丹陽勁瘦的腰肢,流連不已,一邊輕笑道:“怎麽樣,是不是比書上所見要好,要容易?”
丹陽閉閉眼:“你若将此等心思用于大道上,必有所成。”
而後推開季柯,睜眼時,雖眼睫仍濕如蝶翼,眼中光芒卻令人膽戰心驚。
這種眼神,就像是他往常悟透一招半式時那樣,透着股了然和自信。
季柯腦中警鈴大作,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果是一陣天旋地轉,就被按到了池邊。
丹陽認真道:“多謝指點,我已會了。”而後頓了頓,露出絲笑來,“必讓君盡興。”
季柯張着嘴。
哎?不是,等等!
這和他要的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