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人味
耳塞對學生黨來說，算是常見物。
想起進教室之前的那陣嘈雜，杭姿又在購物清單上加了耳塞。
随着吳娥的離開，教室裏又傳來竊竊私語，時不時有目光投向第三大組最後一排。
杭姿旁若無人，眼神都沒飄一下，确認了三遍購物清單後，她看了一下表。
現在是下午的最後一節課，下課後到上晚自習前，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就在杭姿仔細分配這一個小時的時候，從後門走進來一個人。
班上的騷動凝了一瞬，然後更甚。
那人一路橫穿教室，一直走到第三大組最後一排，帶着一股難以忽視的熱流夾着汗水發酵的氣息停在了杭姿身邊。
前座的男生先于她反應，轉身在她課桌上敲了兩下。
杭姿下意識擡頭看他，又在前座的引導下，望向站在身邊的人。
是個高個子的男孩，穿一件白色的球服，右手臂夾着個髒兮兮的排球抵在腰側。
匆忙一眼下，杭姿沒仔細看臉，卻瞄見他額前碎發都濕了，粘成一股一股挂着水珠。
不像是汗，倒像是粗犷的洗臉方式造成的。
杭姿目光下移，因為骨架大的緣故，他手掌也很大，骨節分明，手指粗長。
三分之一秒的瞬間，杭姿想，這一巴掌下來，她可能會死。
來不及将對方打量完，杭姿已收回目光起身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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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排幾乎靠牆，她不讓道，他根本進不去。
剛訓練完的人累得要死，杭姿人讓開了，可是她的椅子還橫在面前。
她剛要去挪，不料他擡腳一踢，椅子摩擦地板的尖銳聲響瞬間蓋住教室裏的靡靡之音，不适的抽氣聲從各個角落傳來，有人轉頭看過來。
杭姿對着一道道目光比了個道歉的口型。
聲音雖然不是她弄出來的，但是她的椅子弄出來的，她有必要表個态。
好在大家也沒太在意，丢個眼神過來，又轉回去繼續寫作業。
整個過程中，只有他旁若無人，大搖大擺走進去，手裏的球往座下一塞，歪在座位裏，氣息尚未平複，稍顯粗急。
完全沒有打擾了同學學習的自覺。
杭姿雙手提起椅子，輕輕放回原處，安靜的落座。
這時，他忽然側身背牆，面向她，擡腳勾出中間座位的椅子，一雙長腿擡起，蹬着破球鞋的腳踩在椅子邊沿，随便找了本書墊在腿上，又抽了張英語報紙來寫。
非常嚣張的寫作業姿勢。
杭姿用餘光瞟見，也沒太在意，繼續在書冊上寫名字。
然而，沒過多久，可能就五分鐘，杭姿的筆尖頓住。
她動動鼻子，眉頭輕皺。
好像……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成分很複雜，來的很古怪。
杭姿輕輕擡眼，前座三個人穩如泰山，沒有一絲一毫異動。
教室裏沒有空調，只有四架挂頂電扇烏拉拉的轉着，窗戶一直打開通風。
那這味道，只能是……
杭姿保持姿勢不動，眼珠悄悄轉向自己的新同桌。
他？
杭姿目光一垂，剛好落在前座女生送她的東西上——一副耳塞，以及當時她那句隐晦的：你可能會用得到。
所以說，這個耳塞，它不是只能塞耳朵……
但她要是當着他的面把這幅耳塞塞到鼻子裏，大概會被他的鐵皮坨子打死吧。
想到這裏，杭姿倒抽一口冷氣，結果吸入了過多複雜氣體，險些窒息。
“咳咳……”杭姿輕咳兩聲，前座立刻有了動靜。
三個人先後朝她看過來。
嘩啦！
杭姿的水性筆在名字的最後一筆處劃出好長一條道子——前座三人鼻子裏那黃澄澄的顏色，俨然是耳塞。
他們鎮定自若的當着旁邊這位的面兒，身體力行向她演示防熏臭方法。
杭姿愣了一瞬，旋即壓住嘴角，不讓它揚起來。
她輕輕轉頭，望向一座之隔座位的新同桌。
他屈腿踩着椅子，英語報紙搭在大腿上，眼都沒擡一下。
燥熱的夏日對任性的洗臉方式格外寬容。
明明不久之前，他還像是從水缸裏走出來的，這會兒已經風幹了。
剛才杭姿沒敢多看，這會兒才發現，他長得還挺好看。
她眼珠輕轉，看向他桌上摞的書，書口處都用黑色記號筆寫着兩個大字——周骜。
杭姿瞄了兩眼，正要收回目光，卻意外地發現，他還保持着剛才的坐姿沒動，目光卻沒再盯着報紙，而是直勾勾盯着她這頭。
然後，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四目相對。
杭姿想，至少要打個招呼，交換一下姓名。
還沒開口，下課鈴先響了。
像是封印終于得解，教室轟的一下鬧起來。
真的只是眨眼的功夫，大家已經全部沖向食堂，教室裏剩下不到十個人。
杭姿看了一眼周骜，鈴聲對他來說沒有任何作用，他還在寫英語報紙。
“杭姿？”李淼走過來：“我現在要回宿舍，你是去宿舍還是先去吃飯？”
杭姿連忙撈起自己的書包：“我回宿舍。”
李淼：“那走吧。”
……
學校的女生宿舍是新蓋的，一樓是大食堂，男生宿舍是舊宿舍，隔壁就是小食堂。
李淼先去打了熱水，然後才帶着杭姿回宿舍，指了她的床位。
杭姿的宿舍有八個床位，只住了六個人。
廁所用隔板隔出兩個坑位，也算是有兩個洗澡間。
李淼介紹完，連忙去洗澡了。
一中十點下晚自習，十一點熄燈。
有人不想晚上回去排隊抹黑洗澡，就會在晚自習之前的這一個小時洗澡。
不過，洗了澡就不夠吃飯，想吃飯就不夠洗澡。
杭姿聽着浴室裏的水聲，莫名想到了周骜。
看他剛才的樣子，好像沒打算去吃飯，也沒準備回宿舍洗澡。
可能晚上回去也不會洗澡。
簡單的收拾完了帶的東西，她沒洗澡也沒吃飯，而是去辦公室向吳娥要出校簽條。
一中是封閉式管理，除了走讀生，住校生平常進出需要班主任簽條。
第一天入學的學生難免缺東少西，在吳娥這裏有天然的特權。
杭姿拿到了吳娥的簽條，轉身出了校門。
……
大課間一分一秒過去，晚自習的預備鈴已經打了，杭姿的位置還空着。
前座的田恬往後瞄了一眼，用胳膊撞右手邊的楊潼，丢過去一張小紙條。
田恬：新同學還沒有回來，是被熏跑了吧。o(╥﹏╥)o。
楊潼用筆點了幾下，回她一串：……
田恬：o(╥﹏╥)o真的要臭暈了，你是男生，你跟他溝通一下吧。
楊潼這回連點點都懶得回複了。
田恬不死心，又把紙條丢給左手邊的曾珣。
曾珣正在寫化學作業，擡手一拂，紙球哪兒來的滾回哪兒。
田恬：……
操！怎麽不熏死你們兩個王八蛋呢。
是不是男生啊，屁都不敢放。
吳娥很快來了教室，站在門口掃了一眼，目光定在第三組最後一排。
這時，一個匆忙的人影從樓梯口跑過來。
“報、報告。”杭姿跑的太急，一手掐腰，氣喘籲籲。
吳娥皺眉：“怎麽才回來。”
杭姿：“買的東西有點多，耽誤了點時間。”
吳娥垂眼，果然看到她右手提着一個大袋子。
她側身做了個進去的手勢：“下不為例啊。”
杭姿輕輕點頭，快速穿過走道，回了自己的位置，将袋子輕輕放在地上。
落座時，她有意無意瞄了一眼周骜。
他的英語報紙已經寫完了，報紙上面還有數理化的作業。
應該是寫完了的放在一起。
這會兒，他正在攻克語文，那本古漢語詞典翻的他眉頭緊皺。
她悄悄彎腰，在座位下捯饬一陣，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也沒人注意她。
……
晚自習有三節，通常情況下不講課，都是用來寫作業的。
杭姿今天才入學，只領了書，各科的作業都是另外訂購的報紙和習題冊，她沒有。
翻了一下明天的課表，她拿出語文書，望向周骜，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道：“同學？”
周骜把古漢語詞典翻的嘩嘩響，理都沒理。
田恬轉過來：“你喊我啊？”
問誰不是問？
杭姿身子微微前傾：“你們學到哪裏了？練習冊和報紙我要怎麽買？”
田恬就熱情多了，戳了戳杭姿的前座楊潼：“哎，換個位置。”
楊潼看她一眼，嘀咕了句什麽，還是乖乖換了座位。
田恬坐在楊潼的位置上，小聲跟杭姿劃教學進度。
吳娥往她們這邊看了一眼，大概猜到她們在說什麽，也沒管。
田恬把教學進度都劃完，說到了練習冊和報紙。
“那個你跟課代表說一聲，加個人頭，下次就會連你的一起發，錢應該是交給老師。”
她豔羨的嘆道：“今天報紙作業已經發了，你沒有，不做也沒事。好好享受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光明正大不交作業的機會吧。”
杭姿嘴角輕揚，意識到吳娥還在，又壓下來。
讨論學習不能嘻嘻哈哈。
嘻嘻哈哈，一定不是在讨論學習。
“謝謝啊，你先寫作業吧。”杭姿沒想耽誤田恬太多時間。
田恬作業的确沒寫完，她看一眼她摞起來的書側邊寫的名字，笑道：“你叫杭姿啊？”
杭姿點頭。
“我叫田恬，左邊那個是曾勳，你前面這個是楊潼。”
田恬話語一轉，神秘兮兮道：“他們是一對兒——”
杭姿眼珠瞪大。
“——化學課代表。”
杭姿：……
田恬賊兮兮的笑：“化學兩大金剛是我的左膀右臂，你有不懂就問他們。如果要抄作業，就選曾勳的，他字能看。”
杭姿受教：“好的。”
田恬眼神亮了一下。
她覺得這個新來的美女同學懂她的幽默。
兩人相視一笑，田恬回了自己的位置。
楊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多會兒，他轉身給了杭姿一張化學報紙。
“多的。”
這種統一印刷的報紙題和試卷，每個班都會多餘一兩份。
身為地位尊貴的課代表，手裏多幾分富餘的作業，太正常了。
可是，說好唯一一次可以正大光明不交作業的機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