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想借
兩人的談話被旁邊座位的同學聽到,開始有人借報紙往文具店跑。
沒一會兒,又變成主動把報紙借給別人,希望對方幫自己一起印了帶回來。
杭姿回來後才去打水,正坐在位子上喝,忽然察覺身邊投來兩道直白的目光。
她輕輕舔唇,轉過頭,周骜側坐靠牆,單手支颌,正雙目無神的盯着她。
杭姿一怔,然後一副想到什麽似的樣子,歉然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就沒幫你印。”
周骜眼珠動了動,懶洋洋轉過身去趴到桌上,沒理她。
他心想,這還是頭回看她把打水喝排到其他事情後面。
真稀奇呢。
杭姿對周骜的态度适應良好,開始整理錯題本。
周骜趴了一會兒,看着其他人都在整理筆記,終于伸手碰了碰前排的曾勳。
曾勳回頭,周骜說:“借下筆記。”
曾勳還沒回應,一旁,杭姿捏筆的手忽然緊了緊,眉頭皺起來。
曾勳果斷道:“我還沒整理完。”
周骜也不在意,又去找楊潼。
楊潼也拒絕了。
還沒找田恬,她先聲奪人:“我也還在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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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骜理都沒理她,慢悠悠看向最後一個人選。
看着這位新同桌裝模作樣認真做題,一副無心窗外事的樣子,顯然也是一樣的答案。
但凡識時務一點,知道自己平時不搞關系還惹人嫌,關鍵時刻求人沒用,這會兒也會閉嘴。
周骜還偏就開口了。
“杭姿。”他懶洋洋的語調裏藏着刻意,一字一頓,吐詞清晰:“借你筆記看一下。”
杭姿捏在手裏的筆動了動,心裏嘆了好長的一口氣。
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她轉頭看向他,老實說,不想借。
可是……
杭姿瞄了瞄前排,若有所思。
她這個眼神動作,被周骜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一下,直接伸手:“快點啊,用完就還你。”
杭姿捏着筆轉了轉,像是經歷了一個漫長而無聲的心裏掙紮過程,最後放下筆,拿起放在桌上的兩張紙遞過去。
周骜接過來一看,眉毛一挑,笑道:“你怎麽把筆記寫紙上?還每道題都記,你全錯啊?”
杭姿平聲道:“不是。”
周骜擡眼看她:“對的也做筆記?”
杭姿面不改色:“想對比一下自己的解題思路和老師的解題思路,寫的有點潦草,準備謄抄的。”
田恬不想借周骜筆記,可按捺不住八卦的心,豎着耳朵聽到這裏,忽然轉過身,驚喜的對杭姿道:“姿姿你都記啦?借我看一下完型第五題。”
杭姿“哦”了一聲,下意識要拿自己的筆記本,又生生頓住。
她慢慢轉過頭,周骜還保持着剛才的動作,捏着那兩張字跡潦草的筆記紙,似笑非笑看着她。
杭姿默默地收起動作,對田恬有些不好意思:“我做的是草稿筆記,借給周骜了。”
田恬聽到這話,給了杭姿一個同情的眼神,然後轉向周骜:“借我看下。”
周骜顯然不是什麽寬容的人,手一收坐回去開始整理筆記,理都沒理她。
田恬眉頭一皺,剛要開口,杭姿搶先道:“哪題啊,我看看還記不記得。”
田恬也不敢真的惹周骜,對着他翻了個白眼,把自己的報紙拿過來。
杭姿探頭看了一眼,耐心解讀:“這題選C,having表伴随。”
周骜伏案整理自己的筆記,嘴角随意的勾了一下。
……
後一節自習課下,杭姿去打水,往回走的時候表情忽變,三步并兩步往回走,伸手就要搶——
周骜眼疾手快,直接把她筆記本抽走,坐到位子上慢條斯理的翻看。
杭姿看一眼前排,還好人都不在。
她擰眉看向周骜,隔着一個位子對他說:“還給我。”
周骜當沒聽見。
他猜的一點不錯,她做了兩套筆記。
一套是根據自己的錯處來做的,早就工工整整寫在筆記本上了。
另一套,是那兩張用來敷衍他的紙。
雖然田恬打趣她進班晚,前面沒做的作業都不用做了,但她本人很自覺。
不僅在交錢後把前五期報紙全寫了,而且她自己這份錯題筆記詳細整潔,重點清晰。
如果放在兩天前,周骜真的不懂她為什麽會做這種事,甚至會誤會她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筆記都做兩份。
可是今天,看着她借了田恬的報紙,就順帶幫田恬複印,連折痕都要小心翼翼解釋,他忽然覺得她這人活得挺累的。
就是那種不想和身邊的人鬧任何不愉快,不想因為自己的疏忽讓人讨厭,追求表面的完美。
同一件事,別人才剛開始想第一步,她連第十步怎麽走都想好了。
剛才下課,她抓着他問筆記的事,不是在關心他。
是怕他找她借筆記。
她和其他人一樣不想借。
可是她剛轉來這兩天,一直在找別人借筆記。
她怕別人覺得她借別人筆記借得挺痛快,輪到別人找她,就不情不願不痛快了。
所以,她筆記做兩份,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囊括全部題目,卻略顯潦草,用來應付他的兩張稿紙。
結果就是,她算借了,但也算沒借,至少求了個心裏舒坦。
周骜翻着字跡工整排版漂亮知識點清晰的錯題本,心想,她大概摸都不想讓他摸吧。
可他就摸了,怎麽着吧?
面前忽然伸過來一只手,膚質白嫩,手指纖直,漂亮極了。
杭姿跨越了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界限,站到他面前:“還給我!”
周骜輕輕擡眼,只見平時溫和漂亮的女孩子,臉上有薄薄的怒意。
他合上本子遞給她。
杭姿伸手拿走,回到位上時臉色不大好看。
她不是生氣,是尴尬,還是被人當場拆的那種尴尬。
“诶。”周骜懶懶的喊她。
杭姿深吸一口氣,做起心裏建設——
他學習态度不端正,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不願意借給他。
幫他做份草稿已經仁至義盡,以後就算不借也不會有人說什麽,我又不是他的學習保姆!
杭姿定定神,做出總結:我不能慌。
她面色高冷的看過去:“幹嘛?”
周獒單手支颌,沖她手裏的筆記本努努嘴:“好好看看呗。”
杭姿莫名其妙:“看什麽?”
周骜欠嗖嗖的:“看看有沒有被我摸髒啊。”
杭姿硬了,拳頭硬了。
……
周骜雖然欠打,但并不嘴碎。
陰陽筆記的事,他一個字都沒再提。
看着伏案補作業的人,杭姿終于放心,撐着最後一節自習課補文科內容。
剛翻開書,杭姿的思緒頓了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今天沒去訓練。
雖然才高一,但只要确定了方向,時間只少不多。
杭姿對周骜了解不深,可他嚴重磨損的排球和球鞋,無聲的證明着他的态度。
忽的,杭姿想起昨天在教學樓過道聽見的話。
——你沒睡醒吧?打的稀爛,自己心裏就沒點數啊?
——趕緊調整狀态,不然別說市裏省裏的比賽,就是校隊淘汰賽你都過不了。
他是因為狀态問題,所以今天沒去訓練?
而且他今天也很反常,故意找茬撩嫌的樣子。
杭姿悄悄瞄了一眼周骜,又很快靜下心來。
想踏踏實實的學習,首要一個就是別多管閑事。
誰都會有遇到困惑的時候,也未必什麽事都想讓別人知道。
杭姿收斂心神,專心做自己的事,趕在下午最後一節自習下課之前順利完成各科作業。
下課鈴一響,原本安靜的教室陡然喧鬧,學生們三五成群去食堂吃飯。
杭姿把筆插筆帽裏,剛一起身,身邊的人同時站起來了。
她偏頭看去,周骜兩手插褲兜面向她站着,是在等她先走讓位置。
那顆放在他腳邊的排球大概是被碰到,正在桌子下滾來滾去。
杭姿連忙拿着飯卡水卡從後門出了教室。
周骜站在原地,并沒急着走。
他垂眼看向桌子下面的排球,輕輕擡腳,把沒有方向滾動的排球輕輕踩住,踢到角落位置不再亂動,才收腳走出教室。
周骜慢悠悠往食堂走,路過排球場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已經結束今日訓練的場地,又快速收回目光,加快步伐。
不用訓練的日子,他的時間和精力都充沛起來。
先是在食堂吃了飯,然後在對面的小超市買了一塊香皂。
提着熱水回到宿舍的時候,距離晚自習上課還剩二十分鐘。
他懶得在宿舍耽誤時間,放下熱水和肥皂出門往教室走。
通往教學樓樓梯口的路不止一條,周骜從籃球場穿過的時候,意外瞄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在籃球場外的石板路上。
半人高的灌木叢和連排栽種的香樟樹多少阻了些視線,但經過晨跑的訓練,周骜已經能很準确認出杭姿的身影。
在路上遇上理應很熟但其實不熟的人該怎麽辦?
周骜的選擇是放慢腳程,落在她後面,大家誰也沒看見誰。
四班的教室在五樓。
說起來,學校的樓層安排也是相當微妙。
年級越低,樓層越高。
有人曾戲言,這是學校體諒高年級壓力太大,替他們把爬樓梯的時間省下來看書。
至于剛進校的高一學生,就住着最高層的宿舍,用最高層的教學樓,先爬一年樓鍛煉好身體,借以迎接高二高三緊張的高考生涯。
周骜慢悠悠走在後面,心想着她應該已經到教室了。
沒想到,就在他走到四樓的時候,杭姿忽然四樓教學區拐彎走了出來,和周骜迎面碰上。
兩個人都沒想到會這麽巧,同時愣在原地。
周骜不想和她一起走,就是懶得搭腔說話,碰上的瞬間,他下意識核對了此刻的樓層。
是四樓,沒錯。
天還沒黑,四和五都分不清了?
杭姿已經率先回神,她沖周骜點頭一笑,徑自上樓。
周骜親眼見到她在矜持的爬了兩層臺階後,直接變成兩階一步,飛快把他甩在身後。
他在原地站了兩秒,嗤的一聲笑了。